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说,我们庄有点邪乎。
小河从第二道弯处开始向东流,河北岸的人家,因房子是坐北朝南,所以,每家每户的大门口,正对着小河。
曾经有过一个南方来的风水先生说,大门口正对着一条河的人家,不好,具体怎么个不好他没说,只说让他们搬离那里。
他说的话竟然没人拿着当回事。
虽然很多事说起来不可思议,有点邪门,还有人说是迷信,但是,事情是真的发生过,也没人做出个合理的解释,并且,所有的,大门正对着小河的人家,都是年纪轻轻就出了人命!
翠翠家是住在村西头第一家。
她的故事随着她的跳河自杀划上句号。
而第二家呢?
我记得,第二家那男主人是上吊死的。
(二)
刘天顺原先是跟我家一个队,他媳妇儿黄爱芬娘家是谭家官庄,他俩刚结婚时可谓郎情妾意,很是般配,并且恩爱的羡煞旁人。
生产队时,夏天晚上队里的场院里挑着盏汽灯,大家都在解黄烟叶子挣工分,黄爱芬是解的最快的一个,她还一边解一边讲故事,惹得大家伙儿嘻嘻哈哈,活儿干得好不惬意。
在她犯了计划生育偷着生养了两个儿子后,村子里包干到了户,她家被罚了个精光。
一切得从头开始。
她干起活来像个爷们,但也没用,家里就那几亩地,再怎么刨蹬也刨蹬不了几个钱!
还是穷困潦倒。
两个儿子,在农村,压力太大了,说两房媳妇儿,需要盖两处房子,两份彩礼,很多人家从孩子一下生,就开始苦挣,一直到儿子长大结婚时钱也没攒下多少,还得四处借债,经常是债务摊到父母身上,父母为了还债,六七十岁的人还得苦干,还得帮小的照顾孩子。
记得她刚过门时,是个多么漂亮的小媳妇儿,大高个,双眼皮,留着戴安娜的发型。
再看她现在,不到三十,戴安娜变鸡窝,双眼皮也没了之前的灵动,眼角除了鱼尾纹就是整天擦不掉的眼屎。
从外表看,就像四五十岁的老女人。
虽然苦点累点,但她心里高兴,日子有盼头,谁都羡慕她生养了两个儿子,她骄傲和自豪。
为此,她除了种自己家的地,还买了村里的十几亩机动地,都种上了经济田。
黄烟,棉花,西瓜等等,西坡还有二亩山楂。
(三)
也许命运就是跟她过不去。
在她大儿子十岁那年,她好像是三十五岁上,她蹲地里正掐着西瓜蔓子,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一头栽倒在瓜地里了。
医院给她宣判:“脑血栓。”
谁都想不到哇!她太年轻了。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她倒是能站起来了,胳膊上架着拐,半边身子不能动,自己能上个厕所,别的,就不敢指望了。
她干不了活,在家急得,就光心焦,她焦虑,焦虑了她就发脾气,她冲儿子发火,可他还是个孩子啊!
她那个样子,可苦了刘天顺,地里的活儿干不完,回家后还得做饭,大儿子大勇十岁,放了学就帮着干活,小儿子小勇,才六岁,力气小,很多活干不了。
黄烟招了蜜虫子,棉花生了棉铃虫,粗大的棉铃虫弯弯扭扭地拱进棉桃,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可劲儿地吃着,不一会儿那棉桃就落了地。
西瓜的多余的杈子疯狂的长啊,都两米长了,天顺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就眼睁睁看着减产。
爱芬拄着拐杖,“笃笃”的敲着地面,她从屋里出来再进去,进去再出来。
天顺天黑还在地里忙活。
得做晚饭了。
她吩咐小勇去院外抱柴火,柴火抱回来后,她让小勇刷锅添水馏上干粮,可小勇连锅都刷不干净。
孩子一遍一遍地刷着锅,爱芬又开始了心焦,她不停地咒骂:“您娘那个×的天顺,还不回来,让这么小的孩子做饭,你个小死孩,连个锅都刷不好。”
天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他憋屈,他累,可他忍着,最让他忍不了的是爱芬的嘟嘟囔囔,每次干完活回家,爱芬都是又吵又骂,他在爱芬的吵骂声中接过小勇刷锅的炊帚,刷干净锅添上水,把干粮馏上,然后再抱着风箱“呼哒呼哒”拉着。
爱芬在一旁不停地问:“西瓜叉子掐完了没有?再掐不完光长叉子不长瓜,到时候卖什么?卖瓜蔓子吗?啊?棉花桃子再不打药,桃子都掉地下,还拾什么棉花呀?北洼的棒槌地,草不得跟人一样高了?刘天顺,你说你整天上坡干活,活都干好了没有?”
这些活都是说起来轻巧做起来费劲的。
(四)
天顺一声不吭地拉着风箱。
他实在是累得不想说话。
爱芬又开了口:“你看你做个饭都烧不开锅,怎么还不冒热气?”
天顺吩咐小勇:“再去给我抱点柴火来,还差一点了。”
“那么小的孩子你让他干活?你自己不会去吗?”爱芬说。
天顺只得自己出去抱了捆柴火,回来烧开了锅。
饭做好后,大勇才从外面回来,这孩子去他姑家拿馒头和饼,结果空手回来了。
爱芬蒸不了馒头,更不用说擀饼了,家里的饭食都是他姑做好了让去拿,一家四口又不少吃,他姑也顾不上了。
大勇回来说,他姑不给做饭了,让自己做,天顺就一大早开始和面擀饼。
他在堂屋灶房忙着擀饼,大勇烧着鏊子,烙着饼,爱芬就拄着拐杖在鏊子窝旁边嘟嘟囔囔:
“烙糊了!大勇,你看你烙了些什么东西?糊言烂臭的?”说着说着,拐杖就轮起来了,照着大勇一阵披头盖脸地敲,疼得大勇“唉呦唉呦”直叫唤。
天顺说:“他又没干过,第一次难免烙不好,这烙的还可以嘛,又不是不能吃了,”
“还说孩子,你看你都擀的什饼?这叫饼?这么厚?”
天顺确实擀得不好,可熟能生巧,时间长了不就好了嘛!
爱芬一个劲儿的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