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睡在床那头的人突然从被窝里腾地坐起身。
“怎么?”刚收完干菜、躺回被窝睡下的我又被吵醒。
“干菜!干菜在外头还没收。”他从午觉中刚醒来,直到我回复已经收好了,他才嘟囔几句又睡下。
床头的闹钟破例地显示14:09(换作往常,我们的午觉足足有三个小时长),我企图细细想象读到不过四分之一的《海边的卡夫卡》里的情节让自己再睡个回笼觉,但无奈屋外头雷雨声过大,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力把自己塞回断断续续的梦里。
“这天花板该不会要漏雨吧?”与其说是天花板不如说是父亲用买来的灰色厚塑料蒙得稍微牢实的顶。
“你这样说,我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又起了身,说完这一句便从书桌上拿起眼镜,一双顶着厚镜片的眼睛抬头看着某处滴答作响的地方。
“门缝那里没灌水进来吧?”我掀开空调被,从床头拿起眼镜,走两步、蹲下看了看门口,万幸,没有水淌进来。
“那就好,不然爸爸又要叨叨。”他走几步从冰箱里拿出酸奶喝了几口、递给我。
我正蹲在门口听流入下水道的雨水声和时不时炸裂的雷声,他站在我跟前,不无疑惑地看着我。
“爸爸会叨叨什么?”我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酸奶,又是一声裂开的雷。
“老天总是折磨穷人。”他坐到靠窗的书桌前带着倦意地翻开七年级下册地理课本,我也不再说话,拿起书桌上厚厚的《海边的卡夫卡》继续往下看。
外头的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劈开来,那裂缝处便是一注注水透过千疮百孔的乌云不停地哗啦啦亦或哐地往下落,窗户外的废弃水塔被那从天上来的水反复冲刷,粗大的水管也被迫地吐出那一股又一股急切着陆的水,而后这群自天上来的家伙扑扇土地上的热气、将其腾到半空。
“雨停了。”他侧过头看着我,停下笔、往屋外走去。
我跟着放下书、走出小屋,沿着废弃水塔摆放的绿萝、海棠、三角梅、多肉和盆栽秋葵都是湿湿的,我倒喜欢这样的他们,与生动二字尤为贴切。
他伸了伸懒腰、问我是在什么时候把干菜收进屋的,我正想回答在梦见黑猫,可话一出口还是正常地回答“刚打雷的时候,屋外还没落雨。”
床头的老年手机字正腔圆地以最大音量报时“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我们便开始准时忙活,我走到屋内端起电饭煲的内胆、拿起一把凳子,习惯性地把凳子递给他、自己走进洗澡间打开水龙头洗干净午饭后黏在胆囊上的饭米粒。
“晚上爸爸回来吃饭不?”他洗完一只满是油渍的碗、抬头对我道。
“我也不晓得,晚点就会在工地上吃饭。”我和他都忘记了刚下的那场大雨。“反正我多煮一些就是了。”
我们擦干净手,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书。
还没到六点,屋外有脚步声,我们都以为是母亲下班了。
“饭煮了没?”父亲进屋就这样问,我和弟弟都未抬起头,眼睛没有从各自的书上挪开只齐声应了句“煮好了”。
父亲见我们未抬头,自己拿了把凳子坐在床边,不住地叹气。
“今天撞到一辆小车,赔了三百块钱。”他用手遮了遮额头,低着头道“可能霉运真是要来了罢。”
“怎么回事?除了额头,没别的地方伤到吧?”我从冰箱里拿出两只旺旺碎冰冰用自己的皮筋捆在一起,“喏,消消肿。”
他起先摇摇头,还是接过,低头慢慢地敷。
一场暴雨弄得施工处的小路太滑,父亲从很远的地方便看见前头的小车在小路出口处时减速,但无奈雨路太滑,摩托车撞上了小车的车屁股。
我和弟弟安慰父亲就当是水逆,他也宽心了许多,躺在床上睡着了。
母亲回来的时候,外头的阳光和着热气冲进来,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们。
直到父亲听到声音,起了身,我才把事情的来由都讲给母亲听,她道了一句“雨天应该慢些骑车才是。”后便走进厨房。我不太满意母亲的回答,从我记事起,这是父亲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情,她应该安慰才是,那一句反倒让父亲无法倾诉。
“去去霉运,这是今天的晚餐。”母亲看向父亲,一声笑打破尴尬,晚饭是父亲昨日要母亲炖的排骨玉米汤还有母亲拿手的红烧肉和几样小菜。
我吃饱饭,合上书,沿着生锈的楼梯爬上水塔,本想拿手机拍却看着头顶的乌云朝远处散去,从这块工业区卷向城市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