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让你感到绝望的往事终将过去

2018-11-14 22:30:06 作者:尘心123

“先生你好,你的朋友在我们这喝醉了,请你来把他带走好吗?我们这是夜色酒吧!”

凌晨两点,我在半梦半醒间接到阿泽的电话,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知道,这家伙又在外面买醉了。

酒吧这种地方,我向来是不愿意涉足的。在我眼里,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来麻痹自己的人最可悲,也是最愚蠢的人。我不愿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也讨厌这样的人。

以前,阿泽也不会来,但自从他辛辛苦苦筹划半年之久的电商王国梦破碎,十几万的存款打了水漂,还欠亲戚朋友一些外债,就开始流连忘返这种地方了。这次,已经是我第三次来搭救他了。

创业之路艰难,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况且存款可以再攒,一众亲戚朋友也知道阿泽的难处,并没有催着让他还钱。明明可以振作起来东山再起,却在失败的阴影中止步不前,颓废至此。我开始有点烦了。

阿泽是我同村的好友,夸张点说,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小时候,我们相约着去林间补蝉,去溪里游泳,去隔壁村里偷桃,年少时的肆无忌惮,也渐渐让我们的友情得到升华,我把他当成兄弟,他亦然。

我们从幼稚园开始到高中,都是在同一个学校学习的。直到高中毕业,他迫于家庭的关系,不得不过早的进入社会磨练,不过他并不气馁。送别我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买了好多罐装啤酒,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谈天说地。他说他要去追梦了,会挣很多很多的钱,会成为马云那样了不起的电商大亨。我拼命的点点头,我相信他会成功,只要敢想敢做,就会成功。

去往大学之后,我听家人说起过他,他爸妈给他介绍了一个工地上的活,很辛苦,但钱来得快且高。那时的我用自己存下的钱买了一台手机,我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打电话给他,但却没有他的号码。因为工地比较偏远,所以并没有电话,连他的爸妈也联系不上他。

我可以想象到他的处境,瘦弱的肩膀,扛着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承担的沙石,板砖,以及各种各样的建筑材料。顶着烈日的侵蚀,光着膀子,与不屈的命运顽强的抗争着。他说过为了梦想他可以拼,哪怕是这般恶劣的环境。换做是我,却没有他这般坚毅的韧性,所以我很钦佩他。

工地的活跳跃性很大,其间,他转过好几个城市,每次结束一个工地的活他都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这次又可以攒多少钱,离梦想又前进了一大步。我很为他开心。

几年后,他带着他这些辛苦攒起来的钱北上,和他新认识的一些朋友合资,准备干一番大事业。刚听他说的时候,我曾劝过他,外面的世界很复杂,要创业之前你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吗?他自信的笑笑,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刚开始的时候,起势还算不错,所有的一切都出奇的顺利。阿泽的朋友们管进货,阿泽则负责销售,销售一些衣服鞋品、配饰挂件之类的东西。阿泽跟我说过,他的那些朋友们很有本事,能用很便宜的价格进到一些高质量的货,都是现在很热销的布料和款式。阿泽说他很快就可以当上百万富翁了,我知道他又在谈论他的梦想了,但有梦终归是好的,万一实现了呢?

为了梦想,阿泽付出了很多。逐渐好转的起势让他更加渴望美好的未来,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在网上销售,他租赁了一家店面,小规模的进行了一番装修,也请了两个相当熟练这行的老手帮忙经营。但店面的租金和装修终归是要钱的,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阿泽在工地上存的钱全都投入到材料里了,没办法,他只好厚着脸皮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勉强凑齐,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开干了。

做一个负责人是不容易的,这点是阿泽没有考虑到的,为了节省再请一个员工的钱,很多事他都要自己动手,好在他之前也是在工地受过苦的,搬搬抬抬,熬夜加班,也还勉强应付得来。只是当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如既往的黑釉色皮肤,脸却越发的憔悴了,没有什么血色!我问他是否太累了,他却仍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笑着说,没事。

但追梦的路上,有人会成功,也有人不得不面临破碎。

接到阿泽电话的时候,星期六清晨6点,大学生的周末是不上课的,所以我还在做梦。我在迷迷糊糊中抓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绪,我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听到阿泽近乎于崩溃的哭声,这让我瞬间清醒,再无睡意。当我再试图了解更多情况之时,对方已经只剩“嘟嘟嘟”的声音,阿泽把电话挂了。

我开始惶恐,但更多的是担忧。从小到大,我从未见阿泽哭过,哪怕是因为偷摘了隔壁村果园里的桃,被他父母追着讨打,他也没有哭过。我明白此刻的阿泽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面临的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但我帮不了,我只能重复播着他的手机,直到对方终于回复我,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经历了一上午的纠结与折磨,我终于在他的合作伙伴那边得知了关于阿泽的消息。原来昨晚阿泽的店铺辖区内都停电了,所有人都关了店铺回家去了,但阿泽没走,他估摸着时间还早,还有很多货物没有搬完。于是他点着了蜡烛,靠着烛火的微光在黑暗中继续工作着,那是他的希望,那是他的梦想,为了梦想,他有源源不断的动力。

烛火倒下来的时候,阿泽并没有注意到,他太累了,累得随便找了个躺的地方,睡会。直到火光开始大亮,闪着了他的眼,他在梦中惊醒,随便抓起身边的东西想扑灭火,可他拿的是布料,没办法,他的店铺里只有布料。可布料只会燃起火势,又怎么能灭火?火势越来越大,他拼命的呼喊,救火啊,救火啊,可周围几乎都是关闭了的店铺,并没有住宅区,也没有人。直到有路人看见了情况并报了警,大火熄灭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由于是自己的失误导致的大火,阿泽并得不到任何的赔偿,但有一点他是幸运的,大火没有夺去他的生命。但此刻的阿泽却没有任何的希望了,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所有的梦想,一把无情的大火,都化作云烟飘散了。

阿泽彻底破产了,不,应该说是负债了。他刚经营起来的店铺还没有什么收入,自己的十几万搭上了不说,问亲戚朋友借的钱总是要还的。好在大家也是同情他,都劝他不要着急还,等东山再起再说。我想,这应该是阿泽当下感受到最温暖的安慰了吧!

虽然在阿泽的店铺多多少少投资了些钱,但阿泽的朋友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经济影响,对于他们来说,那只是九牛一毛。也许是曾经共过患难,一起打拼的关系,他们给阿泽介绍了其他工作,但那只是北漂族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工作,负债的阿泽已经不再是老板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阿泽变得很不适应。有时候他仍幻想着自己是老板,不明所以的指挥着同事们的工作,这让他跟同事们的关系处的很僵。我劝过他,要慢慢习惯这种转变,钱可以再存,东山再起也是非常有希望的,但他显然已经听不下去了。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流连于酒吧这种梦幻的地方,因为那里的服务员都称客人为老板。老板?这身份真的很重要吗?

几个月后,我在选择实习单位的时候,毅然选择了和阿泽一个城市,因为我想彼此之间有个照顾,这样的话,在那偌大却无情的城市,彼此都是温暖的存在。

阿泽很高兴,在我来到北京的第一天,请我吃了顿饭。小饭店,不奢华,菜品却很精致。阿泽说,他现在不比以前,请不起高档酒店,让我不要介意。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就算是蹲在马路边喝着二锅头,我也不会介意。小时候的我们可以这样,长大了,我仍希望可以这样。

想着第二天就要开始上班了,我提前回了公司宿舍。我想北京阿泽比我熟,总能找到回家的路。深夜12点,阿泽拨通了我的电话,醉醺醺的,说要请我去酒吧玩。我想他当时是醉的,否则他怎么会不知道我根本不会涉足酒吧这种地方?醉了,便可以忘却一切。

我终究还是去了,当然不是去玩,而是去接喝醉了的阿泽,用我身上仅有的钱帮他付了两箱啤酒的钱,那可是我计划半个月的伙食费呐!当然,第二天我并没有跟阿泽说,兄弟间不会计较这些,哪怕我下半个月打算吃泡面度过。

但我很严肃的跟他说了,以后不准再去酒吧,那种麻痹自己的地方会让人消沉,堕落,我不喜欢。阿泽说他也只是去一两次,不是常去,以后不去了。我相信他,他是个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我理解他的难处。

直到我第二次接到酒吧服务员打来的电话,我才醒悟终归是被他的谎言给骗了。这次的他没有完全喝醉,只是因为一时口角跟别人发生了冲突,砸坏了几张桌椅。我到的时候,看着嘴角流着血的阿泽,心疼不已,却也万分痛心疾首。如果他听我的,不再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还好那时的我已经领了两个月工资了,给他付完损坏酒吧桌椅的钱。我二话没说就走了,我不想面对阿泽,我怕我会忍不住骂他。换做别人我会骂他,但阿泽不会。他曾经瞒着家里,资助了我一个学期的学费。他对我有恩,我是个得人恩果千年记的人,所以我不会骂他,即便是他骗了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阿泽追上前,不停地向我道歉,不停地解释着,他不想来,是公司的同事拉着一起来的,可是他们先走了。走了?那你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留在酒吧?我终于还是质问他了,那是我咬着牙蹦出的一句话。他无声了,被我问的说不出话,或者还没来得及想好理由,但那都不是我所关心的。

我关心的是他的未来,他曾经似鸿鹄般伟大的梦想。曾经那个不懈拼搏,为了梦想省吃俭用,一个人顶着两个人的力量,在深夜还在工作的阿泽去哪了?死了吗?没有,可他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却已经不是他了,眼前的这个阿泽没有梦想,没有灵魂,更像是一个躯壳。

我猜到会有第三次,因为我骂阿泽的那个晚上,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只是我一个人在演单簧相声而已。但我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真的烦了,我很想大声吼一句,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可我不能,那个我最讨厌去的地方,躺着我最好的兄弟,我要去救赎他。

凌晨两点半,路面上根本看不到人影,偶尔几辆疾驰而去的跑车,根本没人会探出头看一眼走在路边颤颤巍巍的我们。夜是寂静的,也是微凉的,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和阿泽却在路边流浪,没办法,大半夜的,出租车司机都收工了。回家的路上,只有脚步不会停歇。

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半,我们走了一个小时。我想我应该永远都忘不了那一个小时,寒冷、困乏和强烈的无助感充斥着我整个身心,鬼知道那一个小时我们经历了什么?多么讽刺,偌大的城市竟容不得我那颗心!

阿泽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我也不恼,一个小时的路程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能让我懊恼?我让他睡在我的床上,为他脱去鞋子,帮他盖好被子。这一次,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说他了,反倒觉得阿泽的命运有些坎坷,有些可怜。如果不是那场大火,现在的他或许已经完成了梦想了。

呵呵,人有时不得不信命!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作为好兄弟,我实在不能看阿泽这样沉沦下去。我铺开一张纸,提起笔,把我想对他都写在上面。我向来都有写作的习惯,这是我的表达方式。也许用这样的方法,会让阿泽重新振作起来。就算不能,至少也要让他觉得,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我的兄弟。

不在你辉煌时上前,也绝不在你落魄时离开。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了。就算是已经合上了窗帘,太阳光依旧渗透进来。瞧,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我不知道阿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写完信后的我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盖着毛毯,肯定是阿泽做的,真暖。阿泽带走了我给他写的信,我不知道他看完后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会不会有点生气,因为我用了一些尖锐刺眼的词汇,当时的我只是想让他振作,没有考虑太多。但之后我又肯定他应该是没有生气的,看房间里突然整洁干净,阿泽还顺便给我收拾了房间。一个生气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生气的人只会破坏现场,而不是整理现场。

阿泽有没有振作起来我还不知道,但他失联了!

熬过了一个星期的工作,期间阿泽并没有联系过我,换做之前,他有空的时候便会到我这来,在楼下大排档买些卤味,提几打罐装啤酒,要与我一醉方休。那是我们曾经最常做的事情,现在亦然。我想阿泽大概是怕面对我了吧,既然这样,我只能主动去找他了。我到阿泽现在上班的地方找他,却被告知他几天前便已经辞职离去了,我打他电话关机,他的朋友们对此也丝毫不知情。阿泽丢了,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之后我有意无意的问过家里人,阿泽是否有回家去?回答是没有,其实我早已猜到答案,若真是回家去,自然是会告诉我的,因为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那就不算失联了。失联的定义是,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了。

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安抚那躁动不安的心!心若累了倦了,也需要休息!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孤独寂寥、惶恐不安的一个月。我收到一封来自西藏的信件,寄信人是阿泽。喜悦的心情是无法言表的,我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我拆开信件,里面有一张阿泽的自拍和他写的信。照片里的阿泽貌似又更黑了一点,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便没有过这种笑容,自信而洒脱,由内心深处绽放出来的笑容。阿泽是不善于写作的,不是他文采不行,只是他觉得自己写的字太丑,所以,能不动笔的时候他就不写。所以看到他写的信,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阿泽在信里说。

“绪,我的好兄弟,因为我的不告而别,让你担心了,抱歉!我现在在西藏度假,我挺好的,放心吧!

不过,在这里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希望你不会怪我!之前我在酒吧喝醉酒的那夜,你搀扶着我回家,走了一个小时。其实我半道上就醒了,寒冷刺骨的风也是能让人瞬间清醒的。但我不敢面对你,我又再一次让你失望了,于是我假装没醒过。

我知道当时的你是很生气,很愤怒的,但你依然对我无微不至,把床让给我,为我脱鞋,盖被子,好兄弟,谢谢你的照顾!那一刻,我是很感动的。我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所有的人都没有放弃我,为什么我要自甘堕落?看完你的信之后,那一夜,我想了很多。我的世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我的梦想毁了,但是没死,没死,就还有希望,是你点醒了我!但我终归是无法面对你了,我想我需要清净一些,重新整理好所有思绪,再出发。

西藏的天空是湛蓝的,那是北京无法见到的颜色。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场景,我开始喜欢这了。成群出没的牛羊,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追着阳光奔跑;牧民哼着欢快的民谣,让人流连忘返,忘却一切烦恼;袅袅炊烟,随风舞蹈,舞出千姿百态,魅惑众生,好看极了。我简直到了人间仙境!

绪,我要回来了,回来继续闯我的梦想。我开始感谢那场大火,至少它没有带走我的生命,它带走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命还有,梦还在,我也没有缺什么东西。我要去把他们都追回来,不轻言放弃,这才是真的我!”

我是不轻易流泪的,对我来说,那也是懦弱的一种表现。但我为阿泽高兴,这次是喜悦的泪水。阿泽要回来了,那个勇敢而执着的追梦少年要回来了。像历经了一次重生,即将化为美丽的凤凰,翱翔于云巅之上。

人生,是一张白纸。因为有梦想,所以提笔写了一段又一段精彩纷呈的故事,有开心的故事,也有悲伤的片段,有曲折的过程,也有不懈的坚持,每一段,都是成功路上的助力石。层层叠叠,扶摇而上,便是通往梦想的方向。

我们都曾失意,都曾彷徨,都曾失败一蹶不振,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不曾坠落谷底,又怎会享受登顶的快感。人生的故事,在白纸上撰写的并不是我们自己,是时光,时光见证了你的一切,所以它懂你的一切。一切那么重要,在她面前,却又显得微不足道,因为一切终将过去。

终将过去,一切让你感到绝望的往事终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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