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重回九重天,离仙魔大战已有一千年。
仙魔大战后我下凡游历,过去这么多年,重新回来天帝一时也不知让我做什么,我便领了个闲职,为天帝的十三公主授课。
按理说为公主授课该是件责任重大的事,然而这位十三公主在天界是个例外,她在七百岁时停止生长,智力永远停留在人间十二三岁孩子的阶段,也没有被赐予什么仙号,便一直被称为十三公主。
说是授课,其实也不过是照看一个大点的孩子而已。
第一次看见十三公主,她正在荡秋千,怀里抱着不知哪里抱来的兔子,笑得天真无邪。
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与我想象的一切都不一样,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女儿,被冷落是正常的,然而十三公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很开心,这些开心是没有办法假装的。
我不知该喜该悲。
十三公主看见我,跳下秋千,跑到我面前,一双眼亮晶晶的:“你是新来教我的授课女仙?”
我点点头,十三公主又迫不及待的问:“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她这句话有点寂寞的味道,我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切是否是假象。
“不知道,也许,会很久很久吧。”故人的委托,我没有忘记。
公主笑了:“不要再像上个女仙一样一下子就走了。”
2
我与十三公主相处融洽。
大部分时候,我是她的玩伴,宫中的仙婢都知道,伺候这样一个主子,永远也没有出头的时候,都怠慢了心思,我也许是第一个如此真心实意待她的人,因为没过多久,公主便开始依赖我。
授课的内容,有时候我会教她低级的仙术,更多时候,我翻阅一千年前仙魔大战的资料,对她讲述那些已被彻底掩埋的历史。
“一千年前仙魔大战,天界曾有一位特别骁勇善战的女仙,战无不胜,是她带领众多天兵天将击退魔军,保得仙界安宁。”
“她叫……常柔。”我抬起头,看着十三公主,她正听得津津有味,对我的突然停下有些不满。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和当时的魔君同归于尽。”
“怎么可能!”公主惊叫起来,“碧华刚刚不是说,常柔女仙骁勇善战,战无不胜吗?”
我苦笑一下:“谁知道呢,总之从此之后,仙界再无这位女仙的消息。”
“也许,她只是退隐了?”公主冥思苦想,得出这个结论。常柔被仙史记载得太传奇,十三公主不希望心里的英雄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公主突然来了兴致:“碧华,一千年前,你在干什么?你认识常柔女仙吗?”
“魔军对仙界虎视眈眈已久,每一个仙君都有责任保卫家园,当时我也在抗击魔军,不过,我并不认识常柔女仙。”
“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吧!”公主看起来有点向往。
“公主可以不用经受战乱之苦,实在是大幸。”
“可是碧华,浴血奋战,保卫家园,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很棒吧?”公主的眼睛有些黯然。
“十三公主,你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仙,一旦灰飞烟灭,再无重生的机会,战争让许多仙人灰飞烟灭,就像你十二姐的夫君,就是在战场上殒命的。”我看着公主的眼睛,“公主也是被需要的,看起来是不是我在陪公主玩?实际上,公主也在陪我。”
公主托着腮:“我听说十二姐为了她夫君的死伤心了许久,不过现在,她也快要再嫁了。”
十二公主惑禾同龙族新王谈婚论嫁的事整个仙界人尽皆知,公主低落的说:“十二姐来看我时,总是不和我谈论这些事,她们总是当我是个孩子。”
我叹了口气:“公主本就是孩子。”
3
十二公主惑禾出嫁前一夜,十三公主包好礼物,是两颗夜明珠,公主珍藏了许久。
“碧华,是不是出嫁都可以收到许多礼物?”
我想了想,不太明白公主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诚实的回答:“是的。”
公主立刻兴高采烈道:“等我出嫁,碧华要送我什么?”
“公主不会出嫁的。”
“怎么可能?”公主几乎要跳起来。
“因为这世上没有男子配得上公主啊,再说,嫁了人,公主就不能住在这里了,我也不能再陪伴公主了。”
公主想了想:“那我还是不嫁人了。”
惑禾出嫁时,十三公主和她另外十一个姐姐一起送她,惑禾额外抱了抱她的小妹妹,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把我拉到一边。
“碧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惑禾眼神犀利,让我想起一千年前,那个站在常柔上仙身边的女子,同常柔上仙一样一身盔甲,眼神像一把擦亮的冷剑。
“可是,如果你胆敢伤害老十三,我定把你的事捅出来。”
我微微一笑:“别说我了惑禾公主,当初若无你相助,他们怎么会沦落成那样。”
惑禾失神了一会:“我没有做错,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局。”
“惑禾公主,你该知道,因为他,我永远不会伤害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目送她的十二姐离开,大红马车远了,鼓乐声都听不见了,公主突然问:“十二姐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好好照顾公主。”
十三公主嘟嘴:“十二姐说得好神秘,你们一定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含糊过去,小孩子,一下子把这件事忘了。
4
时光荏苒,与十三公主相处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
公主孩子天性,不爱学法术,只爱听故事。
一千年前,仙魔大战到了白日化阶段,与常柔女仙的名字挂在一起的,常常是夜黎魔君。
夜黎,这个挑起仙魔大战的男人,野心勃勃,养精蓄锐千余年,只为一统仙魔两界。
大战到后半期,夜黎魔君亲自披甲上阵,同常柔女仙有三场战役。
第一场在仙界,夜黎自视甚高,中了常柔的圈套,差点被活捉到仙界。
第二场在魔界,常柔女仙乘胜追击,被魔兵疯狂反扑,身受重伤。
第三场,隔了数十年,中间两界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常柔向夜黎下战书,两人于北渊河前决一死战。
听说那一役,天地色变,北渊河波涛汹涌,差点泛滥。
常柔与夜黎都死于那一役。
自此,仙魔两界的战打不下去,休兵言和。
十三公主听到这里,发问:“这样说,夜黎魔君可真是坏。”
“其实也不是坏。他只是野心勃勃,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更何况后来,他已经罢手了。”
我斟酌着道。
“可他挑起仙魔大战,害得那么多仙人死去,就是不对。”公主囔囔。
“其实大战之前,天界是占了优势的,不免对魔界有些欺压掠夺,夜黎魔君挑起战争,也是有原因的。”
“仙史可不是这样写的!”
“有时候仙史也不一定是对的。”
“那什么是对的?碧华说的话一定是对的吧?”公主的眼睛充满信任,我别过头。
“我也不是都对。”顿了顿,“也许公主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可是更多时候,我们活在一个灰色的世界里。所以,夜黎魔君可以是个好人,仙界,也可能是坏人。”
公主歪着头,想了想:“这些话,不可以在仙界说,对吗?”
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公主聪慧,有许多事其实骗不了你。”
5
看守地火之心的仙官不小心传出,地火的力量已经极其微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被地火镇压的人已经极其虚弱,另一个是那个人可能将冲破地火逃出来。
仙界进入一级戒备,有点像一千年前魔界入侵的样子。十三公主问:“我们是不是要上战场?”
我觉得好笑:“要上战场,也轮不到我们。”
“被镇压在地火之下的人是谁啊?为什么大家那么怕他?”
也许,时机到了,我小心翼翼道:“他是千年前挑起仙魔大战的夜黎魔君。”
公主几乎跳起来:“你不是说夜黎魔君和常柔女仙同归于尽吗!”
“那是仙史记载,常柔女仙……她确实陨落了,而夜黎魔君被镇压于地火之下,他还活着。”
“他会再出来吧?毕竟一千年前,他的野心没有得到满足。”
“十三公主,什么都会变,夜黎魔君,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为什么碧华似乎对夜黎魔君很了解?”公主的目光清明,带着一丝探究。
我不想再隐瞒了:“公主想要见一见夜黎魔君么?”
她似乎吓了一跳:“他要出来了吗?”
“不,是我们去见他。”
“碧华,你疯了吗?”
“公主,你相信我吗?”
“我不知道。”公主双手握着,似乎在纠结,“十二姐让我不要相信你,可是在整个仙界,你是除了十二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公主的目光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像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问我要待多久一样:“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伸出手,抱住她,这是第一次,这样的亲密,我忍不住放下所有的芥蒂,低声道:“不,公主,我对你说过,是你在陪伴我,我没有骗你。”
这一千年来,我不停地问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怕我明白,这个世界充满灰色,却依然忍不住,要找出黑与白的界限,一千年,我困住自己的心,直到命运把我带到十三公主面前,与她相处的时光,那些什么都不用想,只顾着享受阳光就好的时光,让我沉迷。
“公主,你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5
极地,地火幽幽的蓝光是这里唯一的照明路。
我们绕开把守的仙官,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被一扇厚重黑沉的门挡住。
“就是这扇门,困住了夜黎魔君吗?”公主怯怯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