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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恶欲不仅会犯下种种罪行，还会招来与之相应的恶魔。
只要找出恶魔的名字，就能将它们驱除。
1
青阳敏言默默环视2号目标贾路远的家。
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那个所谓的犯罪小说写作交流会，实际上就是一群恶性犯罪者的聚会。他们把自己的犯罪冲动，犯罪幻想，乃至真实的犯罪经历写成“犯罪小说”，拿到这个聚会上去互相交流。
而贾路远，就是这个聚会的组织者。可想而知，他本人又会是怎样的货色。
以这样一个聚会的组织者来说，他的家也未免太温馨。
宽敞的三室一厅结构，简单却不失精致的田园风格装修。饭桌上还放着一套双人茶具，茶杯是一对复古风格的双喜搪瓷杯。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年轻漂亮的女孩照片，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这一定是新娘的单人照。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绝不会是新娘的单人照，因为照片里的女孩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青阳敏言清楚地记得她叫樊秀娜，花名册杀手的第一个受害者。当年花名册杀手向她下手时，正好她的父亲找来，慌乱中他一刀捅在了她的腹部。那一刀没有要了她的命，但成功地控制住了她让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无所觉地走开。也因此给了花名册杀手灵感，从此故意避开致命处，先一刀捅伤受害者制服她们，便成了他的固定犯案模式。
可惜，樊秀娜的家人、朋友、邻居……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不知道她早就已经死了。因为同一天不见的，还有一个同村叫乐家栋的男孩。他们是同学，也是恋人。所有人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私奔了。
如果不是重案组追查另一个叫闵煜的强奸杀人犯时，发现了他收藏在家中的花名册杀手的杀人日记，至今也不会有人知道樊秀娜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一晚，她曾经离得救是那么的近。
现在，重案组竟然又在贾路远的家中发现了樊秀娜的照片。
姜德海火速通知了负责勘察现场的技术警。这次重案组没有劳师动众，正好也是上班时间，对门的邻居已经被他们劝回去了，没有引来不必要的围观。
几个人先将这三室一厅初步检视了一遍，没什么明显的异常。
金烨检察了卫生间：“牙刷、漱口杯、毛巾都是双份的，应该也是情侣款。”
骆冰检察了卧室：“床铺、被褥、枕头……也都是双人的。”
姜德海自己检察了厨房：“锅碗瓢盆也都是双人份的。”
其他检察了书房、储藏室、阳台的组员也是同样的结论。
但是……
金烨：“牙刷毛巾这些，都只有男方使用过的痕迹，女方的完全就是新的。”
骆冰：“我这边也是。床铺、被褥虽然有睡过的痕迹，但只有一只枕头沾了头发，另一只枕头也太干净了。”
姜德海何尝不是：“厨房里、冰箱里，也只有一人份的食物。”
其他人也一样。
简而言之一句话。
姜德海：“虽然生活必须品好像都是小夫妻俩的，但是生活痕迹却只有一个人的。最终确定下来还要等勘察完现场，但不出意外的话……”
金烨直接给他说了：“这里就只有贾路远一个人住。”
2
其实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贾路远要在自己家里挂上樊秀娜的照片？”金烨皱着眉头，“搞得好像他跟樊秀娜是什么甜蜜的新婚小夫妻似的。”
骆冰很不舒服地抽了一口气：“神经病。他才多大，樊秀娜死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挂着个做他妈都绰绰有余的死人的照片……天天就这么对着，吃得下，睡得着？”
大家心里都窜过一阵恶寒。
姜德海忽然想到：“这个贾路远会不会跟花名册杀手有什么关系？”
樊秀娜是花名册杀手的第一个受害者。花名册杀手的案子重案组还在调查中，丝毫没有向外界泄露过。以贾路远的年纪竟然会知道樊秀娜，再加上他本身就很有可能是个极度危险的性犯罪者，还热衷于组织同类的交流会，有此怀疑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关系……”金烨不禁抽了一下嘴角，“门徒吗？”
大家都是一静。
青阳敏言也不由自主地轻轻地念了一遍：“门徒。”
金烨一耸肩：“闵煜肯定受到了花名册杀手的影响，不然那本杀人日记怎么会在他的手上？”抬头望向樊秀娜的照片，“能影响一个闵煜，再影响一个贾路远也没什么稀奇的。”
姜德海听得心烦，挠了挠后脑勺：“花名册杀手，花名册杀手！那老小子要是还活着，也该半截入土了吧？”
金烨不敢苟同：“从他留下的杀人日记来看，他应该跟樊秀娜差不多大，活到现在五十来岁吧？现在人生活条件这么好，五六十岁年富力强的多了去了。”
骆冰警觉地望向金烨：“烨哥，你是怀疑他还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在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好几双眼睛登时刷地一下瞄准了金烨。
第一个要发问的，就是姜德海：“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他最后一次犯案已经是25年前，哦不，”敲了一下脑袋，“年都过完了，已经是26年前了。像他这样的连环强奸杀人犯是不可能良心发现，主动停止作案的，除非是发生了不可抗的事，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生了什么大病失去了行动能力，也有可能因为其他什么事被抓起来了……总之也跟死了差不多。”
“如果他还好好地活着，怎么可能二十多年都没犯案呢？我们可是把近三十年的、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可能的案件都翻遍了。”
金烨想了想，笑道：“也是哦。”
姜德海：“……”
金烨：“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强奸杀人犯手里有他的杀人日记，一个犯罪交流会的组织者，其本身也很有可能是一个严重的性犯罪者，家里墙上挂着他的第一个受害者照片。这都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吧？”
“他肯定是有什么方法跟他们有过密切的接触，不然怎么可能对他们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这是死人，或者跟死了差不多的状态，铁定办不到的。”
骆冰：“那坐牢也是有可能的啊。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我记得美国就有一个连环杀手突然停止作案，结果是因为交通肇事被抓起来了。”
金烨：“可是那才几年啊！我们国家最高有期徒刑是15年，就算数罪并罚也不得超过25年。到今年已经26年了。如果是因为其他事被抓，早就该放出来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是没有继续犯案呢？”
骆冰说不上来了。
“我认为他应该还是处于一个比较正常的状态，”金烨斟酌地道，“可能肢体上有些不方便，所以没办法自己亲手去犯案。但他还是可以基本维持正常生活，所以才能接触到闵煜、贾路远，把他们教化成自己的门徒。”
大家都在认真地思考金烨提出来的可能，谁也没有注意到青阳敏言细细地蹙了一下眉头。
但是金烨可不会错过，他就在看着他一丝一毫的反应：“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得特别对？”
青阳敏言瞥了金烨一眼。
姜德海不免郑重道：“你也这么想？”
青阳敏言还是他一贯的风格：“是有这种可能。”
金烨微微眯起眼睛：“但是……”
姜德海有点头疼地叹一口气：又来了。
青阳敏言：“我认为花名册杀手即使已经死了，也照样可以把像闵煜、贾路远这样的人，教化成自己的门徒。”
“偶像崇拜的魔力本来就不只是局限于粉丝追明星。”
“开膛手杰克、黄道十二宫杀手、BTK杀手……所有这些连环杀手，不管抓到还是没抓到，死了还是没死，破案了还是没破案，都有人疯狂地崇拜他们、迷恋他们。”
“这些狂热的粉丝到处收集案件相关的东西，甚至斥巨资购买凶手使用过的物品。”
“特别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发展出很多隐藏的交易，加密的渠道。除非你是他们中的一员，根本就不会知道。”
“花名册杀手具备让他们着迷的一切元素。”
“独特的作案手段，长时间的作案而不被发觉，简直就是一个常胜将军。连他本身究竟是生是死都是一个迷。”
“你要是问我，我也不能确定关于他的那些信息是怎么在那些人里传播开来的。”
“也许是花名册杀手在他死之前，自己把信息放出去的。”
“也许是有人通过什么蛛丝马迹，挖掘出了花名册杀手。”
“总之，不是只有活人才能对活人产生影响，死人一样可以。”
3
众人听得一片鸦雀无声，气氛有点儿消沉。
金烨扯着嘴角一笑：“行，讲了这半天，意思就是花名册杀手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拍了拍手，“大突破。”
青阳敏言无所谓：“你硬要坚持你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反对。”
眼见着金烨的笑容僵硬起来，姜德海连忙插进来：“不管贾路远是怎么接触到花名册杀手的，反正他肯定是知道这个事了，这没问题吧？”
金烨暗暗地磨牙：“……”
青阳敏言冷冷地瞥着：“……”
该出声的一个不肯出声，吓得骆冰赶紧跳出来：“对对对，没问题！”
姜德海：“现在最要紧的是，贾路远人跑了。”
骆冰继续配合：“对，按照对门提供的情况，昨晚就跑了。”
姜德海：“他跑哪儿去了呢？”
骆冰自告奋勇：“我这就去保安那儿，把最新的监控调出来。”
两位老大难总算又有反应了，异口同声地道：“没什么用。”
姜德海、骆冰：“……”
金烨瞥了青阳敏言一眼道：“大门口的监控太鸡肋了，最多只能拍到他什么时候离开，只要他不走主干道，沿途就没有足够的监控追踪下去。况且，他要是连大门都不走了呢？”
青阳敏言：“他一定知道我们很快就会找来了，所以不会在家里停留太久。但即使再匆忙，他还是要回来这一趟，应该是有必须要回来的理由。”
姜德海：“可能是为了拿一些逃亡的必须品，现金、假身份证……包括车子。我觉得像他这样擅长组织的人，一定早就准备好了。”
骆冰也觉得师父说得很对：“说不定连逃亡路线都准备好了。”
姜德海很赞赏地看一眼小徒弟。
金烨：“但是这样也不能知道他究竟准备了什么样的逃亡路线啊！”
青阳敏言：“不一定。”他环视四周，“如果真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4
重案组连忙又对贾路远的家进行了新一轮的搜查。搜查到一半，技术警也赶到了。所有人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角落，每一根头发，每一滴可疑的液体……都勘察了一遍。
在他家里，除了挂在客厅墙上的那张樊秀娜的照片，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其它的照片。书房里也没有发现显眼的书籍图画，电视也没有，电脑无论台式、笔记本，还是平板，都没有。
有一点奇怪，但也不是很奇怪。
现在人太习惯使用智能手机了，随时随地都能随手一拍。很多人就把照片存在手机里，想看了就在手机里翻翻就够了。而且对普通人来说，智能手机也完全可以取代书籍、电视和电脑。
似乎……
贾路远在他的家里只留下了最基本的吃喝拉撒睡的痕迹。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这可能吗？
可能。足够他活着了。
但是，一个正常人是只要活着就行的吗？
短时间也许行，但长时间一定不行。
疫情爆发的封闭管理就一再地证明了这一点。
平时的时候，一个个都俨然社交恐惧症患者，尤其是标榜自由和独立的年轻人，一有时间就宁可在家里宅死。结果封闭管理个一星期都在哀嚎，原来也没有那么宅。
封闭管理只是不出门，别的一样不差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早就在有意地管理好自己的痕迹，最大限度地缩减一切不必要的活动。
另外大门口最新24小时的监控还是调出来了。结果自然是没惊喜，完全没有拍到贾路远从大门离开。这年头，老头老太太都挺会翻围墙，身手灵活的年轻人更没障碍。
这一通忙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很多住户都陆陆续续地回家做饭了。
重案组趁机询问了周围的邻居。
住在楼下的中年男子：“他叫贾路远？就是去年才搬过来的吧。”
住在楼上的年轻女子：“不知道他干什么的，不过觉得人挺好的。”
还有住在对门的老太太：“挺有礼貌的小伙子，还帮我拎过菜。”
中年男子：“不怎么熟，就是见了面点个头，打打招呼。”
年轻女子：“他一个人住吧？也没见有人来找过他。”
老太太：“好像挺忙的，经常不在家，有的时候很晚才回来。”
诸如此类，全是只见表面，不见实质的信息。
姜德海特意问了他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或者想要去的地方。
中年男子：“我干嘛要管这么多？”
年轻女子：“这样不好吧，这不是干涉人家隐私？”
老太太：“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难得碰到也说不上几句话。”
就是没有一个答得上来。
5
失望也没有用。其实也是预料中的事，贾路远连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都那么小心，何况是在门外，对着这些陌生人。
姜德海、骆冰正准备起身，一眼看到老太太客厅墙根还歪着一幅用拆掉的牛皮纸盖起来的，好像是相框的东西，旁边放着一张凳子。便顺口问道：“阿姨，你这是相片吗？要挂起来？”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是我老头子的照片。”说着，便颠着脚小跑过去，扶起相框，很爱惜地摸了摸，“我老头子走得早，原来挂墙壁上的照片都退色了，所以又去放大了一张，今天早上刚拿回来的。我儿子说，等他回来挂，我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骆冰连忙道：“我来吧。”
老太太还要客气，被姜德海拉住道：“没事，年轻人应该的。”
就见骆冰拿掉牛皮纸，相片里是一个二十来岁、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记忆里，这种照片多半是黑白的，但现在颜色很鲜艳饱满，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拍的复古风。
在老太太的指挥下，骆冰轻轻松松地把照片挂到了正中间，然后一下子跳下了凳子。
看老太太满脸是笑地看着照片里年轻的丈夫，姜德海顺便说句恭维话：“这照片拍得真好看。”
老太太笑道：“不是照片好看，是照像馆的师傅技术好。我这个照片已经很老了，都是人家师傅电脑修复出来的。”说到这里，不禁一拍手猛然想起来，“哦对了，这家照像馆还是对门的小伙子介绍的，他那个照片也是在那里放大的。”
姜德海精神一振：“就是他挂在客厅里的那张？”
老太太：“对！”
姜德海赶紧抓住这意外的收获：“是哪家照像馆啊？”
6
照像馆就和康辉花园隔了两条街，步行就到。
金烨领着其他人继续在康辉花园做收尾，姜德海带着青阳敏言和骆冰火速赶去照像馆。
天已经黑了，老板正准备关门。
“这照像馆就你一个人吗？”姜德海收起警官证问。
老板四十开外，戴着副小圆眼镜，微胖的脸上满满的和气：“就我一个人。我这店本来也小，就我一个人够了。”一边说，一边看着姜德海，一会儿又看一眼青阳敏言。
姜德海让他看了贾路远的画像和监控截图：“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又把手机里拍好的，挂在贾路远家客厅里的樊秀娜照片给他看，“他在你这儿放大过这张照片。”
老板仔细地看了一遍：“记不清了。”但还是很配合地道，“不过如果是一年以内的客人，我可以帮你们查查。我电脑里一般都保留一年的记录。”
骆冰赶紧插了一嘴：“是一年的。”回头望着他师父，“住楼下的那人不是说了，贾路远是去年才搬来的。”
姜德海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反应就是快。
7
老板很快从电脑里调出了贾路远的那条消费记录。
“哎哟，你们来得可真巧了，”老板抬了一下眼镜，“贾路远，到这个月刚好十二个月了，你们再晚来个几天，就没有了。”
姜德海和骆冰一左一右围着老板，一起伸着个头盯着屏幕。青阳敏言仗着眼力过人，站在后头瞄着。
时间上看，应该是贾路远一搬来康辉花园，就到这家照像馆放大了樊秀娜的照片。
姜德海：“这……什么信息也没留？”
老板：“啊，他说他到时间就自己来拿。”顿了一会儿，眼睛又是一亮，“这人我想起来了，他结账也是给的现金。现在人都用支付宝、微信，特别是年轻人，可他还用钱包。”
姜德海、骆冰、青阳敏言：“……”
失望依然如期而至。
老板也感受到了他们的失望，连忙再一次主动配合：“他要放大的那张照片我电脑里应该还有，你们要不要？”
骆冰苦笑，客厅里挂着贼大一张，谁没看到：“谢谢啊，我们……”
却听姜德海一口应下：“行吧，多谢你的帮忙。”
骆冰看向姜德海，姜德海便也冲他笑着点了一下头。难得有这么配合的好市民，何必拒绝。再说，多看一遍也没损失。
老板连忙从电脑里调出照片，一张黑白的，一张上过色的：“这张是原版黑白的，这张是我修复上色过的，都在这儿了。”
三个人一看，登时都注意起来。
姜德海：“老板，你这照片怎么比放大出来的宽？”
老板：“原来就是这么宽的啊！原来就是把镜头横着拍的。但是他来放大的时候说，不要那些多余的背景，只要姑娘的单人照就行。”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照片。
现在才看出来，樊秀娜捧着一束小野花就站在乡村的小道上，小道的另一旁是一大片绿油油、正在随风起伏的田地。
姜德海凑近了看那田地：“这是……”
老板嘴快地道：“麦子嘛！”
姜德海和骆冰不由得一惊。青阳敏言也从后面走上来。
没错，樊秀娜看着的前方，其实就是那片生机勃勃的麦田。
骆冰下意识地道：“这不会，就是她后来出事的那片麦田吧？”
老板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姜德海瞥了骆冰一眼，骆冰赶紧牢牢地闭上嘴巴。
照片还不仅于此。
姜德海迅速地一指麦田的那一头，几乎就要消失在照片的边角上：“这好像是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