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
0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天际。
石田的肩膀死死贴在驾驶座靠背上，适才的突发事件仿佛一道剪影，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来回穿梭。
明明是绿灯——石田不明白这名挡在他车前方的男子是何居心。
想寻死也别找上我啊！石田奋力拍两下车喇叭。
男子并没有被石田的鸣笛警告所震慑，反而十分理所当然地拽开车门：“追前面的车！快！”
命令式的口吻。石田恨透这样的语气，转过脸，面部用于表示愤怒的肌肉线条堪堪显现，还未拧在一处，就被对方掏出的证件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警官证。
石田傻不愣登地盯着眼前的证件，仿佛灵魂出窍。
“还不快追！？”
“好、好……”
大片空白瞬间塞满石田的脑袋，卡住他的思绪。他咬牙，踩油门，脑壳和手心上尽是汗。
该死，现在明明是冬天——
到底该怎么办——
孩子——
锁在后备箱里的孩子……
石田极力稳住心态，以免被这位不速之客觉察到异样。
1
一个小时前。
石田将车停在巷口，准备好沾着乙醚的手帕，悄声跟在孩子背后，撇开内心所有善意和不忍，竭力去想他父亲的种种恶行。于是这恶行便化为愤懑，充斥胸腔，继而再转化为激烈的情绪，逐渐占据他的理智……
整个行动十分顺利，石田将昏迷的小松藏进汽车后备箱，用口水抹抹被小松抓破的手臂，按照计划，就近找到一处电话亭，拨通对方的号码。
小松父亲的号码。
小松的父亲是黑社会火山组的老大，人称“老鬼”。
听到老鬼的语气，石田就能想象对方摸着秃瓢，即便有脾气也不能发作的模样，那着实令人好笑。他竭力抑制住嘴角弧度继续往两边扩张的趋势，用一块薄布遮住话筒，以免自己的声音被识别出来，并尽可能以冷漠的口吻说出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
索要的赎金不能太多，以防老鬼会狗急跳墙，毕竟他是火山组的老大。
其实，石田本身就不需要太多钱，他只是想凑些钱给还在住院的儿子阿志当手术费用罢了。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会如此不公：阿志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便去世了，多年来石田靠着在外开出租车，勉强维持着生计。原以为生活会平淡地继续下去——虽然困苦，但他们不至于沦落到去街头要饭的地步。
“等到阿志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石田曾无数次安慰自己。
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阿志的重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生告诉石田，阿志有治愈的希望，可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钱支付医药费。
医生所说的“足够”，对石田来说简直是高昂。
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的石田开始四处借钱筹款，最后为了弥补剩下一半的空缺，石田想到了借贷。
石田向其借贷的信贷公司，便是老鬼经营的。签下名字之前，石田当然没有意识到，他正踏向一道深渊。
2
“还不出来吗？”
“请再……再……唔！”石田没能将话说完，腹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口腔中立刻涌出一阵苦涩，仿佛他不把胆给呕出来，疼痛和苦涩的滋味就不会停息。
“你还不出来！我让你还不出来……还不出来！”
石田还未缓过劲，对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疼痛完全不可能践踏石田哪怕丝毫的意志：
“只要阿志能好起来，你打死我好了！”
奈何对方透过石田的眼神，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听说你有个孩子在医院里，我限你半个月之内把钱凑齐，否则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撂下这句话，对方无情而又冷漠地用手拍拍石田的面皮，然后起身，摔门而去。
等到石田反应过来，他已去得远了。
“怎么办……怎么办！”石田懊丧地捶着脑门，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冰冷的墙上，任由混杂着鼻涕的眼泪不停往嘴里流。
他还要去借钱吗？他要不要把一直舍不得卖的车抛售出去？可是，二手车能值多少钱呢？
他望着停在路边的老旧桑塔纳，它仿佛一个沉默的老友，在与自己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与绝望之后，尽管浑身伤痕累累，却依旧不离不弃。
而石田，却一直凑不出足够的钱，给这辆几乎快要散架的车换一换尾灯，更遑论是做一次全面的保养……
石田是多么割舍不下这两破旧的出租车啊！似乎它早已是家中的一员……
“不要啊……不要……求求你们……”
石田不由得再次哭出声来，他攥紧了拳头，头顶着墙面，脊背一耸一耸地颤抖着，仿佛在克制情绪，又仿佛是在等着体内可怕的力量爆发出来。
于是，三天之后，石田下定决心报复老鬼。
一番探查，石田惊奇地发现：老鬼的儿子小松，在来回学校的路上竟然没有人接送。转念一想，石田才明白老鬼如此放心的理由——试问，谁会没事找火山组老大的麻烦呢？
更何况，小松极有父亲的“魄力”和“天分”，小小年纪的他已然是身经百战，拥有数十名手下的小头目了。
小头目和手下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在路上逗留打闹一阵，然后兴尽而散，各回各家。
石田想要对他下手，就得趁着这个时候。
石田有的是耐心，他并没有立即行动，因为他还没准备充分，一切计划都没有制定周详。但等到石田做好准备，他却迟迟无法下手了：小松不知道从何时起，多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死党的朋友，他们每天晚上都会一起回家。
石田还是没有铤而走险，他不信小松没有落单的一天，反正还有一个星期，他根本无需着急。
石田的耐心并没有辜负他：果然，小松今天又落单了。
石田不可能再错过机会——等待许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石田麻利地用手帕迷晕小松，并将他扔进后备箱里，然后沿着先前模拟时不知跑了几百遍的路线，快速到达最近的电话亭，拨通了老鬼的号码。
石田以为，只要绑架了老鬼的儿子，就有钱给小志治病了。
那仅仅是他以为罢了。
3
“你说，是谁这么大胆，敢绑架老鬼的儿子呢？”泷泽问丰川。
“我管他是谁！”丰川嘬一口烟，“哎我说，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什么，我心软，你开什么玩笑？”泷泽白丰川一眼。
“快！快，他们出来了！”泷泽一把推开车门，踹了一脚旁边的长跑健将。
“他妈的！”丰川只觉得泷泽的脚好似弹簧，瞬间将他的身体撺出老远，只是背上轻微的疼痛让他略有些烦躁。他一边咒骂着，一边冲开人群，顺势理了理头上的面罩，径直跑向银行。
带着呼呼的风声，丰川仿佛一条快艇，周围的人群好似被快艇分拨向两边的水线，纷纷忙忙给眼前的疯子让出一条路来。
丰川的嘴抿成一条线，无暇顾及周围群众的惊呼和怒骂。他目光如鹰，直勾勾地盯着刚从银行里出来的两名男子，瞅准其中一名男子手里的提箱，如旋风一般往他们二人中间刮过去。
“找死啊！不看路的吗？咦……
“快！快上车！追！”
发现钱被抢后的两名男子赶紧跳上车，一脚油门就朝丰川的方向冲过去，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人。而后者此时早已蹿进了泷泽开过来接应他的车，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群往事发现场靠拢，有的人高喊着抢劫，有的人也准备发动汽车，要去追逐对方……总之，银行的周围，已经因为泷泽和丰川乱作一团。
也正是这个时候，栗山拦下了石田的出租车。
准备赶往交易地点的石田，因为栗山，而不得不去跟踪前面的抢劫犯。适才的抢劫过程其实他也看到了，若是平时，他恐怕也会主动帮着追击犯人。可在非比寻常的今天，他只是坐在车里，冷冷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直到车上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怎么办？小松那小混蛋还在后备箱里，现在车上又突然来了一名警察。
不过，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吧？小松早就被他捆住了手脚，只要不出意外，这位叫栗山的警察根本不可能发现车上的猫腻——自己只要帮他追到犯人，放他下车，然后再开车前往交易地点就可以了。如果实在离得太远，中途再给老鬼打个电话，通知他换地方交换赎金和人质吧。
事到如今，石田还在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可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被泷泽和丰川抢走的手提箱里，装着老鬼用来赎回儿子的赎金呢？
4
佐和子望着窗外一点点下坠的夕阳，内心无比焦灼。
小野怎么还不回来？每天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到家超过一小时了才对。
是在路上耽搁了吗？曾有好几次，佐和子发现小野因为在路上和同学玩得太过尽兴，而忘记回家的时间。为此，佐和子不知道劝说甚至威言怒骂过小野几次，可小野始终都是死性不改。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和他爸爸一样——
佐和子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巷子口，那里是不少学生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每当有一个孩子从拐角出现，佐和子都会翘首企盼，竭力伸长了脖子去辨认路过的孩子的容貌——只要知道回家的是小野，她悬着的心就能放下了。只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佐和子隐隐觉得，今天不同于以往。
“会的，不管怎么样，小野都会回家的。”
佐和子自我安慰着，以打消内心的忐忑。
他的爸爸那么无情无义，如果小野……那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想起昨天不顾自己眼泪，摔门而出的男人，佐和子的内心便愈发无助和孤单；她的内心愈发无助、孤单，她就愈发渴望小野快些回来。
佐和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想着用孩子来弥补她一个成年人心理上的创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远处的小半个太阳也终于不见踪影，天完全黑了。
原先隐隐的不安仿佛是投进湖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越扩越大。
又过去半个小时，街上都亮起了路灯。
小野怎么还不回来？
佐和子盯着刺眼的手机屏幕，咬紧嘴唇，最终总算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喂……”电话接通了，佐和子脸上的泪珠似乎也跟着她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你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很忙。”听筒里传出冷漠的气息。
佐和子闭上眼，不禁又有两滴泪水划过，可她的手却紧紧地攥着电话，丝毫不肯放松：“小野……小野还没有回家。”
“哦，原来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他啊。我现在很忙，没空管他到底在哪里鬼混。”
“可、可是……”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寂寞。
5
小野一睁开眼，无尽的黑暗便立即涌入视线。
我在哪里？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头顶却撞到一块硬物。
试着让麻痹的手脚恢复些许知觉的时候，他才骇然发觉，自己被束缚住了——是不是绳子呢？
这起伏的地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外面这么吵？为什么声音还会变？
小野开始不安地扭动起身体，奈何自己的手脚被捆得太紧，他根本不可能挣脱。
到底……
发生了什么？
是小松的报复吗？
小松果然还是跑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指的是和小野一起反抗老大的手下，老大自然是小松。
“哼！之所以小松能当上老大，不过是沾了他老爸的光而已！”小野曾不止一次，不服气地对那些俯首帖耳于小松的手下说，“我想，你们肯定也受够他了吧？他哪一次给过你们好处？每次收来的战利品还不是被他占去大半？再看看你们自己，除了拼死拼活地为他流血流汗，你们又得到什么？”
善于游说的小野立马煽动了一大批所谓“小松手下”的反抗情绪。他很清楚，想要和小松斗，人力上的优势也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他们都比小松的年龄小，自然更要团结起来，才能推翻对方的“统治”。
而为什么要和小松斗，小野自己至今也想不清楚，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不过是没由来的逆反心理吧。
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后，小野就开始刻意地靠近小松，并安排原先小松的手下以他的剧本，演几出反叛小松的戏。戏中负责替小松收拾“叛徒”的演员，自然是小野。
这些拙劣的闹剧兴许在成人眼里破绽百出，但对于还是个孩子的小松来说，它们都无比真实，于是，自始至终都在他身边帮助自己的小野便成了他的心腹。
小野成功赢取小松的信任，他成为小松如影随形的贴身保镖：他上厕所跟着小松，吃饭跟着小松，去老师办公室也跟着小松；更不用说上学放学也要跟着小松。
时间一久，小松对小野就愈发信任——
正是今天晚上，小野自认为时机成熟，准备一举拔出小松这枚眼中钉，给他吃点苦头。
骗小松出来根本不需要什么郑重的理由，小野早就看出小松之所以能当上老大，仅仅是因为他的老爸——他能有什么智商？
他一路领着小松往他们原先商量好的地点前进。
看到众多自己的手下聚集在一处，小松仍旧没有丝毫的怀疑。
“哼！你还真是蠢呢！”
“啊？什么……”
等小松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以小野为首的一帮人七手八脚地拖进旁边废弃的工厂，并被扒光了衣服，绑在一根柱子上。
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一直死心塌地跟从自己的小野，竟然会率众公然反抗自己，使自己难堪。
他愤怒，他嚎叫；他甚至求饶，流泪……想尽一切办法，威逼利诱，终究没能博得对方哪怕丝毫的同情；反之，还被他们大肆嘲笑一番。
然后小野就站在他跟前，得意洋洋地换上他那名牌衣裤和鞋，乃至于书包。之前一直听小松吹嘘自己的装备，今天总算能亲自体验一下浑身名牌货的快感了。
小野领着众人，满面春风地离开工厂。
小松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嘶哑的喉咙和内心的无望已经让他放弃了求饶和求救。他现在只想休息，可是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搅扰着他沉甸甸的疲倦……
6
“我被人当成小松绑架了？”
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小野才意识到，小松并没有跑出来。更何况，小松的报复简单粗暴，依他的个性，一定会让对手知道自己是栽在他小松的手里。
将人绑架，关在车后备箱里，根本不像小松的行事风格。
“我被人当成小松绑架了！？”
“嗯——”嘴上贴着的胶布没有给小野开口求救解释的机会——我不是小松啊！
可是，绑架他的人又是谁？对方不认识小松吗？还是对方没有仔细辨认过脸，通过他穿着的小松的衣服，就粗心地把他当成了小松？
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逃出去。
如果他逃不出去，如果这一切不是小松所为，小松就会被冻死——他原先拟定等到了家以后再打电话给负责看护小松的手下，让他去工厂把小松救出来。至于第二天上学的事，小松看到小野他们这边人多势众，自然就不成气候。
小野怎么可能事先知道自己会被绑架——而且还有可能被当成别人绑架！否则，纵使打死他，他也不要穿小松身上的破名牌！
混蛋！
让我出去你可死定了！
我可告诉你，我爸爸也是不好惹的！
混蛋！
事已至此，小野只好自救，因为他手脚被缚，无法通过撞击引发声响，吸引路人注意。再者，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汽车处于哪条路段，旁边有没有其他车辆或行人，以及其他车辆和行人与这辆车的距离。反之，若是有所冒失，被绑架犯发现自己不老实的话，麻烦就大了。
好在这辆车平时疏于保养，这使得小野很容易就蹬破了车尾灯——但愿路上会有交警或者行人发现异样，然后他颠来倒去地翻滚着，却碰不到任何锐利的，可以帮助他割断绳子的东西。
“没有办法了吗？”小野咬紧牙，不停地挣着绳子，手脚腕传来一丝丝轻微的刺痛。
此时车子似乎进入一段不平整的路径，忽然颠簸地厉害。被关在后备箱里的小野真是苦不堪言，不是磕到脑门就是撞到屁股，有时候还会整张脸碰上后备箱的顶盖。
“噗”地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小野用身体滚动着四处摸索，根本没有丝毫发现。
可是——
刚才那明明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啊。
是什么呢？
剧烈的头疼令小野不停地晃荡着脑袋，然后他脸上的某样物体被甩掉了。
小野禁不住暗骂自己的愚笨。
7
副驾驶座上的丰川降下身旁的车窗玻璃，于是凛冽的风就肆虐地蹂躏着他的头发。
他和泷泽才不会觉得冷。丰川吐出一口烟圈，打开车窗的另一个理由，是发现身后一直有一辆车在跟着他和泷泽。
“哎，你还记得后面那辆出租车吗？跟我们很久了。”丰川说着，再度把旁边的黑色头套套上了脑袋，只露出鼻子眼睛嘴巴。
“车？”一直专心驾驶的泷泽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被人跟踪了一路，他匆匆瞥一眼，果然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出租车。不过这辆车离他们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被夹杂在车流之中，根本不像要跟踪他们的样子——这样行驶，当然是因为石田听从了栗山的指示。
身为一名警察的栗山，对于跟踪技巧，必定是无比熟悉的，犯人不费一番功夫，不可能发现他这个追踪者。
可栗山所意料不到的是，丰川一眼就识破了出租车的来历，因为石田的出租车的车牌早就被他记下来了，而丰川又是出了名的好记性。
“是石田吧——借了老鬼钱，迟迟没有还的那个。”
“石田？他跟着我们干什么？”泷泽也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被派去“教训”石田的打手还是他的手下——也就是那位放话给石田，要他半个月之内还钱的小喽啰。
对于石田要不要还老鬼钱，或者有没有凑齐还给老鬼的钱，他和丰川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只是在意，为什么石田的车会跟在他们后面。
“他是为了钱跟踪我们的吗？”
“笨蛋，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车上有一大笔钱？”
“难道他不能事先跟踪去银行拿钱的老鬼的手下？”
“他为什么要跟踪老鬼的手下？”
“因为，”泷泽瞅丰川一眼，然后语气激动地说，“他就是绑架老鬼儿子的绑架犯！”
“哎我说，你到现在讲话还这么没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丰川表示实在无法跟上龙泽的脑回路。
“啊，真是伤脑筋……啊不管了！不管了！现在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
泷泽望着窗外源源不断的车流，大脑飞速运转着，最后在前方路口拐个弯，驶向他们定好的路线——那本来是准备用来引诱老鬼手下的一条路线。
与此同时，在出租车后方的一辆车里，老鬼的两名手下，也就是先前听从命令去银行取钱的木村和小池也认出了石田的车牌号——他们是石田去信贷公司借钱那天，在楼下接待他的“业务员”。
因为事关重大，又十分害怕老鬼发怒，他们迟迟不敢将目前的情况告诉老鬼。他们还以为，抢走他们钱的泷泽和丰川才是绑架犯——大概碰到这种情况的所有人都会误判吧。
“石田吗？”木村不知道中途碰到石田是不是巧合。
8
“你在哪？我儿子被绑架了！什么，你抽不开身？别管了，快帮我问问小松的消息……他妈的，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信不信我把你的那点事情全部抖出去——啊！？你在车上？公路？你今天碰到抢劫的了？哎，他妈的！”老鬼气得连拍脑门，他真怀疑从警察内部把栗山收买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这么点事都搞不定，偏偏放假的时候去追什么抢劫犯！
“他妈的！”老鬼觉得拍脑门还不够爽利，只可惜头发被自己剃光了，滑溜溜的头顶根本没有可以用来抓着发泄的东西，“木村和小池到底在搞什么？还不来电话！难道还要我亲自拨过去吗？”
没办法，儿子下落不明，他这个做父亲的只好对下属让步。毕竟，他儿子的命根子——赎金可是在他们两个手里……
而与此同时，老鬼的前妻，佐和子再次拨出一通电话。身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她只好咽下所有的辛酸与苦楚，她已经下定了决定，等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认错，并且低声下气地恳求他帮忙找小野……她不为别的，她只想看到小野平安地回家，看到他幸福地品尝自己亲手烹制的咖喱。
她的手指颤抖着，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最后才按下了通话键……
只可惜，命运总要将人捉弄一番，并且从来都是乐此不疲——
“您呼叫的用户正忙。”
“您呼叫的用户正忙。”
“您呼叫的……”
“够了！”佐和子尖叫的分贝仿佛要刺穿天花板，她一气之下将手机往墙壁上奋力一掷！然后软塌塌地瘫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小野，小野，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9
栗山关掉手机，回想着老鬼的话——这可真是不太平的一天。
本来他才不想管什么抢劫案，他是警察又怎么了？警察不应该休息吗？他是警察又怎么了？警察的薪水难道很多？
那多管闲事的老太婆！栗山不明白，一大把年纪的人何以有这么好的记性，不但认得他叫栗山，还记得他是一名警察——栗山自己都忘了在哪里见过老太婆。
“真是……”无奈被道出警察身份的栗山，迫不得已而追了出去，然后拦截了石田的出租车……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他被困在一辆又旧又破的出租车里，逃都逃不掉。
啊！早知道中途就该编个理由下车的……
“警察先生，他们往那里面拐过去了！”石田突然掐断了栗山的胡思乱想。
“追！”回过神的栗山决定送佛送到西算了。
可栗山又哪里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足以使他终生悔恨。
于是，20分钟之后，石田的出租车就会经过一片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不住颠簸的车身令后备箱里的小野撞破了鼻梁上的眼镜。
栗山抓着车上的把手，竭力稳住身体，他才没有心情抱怨糟糕的路况——烦心的事情可不止一件——为什么佐和子的电话现在打不通了呢？她到底怎么回事？
“警官，车不见了！”
石田的话拽回栗山的思绪，他从副驾驶座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方望去，石子铺成的路径七扭八弯，路上早已不见了抢劫犯的车影。
“别停，别开太快。”栗山一边给司机下达指示，一边观察路面四周的环境。
还好，这条路上并没有多余的分岔口，只要开着车一路往前追过去，应该就能追到匪徒了。
只是——
栗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匪徒恐怕早就发现他们了，否则应该会顺着公路逃跑。现在，他们将自己和石田向这条路上引，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栗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目前为止，他还没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他也不好叫司机原路返回——只要用自己私藏的手枪威胁他，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前提是他不想戴警帽了。
栗山怎么可能知道，石田巴不得能够原路返回，从这件让人头大的事情里面抽身而出。别忘了他车子的后备箱里还有个孩子呢！刚才的一番颠簸，铁定已经把他抖醒了，若是他弄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声音……石田不敢再往下想。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却想不出任何打破僵局的好办法——他似乎只有坐以待毙。
正当石田陷入沉思，他偶一抬眼，就又看到了那辆车，泷泽和丰川的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