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战火纷争，枯骨遍野，民不聊生，百姓们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只得背井离乡，远远望去，在这个狭隘的山坳里，逃难者早已排成长龙。
此时，在一个穷僻的小乡村里，传来了某人惊喜的声音，晏生扛着好几袋粮食，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家屋子，对着床榻上一个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老人说道：“爹，你看我带回什么了，是几袋大米，和一些肉，这下你能好好地调养调养了，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等着啊。”
说着就一头栽进了柴房。
晏生个子高，块头也大，长得却是没有一点粗犷的感觉，反而看起来很憨厚老实。
几年前他带着父亲逃难来到这里，很快便落地生根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在一众人的心中，他只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孝子，如今年纪不小了，却也没见着他着急要娶亲，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见状，不少姑娘家都亲自找上门了，他却始终是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后来，大家都索性放弃了，在背后里嚼舌根，闲言碎语一大堆，他也直接选择无视，至于为什么始终不肯娶亲，只有他心里明白，他在等一个人。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威名远播的大将军，而他，是他最忠实的崇拜者。
2
此时正值盛夏，即使站着不动，也让人感受到了空气中满满的灼热气息，微风吹动葱郁的树叶，使得其一阵婆娑作响，惊走了鸣蝉。
庭院内，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在练剑，剑声呼啸而过，随之落下的，还有满头的汗水，一阵剑舞过后，他这才满意地坐下来休息片刻，端起茶壶，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将军，那小子又来了。”旁边的将士小声地在晏生的耳畔轻语道，眼神示意一旁的墙上，那有被两团树枝遮蔽的小小身影。
晏生垂眸，沉默不言。
“随他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回道，他自然知道在那里爬墙的人是谁，也不过多言论，一阵小憩后，便自顾自的开始继续练剑。
终于，随着墙上投来的目光越来越炽热，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打算蹲多久，还不赶快下来。”
不一会儿，落地声响起，门外很快就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随后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来，见晏生没有生气，才激动地小跑到他的面前，有些无措地搓搓手。
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夸赞道：“将军好剑法。”
晏生半蹲下来，打量着他，开玩笑道：“你这小子，我看到过你好几回了，每天都在我家蹲墙角，你是何居心呐。”
闻此，小少年脸瞬间红了，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我，我只是仰慕将军而已，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成为像将军一样勇猛无双的男子汉。”
晏生哈哈大笑一阵，小少年坚定道：“将军请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晏生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子，你可知道，战场即是刑场，一旦上去，必死无疑，所以，别抱着开玩笑的心去，你会后悔的。”
小少年摇摇头，道：“我是认真的，早在将军边疆御敌时，我就听闻了将军以一敌十，横扫千军的辉煌战绩，将军你知道吗，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光，所以我才一心想要参军，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和你并肩作战。”
“有这样一颗心甚好，不过你还小，参军的话还有些时日。”晏生看着他，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才这么小就有保家卫国的心，是块好料子，日后定能成大器。
这样想着，心里也有了个主意，于是对他说道：“不如，每天你按时来我这，我教你剑法如何，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男子汉做事光明磊落，要学你就光明正大地学，知道吗？”
小少年很是欣喜，不确定道：“将军，这是真的吗？”
晏生点点头，小少年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道：“谢谢将军，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3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三年就已经过去，小少年也长高了不少，和晏生在一起，现在也只有小半个头的差距，这三年，他的勤奋程度已经超出了晏生的预估，看着他的剑法日益娴熟，晏生对他的赞赏也越来越高。
练剑的时候晏生对他颇为严苛，一旦不勤便会痛斥训骂，但撇开这一切，私底下两人相处得却是极为融洽，谈天说地，聊得很投机，相见恨晚一般。
这天，就在两人练完剑准备坐下来闲谈一番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声急报，一个宫人来转述了皇帝的口谕，让他进宫商议事宜。
“我去去就回，你自己先好生练着。”言罢，便随那人入了宫。
小少年也是无心练剑了，坐在一旁愣神，回想起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他的心里一阵暖流融入，他的将军，那个温柔的少年将军，他竟然和他在一起待了三年了，每每想到此，他都会觉得特别幸福，曾经做梦都想接近的男人，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男人，竟然和自己待了三年…
“真好…”他捂住自己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小声道。
不知不觉，小少年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已是月上梢头，晏生还没有回来，小少年慌了，心里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他在将军府的门口，看到了醉成一滩烂泥的晏生。
他把他扛回了房间，给他清洗一番后，小少年才给他盖上了被子，正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想被晏生一把拉住，狠狠地拽了过来，把他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耳垂，不断地揉捏。
耳朵是小少年的敏感之处，经晏生这一般捉弄，他早已呼吸紊乱，面色通红，他试图挣脱，怎奈何被他的大手捆得死死的，挣扎不脱：“将军唔唔…”
话还没说完，晏生就突然坐起身，一把吻住了他，小少年后脑勺被狠狠地按住，酒的气息在两人的唇间缭绕，惹人迷醉，少年闭目，感受着唇齿之间的缠绵，感受着他探入自己嘴里的舌头，并与他相交，一阵深吻过后，少年感觉快要窒息了，轻微推开晏生，脸红地躺在他的怀里，轻喘着气。
“清宇…对不起…”这时，头顶传来晏生的声音，柳清宇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的目光逐渐清明，垂眸，说了一句抱歉。
柳清宇知道他是心生愧疚，便很自觉的扯了扯凌乱的衣衫，不在乎的说道：“是我自愿的，不关将军你的事，将军不过是喝醉了而已，现在将军醒了，我离开便是，不必自责。”
说着便端着盆快速转身离开，不给晏生说话挽留的机会。
待他，晏生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想要把自己打醒，边打边自自责道：“晏生，你真的是个畜牲！”
而另一边，柳清宇在离开晏生的房间后，就躲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哭了起来，他对将军爱得小心翼翼，哪怕只有今天这一次，也是足够了，想必将军以后是不想再见到他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晏生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旧在庭院里练着剑，等着柳清宇的到来，可是好一阵子过去了，都没见着他的身影，转念又想到昨夜发生的事，不免烦躁起来，在连续喝了好几壶茶后，终是坐不住了，便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士兵，询问情况：“你可看见柳清宇了吗？”
士兵摇摇头，似是想起什么，他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交予晏生，道：“昨晚上他来找过我，叫我把这封信交给将军，就回去了。”
晏生接过，便把他给遣散了下去，这才拆开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将军在上，还请原谅清宇的不辞而别，这三年，将军教会了我许多，清宇甚为感激，但是，清宇心存高远，想要去外面试炼一番，便写了这封信给将军作为告别，昨夜之事不必挂怀，清宇确是自愿的，与将军无关，日后有缘，我们定会再相见，还有一句话清宇想对将军说，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英雄，永远都是我的光，我会一直记得将军的，还有，将军，我心悦你，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清宇留。”
读到最后，晏生恨不得把信撕了，然后把柳清宇给揪回来暴打一顿，但最后他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把信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柳清宇啊柳清宇，你只知你心悦我，又何尝了解过我的心思呢。”晏生心道。
此后，二人再也没见过。
后来，边境再次发生战乱，晏生也要重新带兵出征了，身披寒衣铁甲，手执红缨枪，脚踏汗血宝马，气宇不凡，很是威风，很快，军队在百姓的送别中出了城门，晏生没有看见的是，在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某人正蹲着，目送着他远去，然后消失不见。
4
后来，柳清宇从说书人的口中得知，晏生带领兵甲战胜了敌军，还擒获了敌国的皇子，此时正在大捷返京的途中，闻此，柳清宇内心久久不能平复，几年不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将军时，却不想边境突然传来一声噩耗。
回京途中，大将军晏生被手下的亲信给杀害，已经身死他乡了。
这个消息对柳清宇来说无疑是一道惊雷，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于是他只身前往了边境，只为寻求事实的真相。
他相信，将军一定不会死的。
可是当他进到边境时，入目即是一片颓败，黄沙漫天飞，掩埋了将士们的尸骨，他不停地翻找。
他说，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知道，无论生死，这次他都不会再离开将军了。
5
“爹，饭做好了，菜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尝尝看，可香了。”晏生从柴房里忙活半天，一阵烟熏过后，他端着刚烧好的红烧肉就跪在了老人的面前，小心地扶起他，让他有可以支撑的地方，接着吹了吹肉，等到不烫的时候才放到他的嘴边，笑道：“来，尝尝看。”
老人嘴唇微动，张了张口，却是把他的手给拉到了一边，艰难地说道：“将军，这些年辛苦你照顾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我知我命数将近，活不久了，这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闻此，晏生立马严肃起来，道：“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将士了，我早已把你当做了我的亲人，也早已在心里把你认做了我的义父，儿子孝敬父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哪有浪费一词可言。”
“将军啊，我赵某能跟着你，才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啊…可惜老头我不能再跟着你了，我马上要去找老将军了，我知道你不甘心被人断了两根手指，我不在了，你也好去报仇雪恨呐。”
一听到断指二字，晏生身上的戾气霎时变重，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居然会背叛他，还成了敌国的走狗，可怜了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在他亲信的算计下，全都成了亡魂，他也被他砍断了两根手指，如果不是这个老将士救了他，估计现在自己也是刀下亡魂了。
这些年晏生一直都在愧疚中度过，他时常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兄弟们，对不起将军这个头衔，更对不起列祖列宗，让他们蒙羞了。
曾几何时，他也想就这样，做一个山野村夫，远离官场与战争的纷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他心里一直有种执念，让他放不下。
那就是曾经那个说自己是他的英雄，是他的光的那个小少年。
当初知道他离开后，晏生的心里就一直有些很奇怪的感觉，有酸楚，有留恋，有欣喜…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最终都在告诉他，他喜欢柳清宇。
是的，他放不下柳清宇。
可是，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一切都太晚了，柳清宇已经走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喝了多少酒，也没有人听见，他是多么狼狈的想要去找他，嘴里也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他闻着被柳清宇抚摸过的衣襟，仿佛他还在身边一样，一整夜就在自言自语中度过。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清醒地知道，柳清宇走了，彻底的离开他了。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样了，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
晏生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老将士看着这些粮食，突然问道：“将军，这些粮食，你从哪儿来的？”
国家现在正处于兵荒马乱中，粮食紧缺，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做到一下子得来这么多东西，将军…一定是有事在瞒着他。
果不其然，只听见晏生说道：“我要去参军了，皇上深明大义，贴下皇榜说，凡自愿参军者，可换得两斤粮食，这些就是我换回来的。”
“唉。”老将军叹了口气，晏生见此，笑道，“爹，你就别叹气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可不能浪费了，你不是最喜欢儿子做的菜吗，来，吃一口，小心烫着。”
说着就一边吹气一边喂他，老将士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
当夜，老将士就去世了，晏生为他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葬礼，送他安然入土之后，他便离开了这个小村庄。
6
得知晏生死后，外邦安分了几年，如今野心不断增大，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又是一阵黄沙飞舞，寒风咧咧，透着肃杀的气息，似是在预示着，马上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发生。
领头的将军看背影感觉很年轻，据外界传闻，这个年轻将军是近年来的后起之秀，以冷酷弑杀著称，人称“修罗王”，和当初的晏生不相上下，一样的狠毒辣，甚至比他更甚，就连皇帝都得给他三分面子。
黄沙散尽，晏生略微抬头，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他的亲信，没想到现在竟然是成了敌国的将军，晏生此时很后悔，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回到过去，直接把他给抹掉，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也敢在我面前放肆！”熟悉的声音传来，晏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神紧紧地盯着前方说话的年轻将军。
是他，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柳清宇，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当初若不是将军收留你，你还会有今天？”那人说道。
“少废话，以前怎样我不管，但至少现在，我有那个能力把你打趴在地上跪着叫我爷爷。”柳清宇冷声回他，看不出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变化确实不小，晏生不觉心生感慨。
显然，那人被柳清宇的一席话给激怒了，一声令下，双方瞬间交战在一起，兵戈相接，着实激烈，黄沙掩埋了军队，看不清楚方向，晏生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而那边，柳清宇和那人也是打得激烈，柳清宇身手极好，每一次都完美地躲避了那人的攻击。
“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能打啊，今天我就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是你砍了他的手指吗？”柳清宇的脸似结了霜一般，越发冷峻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沉声问道。
“谁？”那人问，却在下一秒明白了他指的是谁了，哈哈大笑道：“是我砍的又怎么样，反正现在他人也不在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呢？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的手，我的手…”只见一道白刃飞过，那人的左手便从手腕处分离了，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柳清宇挺直了背看着他，目露不屑：“这是你欠他的，现在我来替他还给你，接下来—”
“你，你少得意，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驾马和他再一次打了起来。
晏生在一旁，内心腹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弱，一样笨，活该被利用。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派你出来吗？”柳清宇把矛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鲜血直流，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清宇，接着就从马背上翻下去了，死不瞑目，柳清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屑道：“因为你够蠢，活活成了别人的挡箭牌。”
“小心！！！”一只利箭从远处飞来，晏生下意识地就去为柳清宇挡了这只箭，结果自己被射中了胸口，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