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花样年华

2022-08-08 12:02:17

奇幻

(一)

进入夏季的夜格外漫长,周迹仰头看着挂在天上的几颗星子,他的眼睛红红的,鸭翅般的长睫在脸上留下一道阴影,微风自明渠拂来,水中似有粼粼波光。

周迹无暇欣赏眼前颇有诗意的美景,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夏子韶这家伙怎么还不出现?!

比赛的失利加之夏子韶的无故爽约,种种因素叠加下令周迹的眼眶发酸,他不知道夏子韶是出于什么心态给他发短信又爽约不来,他却在完赛后连考斯滕都没来得及脱,傻乎乎地来明渠吹了三个小时冷风。

他打开微博,甚至不用检索,夏子韶进入L省省队的词条便挂在同城热搜上。周迹继续向下浏览,夏子韶正接受采访的直播赫然出现在官媒账号上,视频里的他面对记者的提问还稍显羞涩,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他语速有些快。

在记者提问到如何评价对手的表现时,周迹自嘲一笑,将手机关了机。

周迹不知道他与夏子韶的关系是如何变差的,他们是同一个校部的花滑队员,在他的印象里,夏子韶一直是一个很努力的队员,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在平日的训练上,他是天赋型选手,不用付出多大训练量就能将动作做得又快又好,往往训练课还未结束,他便可以慵懒地躺在冰场的休息区,享受他的功能型运动饮料了。

而夏子韶总在冰场一遍遍地重复练习着他刚刚跳到满分的动作,起初周迹并没有对他产生多么大的兴趣,毕竟在一起训练的队员这么多,能真正坚持下来,并且有机会参加省队选拔赛的人少之又少。小孩子的心性又难以捉摸,用不了多长时间,便‘移情别恋’到其他项目上去了。

这种事周迹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意夏子韶的动向。虽然有些人混迹在人群中并不那么显眼,但坚持的人少了,那一直留下的人便会引起你的注意,显然夏子韶就属于这样的人。

事情都在周迹的预期中发展着,到了第二个学期来冰场训练的人减少了三分之二,就在他都要淡忘在花滑队有夏子韶这样一个队员的时候,这个人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彼时,他刚做完热身从健身室来到花滑部的备用冰场,便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自冰面上提刀起跳,周迹被他的动作吸引了,看他用刃的姿势,应该是要做阿克塞尔跳。

这个动作难度可不逊色于后外点冰跳啊!虽然周迹很想为他打气,但从他的起跳姿势来看,他就知道这个跳跃是做不成的。果然在周迹眨眼的一瞬,他落地的那只脚便崴了一下,直愣愣地摔在冰面上。

周迹继续绑着自己的冰鞋带,为了不影响少年的滑行轨迹,上冰后也只是简单滑了几圈,而那个少年依旧固执地尝试着阿克塞尔跳,在与他擦身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少年腿上的几块青色瘀青。

周迹皱了皱眉,在冰上摔倒虽然不会破皮流血,但血会淤积在摔倒处,不出几天便会散开成紫红色,出于对后辈的关心,他并不想在少年白皙的腿上,看到这样可怖的颜色。

打定主意,他提刀跟上少年的速度,在少年落冰的当口扶住了他,少年明显一愣,眼中顷刻露出惊讶又崇拜的神色,“周迹,你是周迹吗?花滑校部的天才!”周迹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直白地将这样难为情的话讲出口,他干咳了一下,说:“我刚刚看你滑冰,其实你的惯用腿是左腿吧。”

少年的眼神亮了,周迹继续说:“其实你不用拘泥于教练的教法,在国际比赛上选手是可以用他们的惯用腿起跳,旋转方向也可以不同,只要周数足够、落冰干净,也是可以得到GOE加分的。”

少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一开始教练教我们阿克塞尔跳,先用右后外刃助滑,转身后左前外刃蹬冰,向前起跳,在空中完成旋转后,用右后外刃落冰向后滑出。我起先做动作时,便觉得别扭,怎么都掌握不好落冰的角度,我以为是我不够努力的结果……”

周迹点点头,同样作为惯用脚为左脚的选手,他更能理解少年此刻的困扰,“这样吧,我给你示范一下,你照着我的动作拆解训练,慢慢的就能赶上进度了。”少年纠结的小脸旋即粲然一笑:“我叫夏子韶,周迹前辈谢谢你愿意帮我。”

周迹冲他摆摆手,“我们都是初中部的,你不用叫我前辈的。”夏子韶羞赧地搔搔头:“虽然我们是同龄人,但前辈的冰龄比我长,叫一声前辈是应该的。”

冰场上细细流淌着一首空灵的钢琴曲,两个花滑少年恣意在冰面上挥洒的青春的汗水。在夏子韶一次次的起跳中,周迹点着下巴不断为他矫正着落冰姿势,终于在完成了跳了第八个阿克塞尔跳后,夏子韶稳稳地落在了冰面上。

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冰刃带起的冰屑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闪亮亮的光,像极了星星,夏子韶提刀滑行至周迹的身边兴奋地抱住了他,周迹感受着独属于少年温热的体温,不知为何联想到了奶奶家养的一只金毛犬,他噗地笑了出来,伸出手摸了摸夏子韶的脑袋。

“周迹前辈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样高冷,明明这么温柔又平易近人。”

周迹很认真地告诉他:“传言都是不作数的。”

两人就这样结识了,出于好意周迹经常牺牲课上的‘休息’时间,亲自下场指点一下夏子韶动作。三年的时光里,夏子韶也从当年初出茅庐的花滑小子,蜕变成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竞技队员。

(二)

坐在明渠边的长椅上,忽然而至的长风将周迹的外套吹开一角,他并不明白夏子韶为何要这样羞辱他,难道是报复他对他自以为是的教导么?

周迹摇摇头,在他的印象里,夏子韶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后辈,并不像训练场上那些点出他们问题就炸毛的少年,他想不明白就也懒得去想。

在明渠吹了三个小时的冷风,周迹逐渐冷静下来,想想明日回到学校里的境遇,昔日的校部天才,竟然败北在他自己教导的同窗手中,他仰面躺在长椅上,手臂盖住了眼睛兀自一笑,还真是讽刺啊。

周迹直起身子,准备打道回府了,也不知是否被风吹的紧,他的身体竟有些僵硬,脑袋也有些昏沉沉的,在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后,双脚竟有些虚浮,他只觉踩到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已经栽入明渠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周迹的衣服浸湿,窒息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拼命滑动双腿向上凫水,借助月光分辨清与水面的距离后,他猛地蓄力,终于在氧气耗尽后浮出了水面,周迹有些后怕地打了一个摆子,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在看清明渠的岸上位置后,又潜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再划水的时候,他警觉地发现划水的手臂竟有些吃力,落水处与上岸口距离不过百米,以他游泳一公里的成绩来说,不应该在此时就觉得脱力,周迹觉得今天大概是他的最倒霉的日子了吧!

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后,他终于游到了岸上,当他拖着湿哒哒的衣服回到家的时候,他还在想怎么在河里浸了一会儿,这考斯滕就有些松垮垮的了呢?

肯定是设计服装的老师偷工减料了,差评!

等到第二日清晨,周迹磨蹭地躺在床上,还在感慨为何自己的身体这么棒,昨晚这么折腾还没有生病,妈妈的催促声便传了过来,周迹万般不情愿地背上了书包,即将踏入校园的一刻,他眼睛一闭心一横,准备坦然接受校园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嘲笑,不过那些轻蔑的目光并没有如期出现,就在他略感意外的时候,上课铃声突然想起。

糟了,要迟到了!

周迹赶紧跑到了初三三班的教室中,却发现班级里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不过班级里的同学,倒有几人知道他,纷纷打趣着:“呦,这不是刚入学就横扫花滑部的周迹么,该不是跳级来初三上学了吧。”

周迹怔了一下,他精确地捕捉到了那句话中的关键词,“刚入学?!”他拼命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是了,他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自己年轻气盛,刚加入花滑校部便挑战部里的初三学长们,结果一战成名,从此他花滑天才的名字便在学校传开了。

揶揄他的初三学长并没有等来周迹的反驳,反倒是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迹问:“现在是哪年哪月哪号?”

学长一副‘你莫不是傻了的表情’看着他:“17年9月15号啊!”

周迹只感觉轰的一声,难道是他在做梦?!可是他好好地从明渠里爬了上来,平平安安地回了家,除了在河水里意外脱力、考斯滕有些大之外……等等等等,如果这真的是梦境的话,那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如果他现在回到了三年前,那么三年前的他,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支撑他游回岸边,三年前他的身量也没有那么高大,自然也撑不起三年后的考斯滕。

可是,这为什么?!周迹依旧想不明白。

他带着种种疑问,来到了初一三班,果然熟悉的面孔都一一出现在了他的眼眸里,还有那个人,那个让周迹不知该如何相处的人——夏子韶!

整堂数学课,周迹都在思考该如何从这怪异的梦境里出去,但作为一个好学生,他在溜号上面的伪装并没有任何长进,轻而易举地被老师抓了个现行,老师笑里藏刀对着周迹笑笑:“来,上来把这个方程式解了吧。”

周迹倒是没有任何慌乱,很坦然地解开了数学题,在老师略惊讶的眼神中,仅一天过后,周迹的天才之名已经从花滑领域上升到了学识层次。

就连校长也为中学能收来这样一位,文体兼优的苗子感到欣慰,并把周迹叫来语重心长地透露了三年后省队选拔赛的诸多事宜,他当然知道校长此言意在何处,殊不知那场比赛早已成了自己的心病。

文化课程结束后,接下来便是体能训练了。

对于花滑部的成员来说,周迹此时还只是一个新人,虽然天赋极高,但还没有达到能服众的地步,既然重来一次,他并不想像从前那般张扬处事,也不再仗着自己的天赋翘掉训练,反倒是积极投入到枯燥的体能训练中,教练也对周迹这前后两天的态度转变而惊讶不已,毕竟天赋高也意味着难管教。

结束了拉力训练后,周迹坐在冰场的休息区,不知为何脑子里总会闪过那时省队选拔晋级比赛的画面。

那时的周迹风光无量,背负着学校竞争入省队的荣誉与压力,他一身青白色仙系考斯滕入场,随着钢琴曲缓缓滑入冰面,伴随细密的鼓点,他张开双臂,手臂上连接飘带随风飘舞,冰面仿佛一张巨大的白色画布,他以冰刀为笔在上留下一道道漂亮的印记。

他加快速度,提刀背身,像一只刚展翅雏鹰,落定,收刃,完美落冰!这是他最拿手的阿克赛尔三周跳,他轻盈地旋转着身子,手指勾住冰刃完成一个个灵动的旋转,接续步后,比赛便进入了后半程,也是最考验体力的时候。

他仿佛看到了他自己一次次地跌倒在惨白的冰面上,一次次因为体力不支而周数不足,当空灵曲调逐渐接近尾声时,他站在冰面上已经变得麻木,机械地向观众致意后,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挡板外的教练,当分数打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不能代表学校进入省队了,如果没有夏子韶最后力挽狂澜,这次进入省队的成员,便花落别家了。

(三)

周迹看着站在冰面上指导学员姿势的教练,他还记得那一瞬间教练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

“周迹,我知道你天赋高,但是如果不踏实训练,就算是跳跃技术在优秀,也会因为没有体力而摔倒,现在的男子单人滑,四周跳已经是比赛的趋势,如果你不能在比赛中完美掌握四种四周跳的技术,那么就算天赋再高,也没有进入省队、甚至国家队的资格!”

周迹还记得在夏子韶夺冠后,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一直没有勇气开口,他那时心绪不佳,更是没有精力去关注夏子韶,只是听到夏子韶刚一开口,便被教练员拉去不知干什么去了,之后他便收到了一条夏子韶发来的讯息,邀他来明渠一见,后来的事便这般稀里糊涂地发生了。

周迹不知道夏子韶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他烦躁地甩甩头,忽然面前多出来一瓶水,他抬起头来,正见夏子韶俯下身对他说:“喝点水吧,刚刚看你一直在捂着头,是不是因为运动量太大造成的眩晕?”

他怔愣地看着面前关心他的少年,心底涌出的那种怪异感让他实在不知该以何样的心绪面对夏子韶,他没有接下夏子韶递过来的水,而是站起来取下冰刀套准备上冰,但总觉得什么都不说又太失礼了,“刚运动完,不适宜喝水,你也少喝些吧。”

周迹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后,夏子韶便不会再纠缠他了,但他似乎忘记了夏子韶认定目标便勇往直前的性子,非但不在乎在周迹这里受到冷遇,见周迹要上冰,夏子韶更是赶忙摘下冰刀套,追随他来到冰面上。

见周迹依旧不理他,他便提刀滑到周迹面前,倒滑着跟他说话:“上午在数学课上,你真的好厉害啊!话说你滑冰有几年啦?”他自顾自地想了想,“滑的这么好一定练得很久了吧,我才滑冰一年,虽然我们是同龄人,但你的冰龄一定比我长,我叫夏子韶,那我可以叫你周迹前辈吗?”

冰刃划过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周迹缓缓抬起头来,面前的夏子韶逐渐和他记忆中的夏子韶重合在一起,他晦暗不明地看着面前阳光无暇的少年,回应的话如鲠在喉,少年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来,周迹闭了闭眼,心中默念着这样也好,远离他,远离他……

待周迹睁眼的时候,他却看到身后另有一少年背身滑行着,似乎要做跳跃,但夏子韶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降临,不容犹疑,周迹朝夏子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他环住夏子韶干瘦的腰身,带着夏子韶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了那背身滑行的少年,少年并未受影响,完美地完成了一个后内点冰两周跳。

夏子韶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若不是周迹反应迅速,他会经历什么,夏子韶抿了抿嘴唇,没有去看周迹的脸。

已而他有些囔囔地开口:“我以为你讨厌我。”

周迹松开了手,似乎在斟酌着如何用词,已而他抬眸对上夏子韶的眼睛:“我没有讨厌你……”他看到了夏子韶眼光里浮现的希冀,“只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罢了。”

他也看到夏子韶眼里瞬时熄灭的光彩,周迹强忍住心中的不忍起速加了几刀,在略过夏子韶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夹杂在风声里少年轻微的啜泣声。

日子就这样轻快如流水般流逝,转眼已是初一的第二个学期,周迹坐在冰场的围栏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困在这个梦境中多久,他自诩并不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一次的比赛失利,并不足以动摇他对花滑的热爱,既然体能不够,那就加倍训练回来。

总有一天他可以进入省队,进入国家队,在正式的比赛场上再与夏子韶一较高下!

等等,夏子韶!

周迹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冰场上见到夏子韶了,教练见周迹在神游,扔给了他一瓶运动饮料,“在想什么呢?”

周迹沉吟了片刻,“嗯,最近来冰场训练的队员少了不少啊!”教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是啊,这也是我们校部对学生优中选优的一种方法,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怎么成为优秀的运动员,为国家争光?”

“我是说——”周迹烦躁地摆弄着手里的饮料,“有些有天赋又很努力的队员,他们如果长时间不来训练,那部里——”周迹还未说完,教练幽怨的眼神便立刻飘了过来,“周迹,该不是你要退出花滑部吧,我跟你讲这个想法可要不得啊——”

“停,打住。”周迹赶紧给教练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觉得还是直接问出口更好:“我是想问夏子韶呢?”

教练怔了一下,紧接着长舒一口气,周迹又重复了一遍,教练才依稀记起花滑部有这样一位队员,看他的反应夏子韶于花滑部而言,更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这让周迹迷惑不已,他记得在这个时候,夏子韶因为成功掌握了阿克塞尔三周跳,在花滑部一鸣惊人啊!

那时候他们两人还被称为花滑双壁,就连教练都在感慨,花滑部终于不再是他周迹一枝独秀的天下了。

怎么如今夏子韶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周迹烦闷地甩甩头,教练颇为怜爱地看着他:“要是身体不适,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周迹跳下挡板,他绕着冰场环视了一周,再也没能找到那个身披阳光的少年。

(四)

夏子韶,你究竟怎么了?!

在周迹的印象里,夏子韶是一个永不言败的少年,他经历过失败,从低谷而来,在别人都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重整旗鼓,这样坚韧的少年他不该受到如此冷遇。

这是周迹被困入梦境后第一次翘掉训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在教练和队员诧异的目光里冲出冰场,他来不及收拾书包和冰鞋,脚部还没有适应脱去冰鞋的高低差,便已经飞奔在操场上,迎着夕阳落下的晚霞,他焦急地看着腕表,还有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周迹奔跑在林荫大道上,夕阳扯过一抹晚霞安谧躺在地平线上,他躲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站定在街角的尽头,他扶着膝盖喘息,终于看到了那个公交车站,他记得他们曾在这里一起等公交车放学回家。

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周迹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把将刚踏上公交车的夏子韶拽了下来,在夏子韶惊讶的目光中,周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刚想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夏子韶赶紧翻过书包,将水壶递给他。

两人无言地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最后还是夏子韶率先开了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周迹一把拉住他,将他又带回了椅子上,“你,为什么要退出花滑部?”在短暂诧异后,夏子韶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没想到,周迹前辈竟会关注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物。”

“你从来不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他看着他的眼神那样认真,认真到就连夏子韶都快要信了他的话,夏子韶不明白周迹大老远跑来对他说这番话的初衷是什么?明明当初是他绝情说不要做朋友,为什么就在他要放弃花滑的时候,又是他出言挽留?

夏子韶冷笑一下,旋即又委屈地将脑袋埋进膝盖:“我每天都在练习阿克塞尔跳,每天把自己摔的浑身青紫,每天按时训练,甚至在队员走后又加一组训练量,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夏子韶自嘲一下:“周迹前辈,你是天才,自然不能明白,一个普通人要有多么努力才能到达你的高度,曾经我也是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有回报,就能有资格站到你的面前,让你有机会看到我,再也不能忽视我!可是等我努力之后才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

周迹最见不得他如此颓废的样子,如果说努力战胜不了天赋,那么在省队选拔赛的比赛上战胜他的那个人又是谁?!

“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心甘情愿地承认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啊!”在夏子韶茫然的眼神里,周迹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懂,将隐匿在心中好久的心事通通都倒了出来,

“从前我笑你傻,为什么教练说的话,你都要一板一眼的完成,明明自己的惯用腿是左腿,却偏偏要用右腿去做跳跃,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努力是需要技巧的,一味循规蹈矩,只会让你的努力变成无用功!”

周迹笑着笑着已是泪流满面,“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是相扶相持的好朋友,一时间在学校里风光无量,被称作花滑双壁。

在晋级省队的比赛上,我因为平时不重视训练,在自由滑的比赛上体力不支,短节目建立的优势顷刻全无,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入选省队的名额要旁落他家的时候,是你力挽狂澜,为学校拿到了名额……”

夏子韶张张嘴,惊讶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迹盯着夏子韶茫然又惊慌失措的脸,他总是这样,做事死板又一根筋,下定决心便不会回头,对待花滑坚持时吃苦耐劳,退出时干净潇洒,曾经的周迹讨厌极了他这不知转圜的性格,但在他的心里又无可奈何的承认,他着实佩服夏子韶做事的果决。

但不知怎么,听到夏子韶说放弃花滑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生气!

“要说放弃,明明最该有资格放弃的人是我啊!”周迹大步走上前,抓住了夏子韶大的衣领:“你凭什么在赢了我之后说放弃,你有什么资格!”

夏子韶垂下头,眼中似有泪花浮现:“可我学不会阿克塞尔跳。前辈的那个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一个梦吧。”周迹打断了他:“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啊?”

周迹重复了一遍:“不是说,要和我做朋友吗?”夏子韶抿了抿嘴唇,抓着书包的手松了松,“可是你说,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那是因为——”周迹有些烦躁地望了望天,总不能告诉夏子韶是因为他放不下天才的骄傲,再丢掉进入省队的资格后,又莫名其妙地被夏子韶爽约吧。

车站旁的夏子韶却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叹了一声,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那是因为,你的考斯藤太难看了,可见你的眼光着实不好。”

夏子韶忍不住辩驳:“可是,我觉得我的滑行风格不太适合仙系考斯滕。”周迹眯了眯眼,他可是听出了夏子韶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我长得娘?”夏子韶慌乱地摆着手:“不不不,前辈误会我了,我是说我,我自己驾驭不了仙系考斯滕……”

好像越描越黑啊……

周迹点着下巴,一双桃花眼泛出迷人的笑意,看得夏子韶有些发憷,“既然这样,我们不如试试彼此的风格吧,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驾驭仙系考斯滕。”

还未等夏子韶反应过来,周迹已经抓着他的书包,将他往学校的冰场上拖去,夏子韶挣扎着:“前辈,不行啊,我真的不行!”平日里,周迹可从没有听过夏子韶说过这么多句不行,他本能地呵斥:“不许说不行!”

许是觉得话说的重了,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如果,你赢了,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话音刚落,周迹就觉得后面的夏子韶突然安静了下来。

(五)

周迹将夏子韶拉到花滑部另一个备用冰场,他说:“这里没有别人,尽情的滑。”

他将储物柜打开,夏子韶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冰鞋和训练服,他侧头去看对面正在解鞋带的周迹,“你怎么知道……”周迹微微一笑:“我不仅知道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还知道你经常在没有人的时候来这里训练,那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现在,希望我还来得及。

周迹将衣服的拉链拉开,他并没有勉强夏子韶换上考斯滕,而是将那套夏子韶常穿的牛仔风格比赛服扔给了他,“你这死板的性子,训练的时候不加一些技巧,永远都学不会跳跃。”

冰场上原本惨白的灯光,此刻变得五彩斑斓,周迹迎着光束踏冰而来,一曲《大鱼》舒缓地飘散在冰场上空,他抬起手系在手臂和背部的飘带静静地垂落在身侧,他笑着对站在围栏边的夏子韶说:“看好了。”

他站在冰场中心,轻点着冰刀,慢慢卧在冰面上,仿佛一只蛰伏浅滩的大鱼,背部的考斯滕在灯光的折射下,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他缓缓起身,蹬冰加速,轻轻地一跃,冰刃带起的冰晶散落在他的周围,和他一起旋转着。

这是——阿克赛尔三周跳!

夏子韶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而且还是反方向起跳的!

周迹伸出手臂,手指划过肩胛,轻盈地抬起冰刀,在歌手空灵的哼唱中,一个燕子式悄悄在夏子韶的眼前滑过,他放下腿用一字横接入几个难度极大的编排步伐,旋即背过身,微抬起腿,起跳,夏子韶觉得这只大鱼活了,冰面是泛着海沫的大海,它在隆隆的海浪中跃然出水。

在歌曲消止之际,周迹收回旋转的冰刃,静静站定在冰面上,汗水划过他的眉目,偷偷地滴落在冰面上。

这套自由滑是他在比赛中败北的动作,曾经失败的那些跳跃,如今他都有能力一次完成了。

夏子韶扶着冰栏,一时间竟没有听到周迹在叫他。

这个少年,太过惊艳,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站到他的身边,才不负今日周迹对他的苦心指导。

看着冰场上又恢复活力的夏子韶,周迹不由得感慨,果然一切还是按照原先的时间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他与夏子韶的友情都开始于初一第二个学期的那次冰场‘教学’。

随着夏子韶重回花滑部,之后的日常训练也不那么枯燥乏味了,毕竟周迹还可以埸‘欺负’夏子韶为乐,在周迹的指点下,加之夏子韶的努力,他很快便成为花滑部成绩仅次于周迹的选手,花滑双壁的名声再次在中学里叫响,对此周迹倒是颇为欣慰。

夏子韶还一度担心周迹乱想,但周迹却在这事上看得很开,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他似乎也找到自己困在梦境中的症结所在,不是因为比赛失利,也不是因为花滑,而是因为夏子韶啊!

如果没有坠入梦境,只怕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他与夏子韶的友谊便走到头了。

周迹无奈一笑,他潇洒地躺在冰场休息区的沙发上,等着夏子韶给他带水,虽然被困在梦境里,但他也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更改掉了不认真训练的臭毛病,还挽回了那段曾经要被他放弃的友谊。

有时候,周迹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挺好,不过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再重复经历比赛败北的那一天,毕竟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坎儿。

周迹抬起腕表,本想给夏子韶打个电话,吐槽他怎么还不到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腕表上的指针,以飞快的速度旋转,周围的场景也如走马观花般快速移动,只有他自己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周迹,发什么愣啊,我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啊?!”周迹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校长和教练站在他和夏子韶的前面,这么熟悉的场景,他自然不会忘记,他来到比赛的前一天,校长额教练正在跟他们俩宣讲,并交代比赛的诸多事宜。

时间越来越逼近周迹被困入梦境的那个时刻了,他倒是有些明了该如何从这个梦境中走出去了,他瞧着身边有些瑟缩的夏子韶,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待送走校长和教练后,走出校园的周迹给夏子韶发了一个短信,邀他来明渠相会。

月亮正倒影在清冷的明渠里,周迹一身白色的t恤临河远眺,夏子韶气喘吁吁走了过来,笑问:“一向吃得饱睡得着的天才,也会因为比赛紧张吗?”

周迹慵懒地倚在栏杆上,“你还记得两年半前,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夏子韶喝水的手一顿,他“啊”了一声,那个故事的结尾,那不是那么美好啊。

夏子韶只当周迹临场紧张了,出言安慰:“是不是校领导和教练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放心,梦都是反的,你这么优秀,训练又这么刻苦,怎么可能会输呢?”

周迹侧过头来,脸上露出了少有的认真:“那你想听听这个故事的后续么?”夏子韶收敛了笑容,他有感觉周迹接下来的话,不会像他的语气那么轻松,周迹瞧见他皱紧的眉头,噗地笑了出来,

“别那么紧张,最多就是我输了比赛,你给我发消息让我来这里等你,结果自己却跑去接受采访了。”

周迹的语气倒是一如往常的轻松,夏子韶却听出了周迹戏谑语气中隐藏的情绪,怪不得他在一开始会拒绝他,再结合那个故事与现实的契合度,他骂了自己一句:“那我也太混蛋了吧。”

周迹摇摇头:“在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是了。”他接过夏子韶手里的饮料喝了一口,他伸出手揉了揉夏子韶的头发,“不管你能不能听懂,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爽约的。”周迹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就到零点了。

他侧过头,对着身边夏子韶扯出一抹微笑:“记得比赛的时候千万不要紧张,就当打分评委是萝卜青菜,还有——”他拄着下巴,又去看明渠中粼粼的波光,“在省队里好好给我待着,别等我进入省队后见不到你!”

YZ公子岐
YZ公子岐  VIP会员 冬奥花滑竞技小说《冰的华尔兹》(已完结) 神话志怪小说《莲花千里不如君》(更新中) 有声版已上线喜马拉雅 手动排雷: 1.作者虽然是花滑迷,但并不保证与花滑有关的竞技知识都是正确的 2.本文是花滑文,但它前期却是在校园里面谈恋爱,花滑的大部分情节,会在后面男主重回竞技中展现,预计10万字之后。 3.此文写于2017年6月,是作者第一次写现言长篇,文笔多有掉线,不过情节和感情是真挚的,各位可看官选择性观看 脾气差,不跪舔,要指教,请打钱!看文不点关注、赞、评论的都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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