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歌已是半夜,众人看他俩聊得投机,开玩笑让吴言做护花使者送美娟。吴言也没推辞。
一路上,美娟却再没听他说什么话,只有张学友深情的歌声在小小的车厢里低回:“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她努力不让自己看来很累,岁月在听我们唱无怨无悔,在掌声里唱到我们流泪......”
前方的月牙仅仅是一片白色,像贴在车玻璃上的一片霜花。
4
吴言睡不着,起身去帮妞妞盖了盖被子,妞妞睡得不太踏实,还拧着眉头,干掉的泪痕在两颊留下两小片渍迹。怀里的毛绒小熊是她上个月过5岁生日时晓棠买给她的。
晓棠问他:“结婚了吧?”
“嗯。去年冬天结的。”认识美娟半年多,俩人领了证,婚后平平淡淡的,倒好像老夫老妻。美娟难得有时跟他撒娇,他都是看着她怔怔地发呆,搞得美娟意兴阑珊,“我怎么总觉得搞不懂你?”美娟搂着他脖子问。他也是淡淡地笑,“是吗?”
“那次跟你分别后,我就回去跟他办了婚礼。你知道的,他们家救了我爸。”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锤。“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想跟他好好过的,可是,......”
他的心揪成一团,当年,他们刚刚在北京找到工作,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她就接到家里的电话,他的父亲挪用公司的钱炒股,赔得一塌糊涂,被公司发现,要报案,母亲急火攻心,中风了,瘫在床上不能动。
她回去之后再没回来,只给他发了信息:我已经不属于你了。他疯狂地给她打电话,都是忙音,再后来,那个号就再也打不通了。直到半年后,她又回到北京找他,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他的电话从来没变过,可是,却再也没接到她的只言片语。
“我本来不想再来找你的,只是,医生说只有半年时间了,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她的嘴唇皴裂得起皮,苍白得没有血色,他难受得没法儿看,那个多年前在泰山上像精灵一样的姑娘哪儿去了?
“言,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好不好?给我半年,我只要你的半年。”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凄楚地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他将她搂到怀里,紧紧地搂着,被她突出的骨骼咯得生疼,那个月光下的小仙女已经瘦成了纸片人。
他抛开所有的事情陪她,恨不得一天变成48个小时,很快被美娟发觉不对劲,“她是谁?”
他直言不讳,“我以前的女朋友。”
美娟好像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说我像你以前的女朋友。原来,还真是。”
他看着窗外不说话,他没骗过她,只是她不愿意相信。女人,永远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谁会相信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呢?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吗?”美娟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服,一双眼睛急切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是我,有没有?”
他还是不说话,他爱她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会因为她是她的影子而爱她吗?那样,对她是不是不公平?可是,他娶她难道就对她公平吗?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耻。看着美娟那双绝望的黑眼睛,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可是,他又想起那个纸片人一样的晓棠,他的心又硬了,对不起啊美娟,你还有我,我的后半生全都归你,而她,什么都没有了。
沉默就是答案吧?美娟的眼睛越来越绝望,她跟他的相识,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在那间KTV里,他温柔地帮她拿下头发上的瓜子壳,温柔地看着她,“你像我以前的女朋友。”她还以为他在找借口跟她搭讪,却不料他只是说的心里话,那个时刻,他一定是时空错乱了吧,错把她当成了她的影子。
那个夜晚的月亮,只是一弯残月,一片白色,像贴在车玻璃上的霜花,无论她怎么追逐,也追不上,抓不到,更握不住。
“啪”的一声,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让她打吧,他知道她心里的恨,吴言只觉得自己卑鄙,却无法不继续卑鄙下去。
5
如果丁晓棠还活着,美娟或许还有斗志,还不肯认输,可是现在,她死了,她却永远输了。谁能嬴一个梦呢?美娟知道,那个逝去的纸片人现在变成了家里这个小小的精灵,永远住在了吴言的心里。
她好累,再也不想斗了,吴非,你知道我爱你,可是,我不想永远做别人的影子,我想做我自己,想有一个人真真切切地爱我,爱真实的我,而不是,把我当成别人来爱。
窗外,还是一弯白色,像一片贴在玻璃上的霜花,只是,这片霜花是新月,不是那晚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