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浓)
父亲的芦笋
芦笋芽儿下市了,超市里蔬菜区也看不到了芦笋的踪迹,但心里委实馋得紧,回家后,从冰箱里将很久前从老家带回的最后几根芦笋拿出来,清炒一小盘,聊慰馋瘾吧。
只剩下几根了,每根芦笋尖像麦穗样子的部分因为太嫩了在冰箱里保鲜时间过久已经烂掉了,但将此部分切掉后,其余茎部仍不失原来的鲜美。
斜切成片焯水后,菜盘的底部刚刚覆盖住。
老家带来的父亲种植的芦笋清炒的就是比超市里购买的要香嫩鲜美,父亲种植的芦笋无论多粗壮切炒都是很嫩很脆水汽很足,白笋白胖、绿笋清爽,刀刀下去绝不拖泥带水;超市里采购的芦笋则不然,细细干干巴巴的、仿佛干瘪许久的失去了水分的玉米秸秆,一刀切不断的连皮带筋。
1.
每年春天到了芦笋上市的季节,父亲总会在电话里叮嘱我早些回家拿回一些做菜吃,他知道我特别好这一口,至于原因,父亲以为的是,反正芦笋有营养多吃对身体总归是有好处的。
我上高中时候,村子里开始大面积种植芦笋,算是村子里的农作物之外的副业,采挖的芦笋芽儿可以被收购去做芦笋罐头,而收购之后挑捡剩下的芦笋残枝则成了家中餐桌上的美味了。
到了春天,每天早上,天还未亮,村子里种植芦笋的老少爷儿们都全体出动去采芦笋芽儿了,因为收购的人只要那种没见过太阳的芦笋芽儿。
在地底下从未与阳光打过照面儿的白白胖胖的白笋,根据成色(根茎的粗细、笔直成都、没有一丁点儿被阳光晒绿的成分)被分等级收购,一等品好像是两块多一斤,在九十年代,十元钱就是我高中时期一个月的菜钱费用了,所以,芦笋的收入在当时还是比较可观的。
但采芦笋却不是轻快的营生。
天还未亮,就都爬出被窝,拿着铲子和篮子摸到地里开始采挖,不得眼需要更加小心翼翼,避免铲子碰伤了白胖的根茎,那可就成了等外的残次品了,就卖不上好价钱。
挖芦笋一定要趁着太阳没有出来之前,一旦太阳的光线照到了芦笋冒出的嫩芽尖尖上,嫩芽尖尖就会变绿,那不是“白笋”,是“绿笋”了,绿笋的营养价值不次于白笋甚至更高,但收购商要的就是白白胖胖、笔直的芦笋用来加工成罐头,并根据芦笋芽的外径和长度决定其等级。变绿的芦笋不符合要求,也就成了价格低廉的残次品。
母亲父亲在忙活一大早上后,将采回来的白白胖胖芦笋外面泥土清理干净,将根部切断,切掉根部较老的部分后,上面娇嫩的茎牙就按粗细均匀度被收购的人按级别分等分别计收购价。
切掉的根部实际上也是从土里断开的,父母不舍得浪费,就将较老的外皮剥掉后焯水炒炒吃了或是切薄片后炖鸡蛋吃,很是鲜美。
焯水后的芦笋做法很多:可以斜切成段,用蒜末清炒;也可以斜切成薄片炖鸡蛋;还可以加点儿香菇做汤,都很营养美味。
进入夏季,特别是临近端午节前一个月,芦笋就不能再采挖了,需要等它积聚养分将茎苗发出来,为来年做好储备。
破土而出的芦笋秧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一丛丛一簇簇的灌木丛生,茂盛着恣意着勃发生机,叶子似针状密密排列,远看那成片成垅的芦笋则像是一团团的绿色云雾般,虚无缥缈如雾如烟缠缠绵绵,煞是好看。
秋天来临时候,这地上部分的一簇簇的绿雾开始泛黄枯萎,将所有养分积聚到了地下的根部,用残存的余温熬过漫长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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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上高三时候,母亲生病了,父亲陪着母亲到青岛某大医院住院治疗。我与弟弟一个高三一个高二,成绩又都很不错,从小与母亲感情亲密的二姨没舍得让我俩休学,而是将她女儿,刚刚退学的我的表妹送到我家帮忙采挖芦笋。
年仅十七岁的表妹,一个弱弱的女孩子,几乎未曾吃过苦,对于采挖芦笋也几无经验,每天早上采挖相当于两三个成年劳力(父母很能吃苦也要强,种植的芦笋量比别人家总是要多一垄)的工作量,艰苦可想而知。
艰苦尚在其次,最令人绝望的莫过于,调皮的芦笋一个个毫不留情的顶破土冒出头来那丝丝绿意,代表着希望的绿色,在手忙脚乱的每个早上成了打击表妹辛苦的最后稻草了。
白笋冒头后变绿就不值钱了呀,看着应接不暇的冒头的绿笋表妹真想大哭一场。但想想这可是大姨一家主要的经济来源啊(因着母亲的病,父亲赶集的布匹买卖也无法做了,只有这片经济作物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她,只有咬牙坚持了。
表妹每天早上比别人家的父母起的还要早一些,方能赶得及在收购商撤走之前采挖完成、清洗、择选完成、匆忙赶去过磅。那几个月,女孩子心里的泪淌了不知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