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ina
随着电影《芳华》热映,许多人开始关注那一代人的青春和故事,而那一代人的记忆也随之解封,往事历历在目。
我婆婆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亲身经历且目睹了那一代许多的人和故事,时常会给我们晚辈念叨一些。故事主人公的太多选择让不同时代的我不甚理解,更多是对主人公命运的唏嘘,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时常被念叨的名字——金凤。
金凤和婆婆同时代,是家中长女,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一家人生活在县城,也算是书香门第。转折就发生在肃清反革命运动,那时金凤读小学二年级。她父亲是原国民党军官,这样的出身在那个年代是致命污点。
父亲被带走几天,审讯殴打后被放了出来,全家从县城被下放到乡下。那时,父母有污点,孩子也就跟着有了污点。即便是搬到乡下,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常常有孩子跟在金凤和弟妹身后骂骂咧咧,说他们是“反革命的黑孩子”、“走资派的杂种”。有时金凤弟弟气急了,就和那些孩子扭打起来。
每每这时,金凤还得看着弟弟们,如果打了人民群众家的孩子,家里麻烦会更大。黑孩子、杂种,只配挨打挨骂,怎能打人呢。
家里人口多,有限的收入来源让生活更加困苦。金凤既要帮着父母照看弟妹,还得承担着家里绝大多数的农活,尽自己最大努力帮衬整个家,直到苦苦撑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在崇尚“又红又专”的时代,出身不好加上家庭困难,没人愿意娶金凤这样的女孩。她却对此不以为意,更多是只能认命,大不了就一直帮父母守着这个家。
当金凤对当老姑娘的命运已然快全盘接受时,家里远方亲戚给她介绍了个矿上的知识青年。青年来自南方,在“知识青年到广大农村去”时代背景下,来到村里的煤矿上当了名矿工,俗称煤黑子。
开采技术的落后,加上对安全的疏忽,使得矿工成了极度危险的职业,甚至有人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女儿也不能嫁煤黑子。金凤父母尽管不愿意,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总不能一直不让女儿出嫁,于是开始劝金凤。
金凤和青年在媒人的穿针引线下见了面,话没说上几句,一个以为会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一个以为会扎根农村一辈子,没有你情我爱,没有花前月下,只是当下对方是自己最好的选择,换言之,在困苦而不如意的生活中,彼此抱团取暖罢了。
那次见面后,他们结婚了。所谓婚礼,无非是俩人换了身新衣,金凤家人和还在走动的亲朋们一起吃了顿饭。男方只是写了封信,通知家里要结婚的讯息,随信寄了张黑白结婚照片:两人表情平淡而含蓄的一张合影。
结婚当天,婆家人没来参加婚礼。金凤没有问为什么,日子简单过,有没有婆家人的祝福好像并不那么重要。小夫妻俩没有太多心思来想幸福或不幸福,似乎能平安活下去就已足够。虽然经济条件有限,日子清苦,但勉强算得上吃得饱、穿得暖。
“知识青年返乡”打破了看似平静如水的生活,一批批人开始陆续离开,金凤丈夫也不例外,单方面通知了金凤,他要回乡的决定。金凤没什么想法,只抱定一个宗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丈夫想回,那就跟着他走。
两人坐了几十个小时硬座,带着简单的花布包裹,第一次来到丈夫老家,一座不小的南方省城。头一次见婆家人的金凤很是拘谨,小心翼翼,低眉顺目, 少说多干。
可长期以来,双方缺失的联络和沟通,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认可的。婆家人甚至在见到随行而来的金凤时,显得有些诧异,脸上写满:呦,还真跟着来了。
金凤再三放低了自己,却还是很难取悦婆家人,只因金凤在他们眼里是粗鄙的乡下人,没文化,没涵养,没出身,完全不符合婆家人对儿媳的标准和认知。在他们看来,他们两人的婚姻,只是迫不得已的人在屋檐下罢了。
金凤丈夫性情不温不火,原是个文化人,内秀而不多话。他书读得好,回乡后恰好赶上了恢复高考,凭着不错的成绩考上了当地知名大学。金凤没有正式工作,只能一边打着零工,一边照顾女儿,和丈夫做起了周末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