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

2018-12-23 18:15:20

传奇

近日里,这冷清了许久的天宫,总算是发生了一喜事,那脾气火爆,闻名于九重天的太子妃,诞下一子,名为流桑。

听闻,那天孙降生时,成千上万的乌鸦,于九重天飞奔而过,更是让曾灯火通明的天宫,足足不见了三日光明,若是光听了这些个事,怕是以为这天孙殿下,是个灾星。

天帝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孙儿,高兴的胡子都在跳跃,自然是不允许这些流言蜚语败了他的兴致,坐于龙椅之上,拂袖朗声道,“天孙殿下的降生,令这天宫三日不见光明,想来日后有所作为,必定让天地失色。”

我立于下首,惊讶于竟然有人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不禁感叹,在这九重天的几千年,似乎白活了,连这等本领都未曾有,若是哪天得了空闲,还是要向天帝请教请教方可。

我神游天外,正纠结于何时才能练到如此境界,天帝从里到外都透着兴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凭栏仙君,你意下如何。”

我讪讪的笑了笑,便也现学现卖,“天孙殿下福星高照,又有陛下福泽所庇佑,日后定有一番大的作为,成就千古传奇。”

果不其然,我昧着良心说的这番话,还是有些用处的,天帝笑的合不拢嘴,豪放道,“凭栏仙君倒是个明白人,云霄居久置无人居住,便赐给你了。”

这下换我乐的合不拢嘴,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谢了恩便屁颠屁颠的跑去了云霄居,去时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仔细一瞧,原来是凌云仙君。

他倒也是这九重天的传奇,身为仙君,别的不爱,专爱打听八卦,于他的同僚中吹嘘,他不知道其实别人不太爱听,只是顺着他的意罢了。

但这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别人嘴里,那话就变了味,越变越离谱,百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天帝得了一些隐疾,克制不住的便传开来了,最后传开的版本,种类繁多,当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自此以后,他便被天帝禁止上九霄殿上朝,千百年来,他也是头一个因此而禁上九霄殿的‘英雄人物’。

他神神叨叨的凑到我面前,笑眯眯的问,“凭栏仙君,今日上朝,天帝说了些什么?能否说于我来听听?”

我向来不是个嘴碎的,节操对我来说,更是尤为重要,定不会做这种嚼舌根子的事,刚要拒绝,他又道,“王母娘娘院子里的蟠桃,似乎又熟了,那味道可是极好的。”

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在心中默默的将节操抛到了九霄云外,瞧他志在必得的模样,硬声道,“凌云仙君,似乎对我的原则有些误解?”

闻言,他忽的便蹙了眉头,好生酝酿了一番情绪,虽说仍旧一眼看过去便是个精明的老头,“既然凭栏仙君不领情,那小仙也只好将那前几日,王母娘娘赐给我的蟠桃给扔了,谁让老夫不喜这些呢,着实可惜啊。”

他是装的肉痛,而我则是真的肉痛,暗骂了一声无耻,连忙阻止道,“凌云仙君且慢,咱们都是同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终究还是屈服在了味美的蟠桃之下,将九霄殿上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走时很是潇洒,我却恨得牙痒痒,心下琢磨着早晚要把这场子找回来。

这么一闹,去云霄居的进程,也慢了许久,抱着手里诱人的蟠桃,却也提不起兴致了,等我望向前方时,便见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近在眼前,但已然来不及了。

“砰。”我从未觉得,我的身体这么结实过,居然生生将那大石给撞碎,我踉跄爬了起来,身上的疼痛让我怒火中烧,见那石头碎了还不解气,又补了几脚,结果捂着脚叫疼的还是我自己。

在我发怒之余,身后急切的声音传来,“这位仙君何故要弄碎我的天灵石,你可知它对我何其重要。”

我回头过,一白衣仙君腾云驾雾而来,待到看清相貌,却只是想着,在这九重天几千年来,全然都是歪瓜裂枣糟老头,没想到还有这等美男。

我抱着欣赏的态度,眼眸微咪的看着他,出口调侃道,“这位仙君好生俊美,不如很我去云霄居喝喝茶。”

我对天发誓,我所言之意,真的不过是想同他一起喝喝茶,再过分些便是垂涎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未曾想他又羞又怒,“这位仙君怎的如此轻薄,身为女子竟相邀男子,简直……”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我忽然想起人间的一句话,反问道,“不知廉耻是么?”

他怔了半晌,竟说不出话了,我只当他是心疼那碎了的天灵石,拂手大气道,“仙君莫要气恼,本君一人做事一当,不过是一块破石头,改日定然上天入地给你寻回来。”

他的眸中竟然泛着水花,可怜兮兮的瞧着我,我活了上千年,却还从未见过如此柔弱,动辄便泪眼婆娑的的美男子,罪恶感越发强烈了。

“仙君别哭啊,大不了我将这蟠桃给你,这可是能提升仙法的好东西,比这破石头可强多了,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哭了可就不美了。”

此言一出,我却瞧他越发委屈了,肉痛的掏出了怀中的佛陀骨玉,“你若是嫌这蟠桃份量轻了,便将这玫玉佩拿走,这玩意可珍惜的很,还是我千年前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得来的,这总可以了吧。”

他总算收回了眼泪,将我的玉佩揣入怀中,旋即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好似与我有深仇大恨一般,而后便驾雾离去。

我扶额叹道,“果然,唯美男与小人难养也。”

这番不仅失了蟠桃,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佛陀骨玉都送出去了,实在是不值,实在不值啊。

如此想来,昧着良心同天帝打哈哈得来的云霄居,竟也不美了,这波着实亏的厉害。

云霄居路远,位居天界边缘,我腾云驾雾竟也废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到达,常听闻云霄居布置精美,繁华无比,如今看来我便恨不得将传谣言那人狠狠的教训一顿。

门槛上轻飘飘的几根白丝带,一张偌大的床竟还是硬的,一眼瞧过去同我在人间住的破烂屋一般,这未免传的也太过离谱了。

天帝这个糟老头子,果然是另有所图,记恨着上回我打翻了琼浆玉露的事儿,将我打发到了云霄居这破地方。

我心下恼恨,盘算明日定要再打翻他一瓶琼浆玉露,心疼死这个糟老头子。

“这云霄居多年未曾住过人了,如今竟还见得到一位女仙君,当真稀奇。”我回头看,竟是方才那位美男子,当下便起了兴致,“我与这位仙君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他瞧见是我,脸色便沉了下去,“有缘千里来相会哪里是这么用的,果真是个没有墨水的。”

我虽不通晓四书五经,却好面子的很,“不这么用,难不成用金风玉露一相逢?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一时半会竟记起了如此多的诗词,果真是才情出众,正沾沾自喜,他朝我泼了一盆凉水,“看你长的如此膘肥体壮,平日里读书的时日想必都用来偷吃了吧。”

这话着实戳中了我的心窝子,我这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嘲讽我膘肥体壮,他是头一个。

本仙君明明貌美如花,细腰纤臂,弱柳扶风,怎由的旁人断言我胖,不过是今日吃的多了些而已。

我摩拳擦掌,“你若是眼神不大好,本仙君记得凡间有大夫专治眼疾,可将你从宁渊台扔下去尝尝滋味。”

他瑟缩着后退数步,弱弱道,“在其位谋其职,你可无权干涉轮回阁的事。”

“不好意思,本仙君刚巧执掌轮回阁。”

他脸色巨变,箍紧了我的双肩,“你是凭栏?”

我干笑几声,这美男未免也太热情了些,我这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还真有些消受不起。

我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这位仙君,冷静,冷静,我这身子骨快要散架了,老神仙可禁不起折腾。”

“你快些告诉我,你是不是凭栏。”

我耸了耸肩,掰开了他的手,“是,我是凭栏,仙君莫要激动,莫要激动,虽说爱慕本仙君的人多的很,却无人同你这般热情啊。”

闻言,他激动的神情渐渐裂开,扯着嘴角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我又同他争论了一番,怎样都觉得自个儿今日时运不济,他离开时回头道,“我就住在清寰居,如若有事,可来寻我。”

此言一出,我险些泪目,果然是个根正苗红的美男子,竟还知道照顾着我这个老神仙,晓得尊老,着实不易啊。

我自然是不客气的,但凡有个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通通寻他来,如此一来,他便几乎日日出入云霄居,日日被我里里外外的使唤。

终是在我悠闲的在院子里赏花时,怒声道,“凭栏,我往后要是再入云霄阁,便随你姓。”

“霁月仙君,冷静,冷静,虽说我这云霄居地处偏远,可保不齐会有天兵过来巡逻,影响不大好。”

他眸中的怒意越发的盛,我便想起了在凡间时,闯了祸后平息怒火的方达,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扯着他宽大的衣袖来回摇晃,可怜兮兮道,“霁月,别生气了。”

他怔在了原地,看模样怒火已经消了大半,我便趁胜追击,“若是你实在不解气,那我也伺候你几日如何,浇花按摩说好话,我可是无所不能的。”

他终于憋出了一些笑意,旋即扭过头,“这次便原谅你了。”

我见好就收,“得嘞,霁月仙君,您上座。”

我的嘴儿可甚少有这么甜的时候,他学着我的模样,日日无所事事,即便是喝口茶,都要使唤我从院子里给他端过来,其态度恶劣至极。

我伺候了他不过三日,便受了一肚子气,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想偷偷阴他一把,竟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次次看破,次数多了我也就认命了,只得在心中狠狠的诅咒了他一万遍。

后来,他同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凭栏,我很想你。”

可我就在他跟前,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透着我在看另一个人,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左右都难受的紧。

索性不再看他,寥寥敷衍几句便回了云霄居,心神具乱。

再后来,他再未曾寻过我,云霄居就同我初来那样,冷清的没有丝毫烟火气,我生生按耐住了想去寻他的心思,他也果真再没有来过。

直至那日九霄殿大典,我又瞧见了他,月白长袍上猩红的血色格外突兀,格外刺眼,他被押解上殿,白皙的面容满满的都是伤痕,衣裳破了数个口子,流出了泊泊鲜血。

他看见了我,嘴角还挂着笑,可我知道他疼,龙骨鞭打出来的伤痕,怎么能不疼,我从前便受过,犹如穿心。

天帝阴沉着脸色,厉声道,“你不过一缕孤魂,竟敢借天灵石蒙混过关,上达天庭,简直胆大包天。”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虚弱的整个人都在打颤,只是平静的看着我,“我做错了,可我不后悔。”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天庭秩序岂是你一介凡人可以挑衅的?”天帝的怒火已然达到了顶峰,“凭栏,你执掌轮回阁,今日便命你亲自将他打入宁渊台,永世不得踏入天界。”

我浑浑噩噩的上前,眼中便只有那一身血衣,我亲自将他带回了轮回阁,抬眸问他,“你是一缕孤魂?”

“是。”

“为什么要冒死上天界。”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鲜血顺着指尖淌下,“因为你啊,凭栏。”

他眸中依旧挂着三分笑意,唇却过分的苍白,“我知晓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就好。”

“凭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么快便要走了,我不想走啊。”他的声音越发微弱,血浸透了我的衣裳。

“我知晓你执掌轮回阁,我做了千年的孤魂野鬼,真冷啊,可我想一直记着你,我想来找你,我记得有关你我之间的一切,却再也记不得你的容貌。”

“我不想入轮回,不想喝孟婆汤。”

我皱着眉头,却始终记不起哪怕一瞬有关他的事,直至他纵身一跃调下宁渊台,埋藏的记忆破土而出,我只抓到了一片衣角,泪也随着他而落下。

“我记起来了,霁月。”

他只留给了我一滩血水,和那日我送他的佛陀骨玉。

“清风霁月凭栏处,朝夕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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