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秋琳坐起来,把睡衣穿上。
“你发那么大脾气,我不来怎么行呢。”这个人倚上床头,右手抚摸着秋琳的头发,他手指上有焦油的味道,想是早晨起的太早,在火车上抽烟提神了。
秋琳心里一软,身体也软下来。她闻到衬衣上熟悉的味道,竟然困意连连。这是她的习惯,从小闻着母亲衣服上的油烟味就睡的很好,长大后,对这个依赖的人,连同依赖上了他的味道。
(3)
周末过完,秋琳洗洗晒晒,一场阳光后,冬天冷冽的北风再次袭来。
秋琳在家里四处闻闻,再也闻不到那个人留下的气息,这让她非常沮丧。一个人要生活多久,才能将自己与这个地方牢牢印合在一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冉冉年华留不住。镜里朱颜,毕竟消磨去。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母亲来电,催她回乡。这两年,话题总避不开回去。家乡有好工作,有父母,安逸,也能一眼望透了以后的生活。
秋琳并非厌倦普通人的日子,柴米油盐也能演绎风花雪月,关于在心,而非外境。她懂。不走,是因为他。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
秋琳和他不在一个城市,两城相距几百公里,火车上一个单程2小时的距离。
但这2小时,也只能是单程,秋琳不能去他的城市。他邀请过,秋琳不愿意去,对她而言,在这个城市,他来,他是单身的。在他的城市,她去,她是入侵者。
入侵者,其实就是第三者,秋琳再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第三者。
没有任何理由,不存在他起初欺骗她。感情的发生自然而然,她不想把自己的错误推到他不够坦白上面。这是她自己的事,爱上是自己的决定,问责也是对自己的讨伐。
所以这些年,他们相安无事。他有秋琳租住的钥匙,他来或不来,秋琳很少提及。他走了,也由他自己决定。电话往来,秋琳大部分也是被动,他不来电,她很少去电。
但秋琳自己知道,她感情投入有多深,才会像搁浅的鱼停在这里,呼吸困难,进退维谷。
“离家游戏”越来越频繁的上演,秋琳不愿意告诉他,因为这无异于是她自己在向自己的内心投降,投降她要做一个彻底的入侵者,要一个完整的他。她痛恨自己这一点,无数次,秋琳想要一走了之,不留痕迹。
母亲敏感的察觉到她不走的原因,但她欲言又止,又让母亲生出更多猜疑。母亲试探过,被她无声的抵制住了。后来母亲再不问,只是一次又一次更紧的催她回去。
母亲不拿理由逼她,知道逼她无用。秋琳要说服自己,任何外界的声音都不足以。
(4)
北风在阳台上吹出一层白霜,秋琳一夜没睡。衣袋停在门口的地垫上也躺了一夜,此刻,衣袋有点塌下去,像是不相信秋琳这次真的下了决心。
秋琳从抽屉里翻,翻出一个铁盒子。这个盒子跟着她离家,跟着她读书,跟着她恋爱,跟着她漂泊。
盒子里是她重要的书信和照片。有父亲去世前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有她初中时第一个收到的纸条,有闺蜜和她的合影,她和母亲旅游的照片。
最下面有一张明信片,明信片边角有些泛黄,印刷着一行字,没有笔迹。在虚影的灯光迷离中,大海沉静,沙滩疲惫。
烟花被背景推出来,冲入眼际,太绚丽,边缘散发着金光。一层比一层燃烧地更用力,数不清的色彩浓淡混合在一起。像是太强烈的感情,冲出胸膛,分不清悲喜,每一句话,每一个叹息,每一次迸发,都是灵魂在表达,要传递。
秋琳被这幅烟花击中了。她不知道送的人是谁,有人默默放在她的工具书里。她翻书的时候掉下来,她只看了一眼,就烫手似的塞回去。
晚上,她关上房门,又重新拿出来细细地看。一瞬间,许多词句浮出来,秋琳觉得都不足以形容这短暂的奇迹。
一直到毕业,离家,工作。她也不知道这张明信片是经过谁的手放进她的书。她出门工作,带上这个盒子,把明信片妥贴地放在最下层。像她心里埋下的种子,没有人知道她竟然迷信一场烟花,并且一头坠进这个梦里。
他负责了公司那一年的晚会,室外派对,无程无看点。秋琳打算提前溜走的时候,他竟然安排了烟花,秋琳走不动了,坐在门外的石头上看完整场。远处,人们惊呼声,零碎而激烈的音乐声退潮似地远去。
秋琳记下了他的名字,和他的人。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