烛火摇曳,她剪掉一节灯芯,灯花儿跳起来,发出噼啪的声音。
桌上的酒壶又空了,被她随手丢在脚边。顶戴花翎占据了桌子的一角,在灯光下威风凛凛,身上的红袍,领口已经散开,细白的脖颈上被酒气涂了一层粉晕。
酡红的两颊,润泽的樱唇,水汪汪的杏眼里,一片迷离,“李公子,我来见你,你不高兴了是吗?”她喃喃低语,有那么一点委屈,还有那么一点迷惑不解。
我喝了一口杯中酒,辛辣的感觉入喉,带起心头火烧火燎的燥。
这女子竟喝这等烈酒,我又望她一眼,却看到了晶莹剔透的水光,从她眼里跌落脸颊。
她是冯素珍,今朝的状元郎。
今日打马长街时,她头戴花翎,身穿红袍的样子,潇洒倜傥,一派风流韵,不知迷花了多少妙龄女子的眼。
琼林宴上,她被皇帝招至身前,几与皇帝同吃同坐,其天子门生的风光无人能敌。
我坐在树梢,却见她与堂前另一男子“眉目传情”,只是那“情”,有点淡,有点凉,意味深长。
我不由地有些惆怅,树枝摇晃,酒有点烫。
宴席散了,她追着那男子,弯弯绕绕,终至眼前:“李公子,你没事就好!”抬起的小脸上,全是少女的娇俏和见到情人的欣喜,还有那么一点点忐忑。
男子蟒袍加身,清俊有佳,只是面上却淡淡的,与树下的月光倒相得益彰。
“状元郎有礼!”他是那样的淡定从容,又是那样的拒人于千里。
“李公子,我来找你,你不高兴了是吗?”她轻声问,可得皇帝嘉奖,钦点为状元,她并不是傻瓜。
“并无。告辞!”他躬身施礼,抬腿便走。
“李公子,你我婚约取消,并不是我本意。当时听闻你有难,我焦灼难耐,遂瞒着爹娘兄长离家来找你。”她疾行几步,拉住他的衣角,怯怯如风中莲的模样,与她的红袍、花翎那么违和。
她压低的嗓音里含着哽咽:“你我自幼相知,我怎会弃你而去。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扮了男装,希冀能靠皇榜来洗脱你与你家的冤屈。”
“李郎,你…”她急迫地想表明心迹,男子已漠然抽出自己的衣角,“状元郎,在下郎青,你认错人了。”她呆愣在场,眼睁睁看他施施然而去,如一阵清风,让她恍惚如梦一场。
酒醉的她,低泣着入眠。我烦躁地喝光手里的酒,滚落蛛网里。
眼前又浮现了唐三藏低眉敛目,宝相庄严的样子。她的公子,我的高僧,都如那天上月,水中莲,高洁又冷清。
白晶晶转世前,让我莫要错过眼前人,她哪里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一轮明月。
她走之后,师傅那老头也走了,只言片语未留,我竟不知去哪里找他。
唐三藏继续他的西天取经之路,我去佛前交代立劫经过,并询问师傅去向。
佛祖手指结了印,低头问我:“你可知世间最珍贵为何物?”
彼时,我正为唐三藏耿耿于怀,他的清冷,让我恨不能摘下那天上月,水中莲,戳破他的法相庄严。
“得不到。”我答。佛祖摇头不语,我亦沉默不言。
佛祖施了法通,一面灵气幻化的雾镜出现在我眼前,佛祖示意我去看,那面镜子里的景象让我大惊失色。
镜子里,师傅那老头正站在无望峰,天雷滚滚,一道又一道的打在他身上,我眼见着他身上被劈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我想抓住那面镜子,可手指穿过雾气,徒留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