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接到一起报警，霓虹宾馆里有个住客的房门反锁，怎么叫都没反应，老板怕出事，让我们去看看看。”
我汇报完报警情况，转头看着还在烧烤摊上喝酒吃肉，对报案信息充耳不闻的临山县刑侦大队长吴波。
我微微摇头，心中呲笑这位当年以专业成绩第一，考进市刑侦支队里的高材生。
之所以到我们这里，据说是要升官，下来走走过场，只要手头不出什么差错，过不了多久就会调回市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来就是三年还没调回去，后来想想也是，像他这样的草包，能调回去才奇怪。
不过在他任职队长的三年里，也确实没出过什么差错。
我把这归功于临山这个发展相对落后的小县城，基本也没有什么刑侦案子。
他一贯的风格，接到报案后，愣是又下了半箱啤酒，才慢悠悠的带着我出警，说是出警，不过是从烧烤摊去宾馆看一下，警车倒是有，他去哪儿都开着。
走时还不停嘀咕。
“打不开门你叫消防啊，叫老子刑侦队干啥，这大冷的天，晦气。”
平时出警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闹误会，所以他的散漫也没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他的不屑，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喝酒要叫我，出警也只叫我。
宾馆开在两所中专技术学校周边，条件一般，生意主要是靠着那些十七八岁的青春来维持，所以规范性也可想而知，摄像头什么的，更是摆设，在没有上级的清理行动任务的时候，这边的公安也懒得管。
在路上又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吴波才满身酒气的来到宾馆。
不管对他有多不满，少年总是对向往的工作有着一腔热血，我自然不例外，报案地点是二楼211号房，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我大概扫了一眼，十一个男的，八个女的。
是那种老式的圆把手木门，宾馆退房时间是十二点，但是过了中午一点房客还是没退，敲门也没有应答，又过了两个小时，打扫房间的阿姨发现不对劲，打算用备用钥匙开门看看情况，才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人就在房间里。
报告老板后，才报的警。
一身酒气的吴波，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吼了一句。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散了。”
但没什么用，我翻了白眼，又没穿警服，又没配枪，能虎住谁？
虽然没有散去，却还是让开一条路，他用手扭了扭门上的把手，没什么动静，想了下，退后两步，一个冲刺跳起，一脚把门踢开了！！！
我……
2
我没有纠结他这种虎比的行为，第一个冲了进去，入目处，看到了我从警一年多来，第一个死者。
我愣了一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学的再多，真正遇到的时候，总不会那么从容，过了两分钟，我终于回过神来。
但因为我的愣神，此时屋子里已经进来了几个看热闹的男女，我一拍脑门，居然忘记了保护现场。
吴波那破锣嗓子也慢悠悠的响起。
“老子是临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现在正办案，不想蹲号子的，都给老子滚出去，谁也不准再踏进房间半步，否则就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一群人才闹哄哄的出去，吴波站在门口，看着挨个出去的人，最后得意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老子威不威风……”
叫了支援之后，我迅速观察着房间的情况，房间很简陋，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厕所，门是开着的，再从通道往里走，就是一张床，一台坏了的电视，一张桌子，一张椅。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倒在地上，地上的一滩血液部分已经凝固，血是从颈动脉处流出的，她的左手轻轻握着一把短刀。
桌子上放着两瓶宾馆送的两瓶矿泉水，一瓶满的，另一瓶喝了一半，一个女士背包。
虽然现场已经被群众进来过，但是房间内部的关键部分和死者，他们并没有触及。
没细想，吴波那破锣嗓子如鸭叫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把我从思考中拉了出来。
“很明显了，这是自杀，门是反锁的，这个女人八成遇到男人出轨，想不开，就挑了个地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说完又嘀咕了句。
“还以为是命案，老子都准备大干一场了，妈的，这大冷天的。”
没多久，队里支援的同志到了，赶走了围观的人，警戒线封锁现场。
他们采集完指纹，拍了照片后，我拿了手套戴上，蹲下去检查。
女人的表情已经僵硬，但我从中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没有想太多，将她全身检查完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轻轻抽下她手中的短刀，放进了证物袋。
最后把那半瓶水也装好，这时，和我同组负责收集物品的张平叫了了一句。
“吴队，你过来看一下。”
我抬头看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五个空的药盒，走进看，发现是--
七氟烷！！！
这是一种麻醉制剂，吸入或服下能迅速致人昏睡，甚至昏迷，过量则会致死！
不大的房间，队友也收拾的差不多，吴波则一直站在窗边。
气氛竟突然安静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时吴波说话了。
“破案了，就是自杀，看她死的多安详。”
我一阵无语。
“很明显，死者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吃这个什么药吃死，二是用短刀把自己戳死，她选择了第二种。”
他的话没能得到回应，这也是惯例，因为他每次分析案情，基本都是错的，虽然以前都是小事。
但是队里也找不到其他线索，麻醉药是从死者包里找到的，短刀也在死者手中，现场也没有挣扎的痕迹，门是反锁的，只要追溯一下匕首和七氟烷的来源，基本也没跑。
这时一阵冷风从窗外吹入，吴波紧了紧衣服，又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了句“收队”。
走到我身边时，又听到他嘟囔了一句。
妈的，这天冷的。
我立在原地，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闪过，努力观察着现场。
直到尸体被抬走，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
我死死地盯着吴波刚刚一直站的位置，是窗边，猛然惊醒。
这不是自杀，是……谋杀！
3
我快步跑出门去，但是哪还有吴波的影子。每次都是，收队二字一出，三分钟内见不到人影。
不过案情会还是要开的，虽然定义为自杀，但毕竟是死了人，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
开会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直到九点吴波才慢悠悠的走来。
很潦草的安排了一下任务。
“那谁谁，去调查一下死者的身份信息，然后通知家属来领人，还有那谁谁，去调查一下短刀和那什么药，在哪儿买的，下午回来总结，写报告，结案。”
我就是去调查短刀的那谁谁。
不知是对自己的推理没有信心，还是冲昏了头的少年热血，还是个人英雄主义，想要自己去破解这迷案，我最终还是没有提出我的看法。
调查凶器是破案的必备课程，我也没有过多想法，临山县并不大，想要查出这两样东西的购买途径，也不难。
只需要拿着处理过的死者照片，一家家药店询问，总有收获，现在麻醉药品虽然国家管控，但是力度并不是那么大，一般药店还是可以买到，不过老板也不敢大批量售卖。
果然，在第三家药店时，老板认出了死者，她从两周前开始第一次到店里买药，每次只买一盒，一周后又买了一次，在后面的走访，又从另外两家药店买了两盒和一盒。
药品对上之后，短刀就麻烦许多，这种小型刀具，在很多商店，超市都会有出售。
不过好在这把短刀的外形很独特，不像一般的水果刀，外观来看，更像一把匕首。
终于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发现了同款刀具，但是老板不记得死者的样貌，毕竟是超市，每天来样的人比较多，表明身份后，我调取了近两周内的监控，发现了死者购买短刀的过程。
调查到这里，我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麻醉药和短刀都已经证实是死者自己购买，如果是凶杀，没理由死者会带着自己的凶器去到宾馆，让人杀死自己啊。
难道真的是自杀？
我低着头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警局。
时钟指向临近下班，吴波催促着汇报案情，不要耽搁他的下班时间。
我机械的汇报了今天的调查结果，看到他“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我真想冲上去凑他一顿。
我汇报完之后，另一个那谁谁也汇报了他的调查结果。
“死者林倩倩，女，26岁，中专毕业，老家是农村的，有个大她10岁的哥哥，死者两年前来到城里打工，现在的职业是在一个小网站当主播，粉丝体量不是很大，但是她长得还算漂亮，直播的内容也比较火爆，舞跳的很好，所以刷礼物的粉丝也慷慨，收入还算可以，她……”
那谁谁还在汇报，就被吴波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行了行了，通知她哥哥来领人，散会……”
起身正要走，那谁谁连忙出声。
“头儿，她哥哥半年前在新市医药公司装货时，货车装箱子固定不牢固，从高处掉下来砸到头部……死了！”
吴波皱了皱眉头。
“她男人呢，男人总该有吧？”
“您猜对了，半月前，两人已经分手了。”
我心里一沉，自杀需要满足的条件，失恋、失去亲人，短时间内占了两个，寻短见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那些矛盾又该怎么解释，我迷茫了，不知该信自己，还是该信这看似已经定了的自杀结局，指望吴波再有什么建设性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了，比起凶杀，自杀是他那不出差错理论最好的结局。
“那谁，你明天去做一下她男人的工作，让他来领走，不行就去乡下把老头老太太接过来领走，总放在局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吴波又点了我的名字。
他说完打着电话就下班走了。
“喂，陈经理，这吴总怎么不接电话呀，啊？出国了……那可惜了，我爹从新疆拉了两只肥羊回来，明天是周末了，我还说请吴总聚聚，烤个全羊宴呢，那陈经理您可要赏脸来，啊，忙啊……那好吧，下次李总回来我再安排，好好好，那就这样说定了，陈经理您忙，再见。”
虽然已经极力的不想去听他这种巴结商人的行为，但他那破锣嗓音，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的大，我一阵厌恶。
4
死者的前夫叫李万标，是一家家具店的配送安装员，找到他并不费劲。
我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他的反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先是惊讶，随后强行的恢复神色，最后满脸的写着追忆。
“我是不会去认领的，我和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你们去找别人吧。”
说完他又继续忙着手头安装沙发的工作，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没强求。
“你们为什么离婚。”
他头也不抬。
“理念不同，我不赞成她做那种职业，她不同意，我也接受不了。”
“她做多久了？”
“半年。”
“你们有孩子吗？”
“有，在乡下。”
又是一阵沉默，我突然间改口问道:
“你认为你前妻，会自杀吗？”
他忙碌的手明显停顿了，面部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一下，原本无所谓的神情变化也没逃过我的眼睛。
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他没有再出声，我也不再继续追问，离开之后并没有按照吴波的吩咐去找死者的双亲。
而是来到她的家中，一切自杀者在付诸于行动之前，都应该有迹可循，能最真实反应事实的，往往是死者生前的那些人后的行为轨迹。
光靠我们主观推测的结果，并不准确。
房屋是两室一厅，一间是直播用的房间，里面布置得很狂野，不大的房间，墙上几乎一半都是直播用的背景壁画，多少有些露骨且少儿不宜。
我打开她的直播电脑，搜索引擎里的记录，空空如也，显然是被删除了。
打开直播平台，里面几乎全是女主播，穿着暴露，跳着艳舞，气喘吁吁的感谢着大哥送来的礼物，难以想象这样的直播平台为什么会如此猖狂。
打开聊天软件，需要密码，我又从电脑上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走到另一个房间，所有物品都摆放得很整齐，家里也收拾得很干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死者和她前夫李万标的结婚照，很大，两人笑得都很灿烂。
另一面墙上又挂满了她们和孩子的合影，一家人其乐融融，一点都不像一个离婚后将要自杀的样子。
周边许多小照片也是两人的各种合影，我不由奇怪，已经离婚，特别是刚离婚，正在气头上的人，为何还保留着象征着她们感情的照片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5
从林倩倩的屋子出来，已是黄昏，漫无目的的走着，总感觉有一层很薄的砂纸，怎么也捅不破。
“妈妈你快点，舅舅做了红烧肉和螃蟹等着我呢，我要吃螃蟹咯。”
“来啦来啦，妈妈来追你咯……”
一对母子从我面前路过，孩子，舅舅……
我愣在原地！
是的，就是这样的！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再次来到霓虹宾馆，因为死人的缘故，生意冷清了许多，老板也是愁容满面，毕竟人死在自家宾馆，先不说家属会不会来找他麻烦，违规经营的问题一大堆，光是公家的调查，他也吃不消。
见到我如同老鼠见到猫，躲都躲不赢，我没空理会他，快步上了二楼，因为现场还在封锁，门上贴着封条，所以他也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窗户惯入的冷风依然凛冽，在寒风的刺激下，我脑子无比的清醒，看着大开的窗户，窗户下面那条臭水沟，以及满装着，瓶盖却不是密封的那瓶矿泉水。
我明白了，林倩倩不是去自杀，而是去杀人！
回到警局，已是晚上，加上是周末，多数同事都已经离开，只有值班的三两个人，在无精打采的打着瞌睡。
我刻意避开他们，小心翼翼的来到二楼证物室，找到林倩倩的包，悄无声息地翻开她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虽然是在查案，但毕竟不是正大光明，我没敢开灯，窗外的灯光照射进来，昏暗的屋子里，气氛竟让我有些害怕。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开机音乐响起，又吓了我一跳，强压着心跳，正要点开微信时，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回头看去，我不由得一惊，竟是……吴波！
谁出现在这里我都不意外，但是吴波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就很难接受。
但是他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和无所谓，一脸正色的看着我。
气氛不由有些尴尬，我毕竟是偷摸进来的，没有走程序，属于违反规章制度。
他率先打破沉默。
“看来你已经有了发现，说说吧。”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说，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队长，况且这个时候出现在证物室，对于他来说，实属反常，最终，我还是提出了我的想法，万一得到认可，这个案子还有更快，更进一步的可能。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林倩倩，不是自杀，而是凶杀，准确来说，是被反杀！”
吴波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或者暴跳，以及平时的说教。
而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我，示意继续说。
“有几个疑点，第一，林倩倩的手和她手里的短刀，如果是自杀，在刀刺入颈动脉然后拔出的瞬间，身体会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这时握着刀的手，只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立即甩开刀子，另一种则是将刀子越握越紧，如果是握紧刀把，那么在死亡之后，局部的肌肉痉挛会让刀子难以拿出，但是我去取证的时候，很轻易就拿出了刀柄，她也没有痛苦的面部狰狞，很显然，林倩倩在握刀之前，就已经死了，刀，是凶手为了伪造自杀假象而放上去的。”
“还有地上的血迹，血液在人体快速流动，对血管壁产生的压力就是我们说血压，如果被刺破颈动脉，那血液会随着压力的改变，喷溅而出，而不只是地上的那一小摊血迹。”
“第二，是窗户，天气这么寒冷，没有空调的宾馆，死者明明穿着大衣，也怕寒冷，却为什么又要将窗户打开？既然窗户没有锁，那密室就不成立。”
“第三，死者的哥哥半年前在新市公司死亡，最后只赔了2万块钱了事，这个很容易查到，就在哥哥死亡没多久，她就做起了艳舞主播，这个时间点，我觉得有点反常。”
“第四，就是我手上的这瓶矿泉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应该混了足以致死量的七氟烷！这点很好验证。”
“第五，我去过死者的住处，得出的结论是，她并没有那么悲观，甚至恩爱，离婚也许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绝对不是感情破裂。还有就是死者隔壁的客房，同一天开房者登记人，叫林万标，那是死者的前夫。”
“最后，就是你，她把你想的太过愚蠢。”
我说完这句，特意看了吴波一眼，他居然没有生气。
“所以我推测，死者的目标应该是导致她哥哥死亡，而得不到相应赔偿的新市公司老总，吴亦华，他的身价数千万，虽然资产不算顶尖，但好色程度，在县里是出了名的。”
“林倩倩通过露骨直播，这在同城频道很容易被吴亦华注意到，又或者用其他的方式与他搭上线，然后为了避开监控，选择了条件更简陋的霓虹宾馆见面，自己先喝下了半瓶的水，那么剩下那瓶加了足以致死的七氟烷成分的水，自然会被吴亦华喝下，短刀在林倩倩那里，同样是为了伪造自杀的道具，最后从窗户爬到林万标开好的房间，最后，由你出马，判定自杀，圆掉她这个弥天大谎。”
“但是最终的结果，是她被同样的方式，被反杀在了自己设的局里。”
我说完这些，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只要在她的聊天记录里，找到和吴亦华的对话，就可以证明一切。”
吴波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难得夸赞了一句。
“推理的不错，我已经看过记录了，如你所料，他们在发现死者的前一天，确实约了在霓虹宾馆见面。”
我正准备长舒一口气，有些许得意时。
“可你遗漏了一个关键信息。”
吴波适时的提醒了我，我本是很不屑的，但他说出那个信息后，我哑口无言。
“林倩倩如果是死之后才被割断的颈动脉，那她又是怎么死的？”
林倩倩是怎么死的？没有伤痕，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已经拖市里的关系，会把林倩倩尸体秘密送去解剖尸检，明天我会把值班的同事支开去打麻将，你趁机开车将尸体送到这个位置，自会有人接应。”
说着他给了我个地址。
“吴亦华在县里的能量不小，偷税漏税他没少干，哪怕在局里，除了你，我不知道该信任谁，所以叫你去办领认尸体的事，只有将这事儿彻底解决，才会放松他的警惕。”
“你明天可以无意间地透露，尸体已经被林倩倩老家的二老领走，此案已结，放心，停尸房张叔是自己人。”
我满脸疑惑，他还是我认识的吴波吗？为何此刻如此睿智，我有种感觉，他当时在现场就已经看穿了这个案子，那他是怎么看穿的？为什么没有当场分析，是不信任谁？
还是……
想到这儿，我猛然惊醒，想到一个可能性，震惊地看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凶手，当时就在现场！”
如果凶手当时就在现场，那么就有两种方案，一是爬窗户去到隔壁房间，但这样目标太大，因为下面是臭水沟，不慎掉下去的话必然污染身上，或是受伤，这样目标太大，对凶手来说，是很冒险的。
那么就还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一直没离开过房间！
在冲门进去的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死者吸引，看热闹的人群涌入，凶手从厕所的墙背后悄无声息，很自然的融入人群中。
我越想越心惊，惊的是凶手竟如此高明，会利用这样的方式来隐藏自己。
我闭上眼睛，使劲回忆起当时的在场人群，破门前是十一个男的，八个女的，当清场赶出房间时是……我的注意力全在现场了。
我求助的目光看向吴波，只见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当时想的是凶手是破门前那十九个人之中，也没想到凶手就在房间的这个可能，想更多的凶手会是通过窗户爬到隔壁的屋子，所以我在窗户看了许久，后来调查发现，隔壁是林万标开的房间，总不可能林万标杀了林倩倩吧？我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又摸排了那十九个人，也排除了嫌疑，这才后知后觉。”
“那凶手是吴亦华吗？”
我认为在不在现场已经不重要，只要抓捕吴亦华就行。
谁知吴波又摇头。
“不是他。”
我心头又是一震！
“吴亦华是商人，不是专业的反刑侦人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无法做到如此淡定，如此不留痕迹。”
说着，他摸出一份指纹采集的报告。
“报告里，现场所有采集的指纹，和基因库里吴亦华的指纹，都匹配不上，说明两个可能，第一，吴亦华杀人之后处理了所有指纹，第二，他根本就没出现在那个房间过。第一点我已经分析过了，那么第二点的可能性就很大。”
我开始有些迷糊了，还有第三人，那个人才是这个案子最后的真凶！
那他到底是谁？动机是什么？为什么吴波会如此厉害？我这几年看走眼，误会他了？
吴波看出我的迷惑，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你很不错，年轻，脑子好用，刑侦知识也学的透彻，重要的是，有正义感，就是缺乏经验，这个也不能怪你，这边案子也不多，慢慢来吧。”
“还有，吴亦华失踪了，就在案发前一天早上。”
他微微一笑，拿着那瓶矿泉水走了。
吴亦华在这时候又爆出失踪的消息，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也很失落，那种觉得离真相很近了，但又失之千里的感觉，想不明白，也跟着离开了警局。
7
走在大街上，已是夜深，冷风刺骨，一些些凌乱的片段不断闪过，但就是难以联系起来。
林倩倩的死因，会有尸检结果来佐证，想从死因上入手最快也要等24小时，吴亦华失踪，也断了线索。
案子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起林倩倩的直播平台，鬼使神差就点了进去，左翻右翻，全是是一些少儿不宜的节目内容。
少儿…
林倩倩在临山县鲜有朋友，更无仇人，如果说有人想杀林倩倩，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她的直播内容？
想到这里，我拨通了吴波的电话，那边显然也没睡，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等消息吧…”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提取林倩倩近半年的直播数据，再将观看时长和礼物金额做一个排名，前五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也只能这样摸着石头过河了。
胡思乱想之际，脑子里又回想起吴波的话，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相信身边的人？难道有特殊任务？
等等！！身边的人？
吴亦华的失踪太过巧合，假设他失踪和林倩倩的死存在关系的话，能如此精准掌握两人动向的，定是吴亦华或林倩倩身边的人！
想到这儿，我顿时来了精神，起身泡了杯浓茶。
这个人是林倩倩身边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她的动机是去杀吴亦华，除了配合她作案的前夫，不该会告诉其他人才对。
可能早有预谋，不能咽下这口气的林倩倩，决定杀掉吴亦华偿命，与丈夫商量后，以财产转移前夫的方式离婚，尽量不牵扯前夫，若林倩倩有什么闪失，也好有个人照顾孩子。
如果是吴亦华身边的人？
联想到吴波的电话，想到一个人的可能性最大，陈经理！
现在的种种迹象都和吴亦华相关，找到吴亦华，成为了这个案子的转折点。
直到天空挂起鱼肚白，才昏昏沉沉睡去。
中午，和吴波通完电话，得知现在警局暂时无人后，我将林倩倩的尸体转运走，开的是租来的面包车，到了指定地方，接应的人果然是市局的。
简单打了招呼，我匆匆返回，在没有更多信息之前，我要再次找到林万标，证实我的猜测，也希望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线索。
可是，林万标也失踪了。
我一个头两个大，关键人物全部失踪。
然后下午传来消息，新华公司老总因为失踪已经三天，在大范围的寻人下，在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厂被找到，不过…人已经断气。
人被绑在水泥柱上，后脑部及身上有多处打击伤，不过不是致死伤，这种恶劣天气下，他是活生生被冻死的，初步判定的死亡时间为20小时前。
不过这次被定义为凶杀案，立案侦查后，从现场杂乱的脚印和绳索上的指纹提取，以及工厂不远处发现的铁棍，上面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林万标！
林万标又适时的失踪了，仿佛凶手对于整个案件的计划，已经完成。
杀害林倩倩，嫁祸给吴亦华，最后由林万标承担杀人罪名。
随着吴亦华的死亡，这让我更加相信，凶手是吴亦华身边的人，这个可能性在我心中无限拔高，而最有嫌疑的人，无疑是新市公司总经理陈立。
终于在等了30个小时后，吴波的消息传来，林倩倩体内含有大量的七氟烷，死因也被证实为七氟烷中毒。
那瓶矿泉水里的七氟烷含量是五盒的剂量，那么林倩倩体内的七氟烷必然是凶手带进去的。
8
明本中学是临山县最好的高中私立学校，里面的学生，家庭不是有钱就是有势。
陈保明就在里面念书，他是陈立的儿子，体型显瘦，走路喜欢靠墙，不太喜欢和人接触，看上去有点自卑，还有点…猥琐！
表明身份后，带回警局协助调查，这次吴波亲自审问。
“你爸爸杀人了，你知道吗？”
他没有想象中的害怕，甚至没有紧张，这点我很意外。
“知道。”
“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就是知道。因为前几天我逃课，没去念书待在家里，我看见他把吴叔叔带回了家，然后给他喝了下了药的茶之后，吴叔就昏睡过去了，然后绑好绳子，离开了别墅，看到吴叔叔死亡的新闻我就知道是他干的了。”
“那东西真管用，我仿佛看见了新大陆，老东西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所以偷了一盒带在身上。”
他翻开自己的书包，拿出那个药，正是七氟烷。
吴波和我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
“他为什么要杀吴亦华？”
“吴叔叔没有儿子，他死了，他们公司会被女儿继承，但她去年被我爸爸蛊惑，吸了毒，基本废了。”
我暗暗心惊，如果公司被女儿继承，又被陈立用毒品控制的话，那以陈立在公司的能量，新市迟早是姓陈的，我也有些诧异，虽说配合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比起以往审讯的难度，陈保明吐得也太快了，这是这不是坑爹么。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巴不得陈立也早点死，他们没一个好人。”
吴波的眼神和我差不多，陈保明有点大声的说道。
陈保明这个回答倒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母亲难产死亡，父亲常年不在身边，教育方式以满足陈保明的一切需求为主，倒不是他不爱孩子，反之非常爱，到溺爱的程度。
但是忽略了交流，沟通和陪伴，这些孩子成长道路最关键的东西。
导致陈保明过早的接触网络，且得不到监管，心里扭曲，过度沉迷女色，对那些网络跳舞主播青睐不已，林倩倩就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他居然去杀了我最喜欢的女主播，最该死的就是他！！”
虽然身体瘦小，但眼神中的疯狂却很明显。
在直播平台林倩倩直播间的后台数据显示，无论观看时长还是礼物榜单，陈保明的网络ID都是前五，礼物甚至长时间保持榜一，直到一个月前，一个叫“做你的男人”的ID出现，抢走了他的榜一。
而这个ID，就是吴亦华的！
到这里，陈立杀林倩倩的动机也浮出水面，他认为自己的孩子沉迷色情无法自拔，是林倩倩这些主播的罪过，犯了罪，就该得惩罚。
却从没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式，才是更大的原因。
有了陈保明的供词，以及在后续搜索中，在陈立的别墅里，发现了大量七氟烷，新市是个医药公司，作为总经理，想弄到点药，是再简单不过。
还有吴亦华的手机，通过聊天信息，林倩倩确实约了吴亦华在霓虹酒店见面，但是从邀约开始的信息，都是陈立在回复，他自然对林倩倩的动向了如指掌。
得以进入房间，实施犯罪再简单不过，陈立拿的是吸入性七氟烷，进门后趁林倩倩惊诧的瞬间，用涂满了七氟烷的毛巾捂住口鼻，短时间内林倩倩陷入沉睡，再将她拖进厕所，在更小的密闭空间里，将迷药喷洒在空气中。
随着时间推移，吸入的七氟烷成分达到致死量，林倩倩死亡。
他全程带手套和口罩防护，等林倩倩彻底死亡后，打开厕所门和窗户，使剩余七氟烷在空气中挥发干净。伪造自杀，清理现场。躲在厕所背后，等待时机。
也有出入的地方，是隔壁房间是陈立要求林倩倩用林万标的身份证去开的，绑走吴亦华后，陈立以两个身份在和林倩倩周旋。
不用自己身份证的原因是，怕自己名字的登记信息被吴亦华看到，而影响计划，以吴亦华的能力，想要在进去之前查看其他人的入住信息，再简单不过。
林倩倩要为哥哥报仇，而杀了吴亦华，陈立也有好处，他们达成合作，为确保万无一失，陈立在隔壁等候，万一林倩倩失手，他会出手救下林倩倩，并杀死吴亦华，也为自己可以从窗户逃走，多留后路。
因为万一没有太多的围观群众，那他混入人群的计划也不好实施，好在宾馆隔音效果不佳，贴墙可以听见外面人数不少。
最后他告诉林万标计划失败，林倩倩的死亡是吴亦华杀的，把藏身地址告诉了林万标，愤怒的林万标必然会去为妻子报仇，让他去充当杀死吴亦华的替死鬼。
最后他也成功了，他想要死的人都死了，但是，他没想过自己，也逃不过法网恢恢。
抓捕陈立的时候，我和吴波就站在旁边，他面目狰狞，嘴角挂着邪魅的笑。
“吴波，我是小看了你，但我不是输给你，若没有我那逆子的供词，你就算想到我又怎么样？你毫无办法。我是输给了陈保明那个逆子啊……哈哈哈！”
我听不下去了，愤慨地大声吼道：
“你为什么从不找找自己的原因，你是输给了你自己，孩子变成这样，你做父亲的，应该负主要责任！！”
他没有再理会我，而是一个劲的疯狂傻笑。
陈立落网，这个由市局秘密侦查的案件也告一段落，新市公司一盘散沙，不费吹灰之力查获了多年来的一些违规经营的证据，对卫生部门行贿，出售质检不合格的低劣卫生材料等获取暴力。
不久就被依法停业。
而警方从中又不断深挖，一大批官商勾结行为也被公之于众。
林万标是被吴波他们带走的，陈立在外面活动，怕出意外。他的供词对破案也有一定帮助。
终于，吴波告诉我，政府三年前开始的肃清本源行动，他就是派到临山县的调查组，之所以装傻充楞，不说获取地方的信任，但至少可以放松他们的警惕，还有，他的专业成绩真的是第一。
我拍了拍脑袋，最后问了我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
“那天你接到报警，故意晚到现场，是出于什么原因？”
吴波神色有些尴尬。
“没什么原因，是我真的以为和以前一样，报警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又冷，纯纯的想多喝两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