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很不待见我，她讽刺我不像个女儿家的时候，我总是毫不忍让地顶过去，每当这时，孟佋总会对我说：“夕颜，你让着点晨霜。”我被噎住了，鼻头有点酸，乖乖的闭了嘴。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衬着黄昏的余晖，那是一个我进不去的世界。
我端着个酒葫芦装模作样地去找徐离啸喝酒，他用手指着我，抽了抽嘴角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刚刚学的，厉害吧？”我挑眉。他的脸色晖明难辨，开口说“你喜欢他，对不对？”
香樟树的枝丫上，一轮圆月高挂，跳跃着银色的真话。我回答道：“嗯，我喜欢他，他才貌双全，对我那么好，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遇见他喜欢那个人的人了，一个比起我好了太多太多的姑娘……
我一直试图收起我对孟佋的那点小心思，做个我娘口中心胸豁达的女子，我娘以前是个侠女，她说她们侠女就是要能拿得起放得下。虽然我对我娘的话深表怀疑，但我觉得还是值得一试，我开始有意疏远孟佋，一个月过去了，我又恢复了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这让我很是有成就感。
我的成就感没持续几天，孟佋便来找到我，脸色有些不善，果真，他开口便问：“你最近都去了哪里？”我：“啊哈，我最近在研究我爹教授给我的治国之道。”孟佋：“哦，我竟不晓得女孩家也要研习治国之道？”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古人……”“晨霜说她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人。”他打断了我，“我和她，没有关系。”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像是解释的口吻。解释什么呢？我想了一会时间明白过来，他大抵是被晨霜的话伤的很深，伤到很深之余他还能保持淡定，他真是个人才。
心里突然又开始堵得慌，我拉着他去扶月楼喝酒，我故作老成地告诉他“酒是个好东西，醉了你就能忘了她了。”醉眼朦胧的时候，我说：“她不对你好我对你好”
他反问：“夕颜，你为什么想要对我好？”
我说了什么来着，对了，我说：“因为我喜欢你啊，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他说：“好……”，好什么来着……
彻底醉过去之前，我好像看到他扬起了嘴角，温柔的像对晨霜笑的时候那样，我想，我真是有些喝多了。
我在隔天早上找到晨霜，诘问她原因，她抛弃了他，这我不能容忍。我的怒气大概吓到了她，她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她高雅端庄的样子，说：“没有哪个女子不想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孟佋他很好，可比起孟宸，他的身份配不上我。”我想言语原来真的可以刺进一个人最脆弱的防备，最难以复原的伤痕。又转身一思，幸亏孟佋没有听到这番话，不然那将是怎样的碎心。
这是我们十五岁的模样，十五岁的我还在翻墙，十五岁的晨霜已经有这样的高远眼光了。
三
徐离啸的父亲盼他早日成才，对他严加看管，他每天只能困在家里跟着他那奋武将军的父亲学着处理军务，再也不敢像在国子监读书时那样浑浑噩噩了。
离开国子监后我再也没见过孟佋了，偶尔在父亲口中听得孟佋的近况，孟佋袭了九王爷的位，孟佋的府邸坐落在北城郊，孟佋在朝中受太子党排挤……孟佋渐渐于我却像是一段记忆了。
我忽然很想念他们，想念孟佋曲起手指作势要打我的模样；想念徐离啸拽着我狂奔两条街只为看一眼春喜楼花魁的模样；想念夫子拿着戒尺用小眼睛瞪我的样子……回忆不管是愉快还是不愉快，总有一种悲伤。
花开花落又一年了，转眼我十七岁，那本是花一样的年纪。
这一年，父亲锒铛入狱，说是私结营党，证据确凿，才不过三日，便传来父亲狱中自杀的消息；阿娘彻底垮了下去，在房里一天天的消沉下去，我哭得那样伤心，她也再不给我讲她以前混迹江湖的趣事来安慰我了。
阿娘终没能熬过这一年的冬天。
寒天冻雪，我跪坐在她床前，绝望到失了言语，我摇着她的胳膊，想让她再大哈哈的笑一次给我听，再给我讲一遍她一个人单挑九榔山一群贼人的壮举……哪怕一次都好，可她不搭理我，只顾她自己安静的睡着，任我怎么哭，她都不心疼我了。
窗外大雪漫天，风吹一阵紧似一阵，我在这一天成了一个孤儿，我想我该要怎么活下去呢？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了孟佋，撑一把黑色孟宗竹的纸伞，肩上却落了很多雪。
他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了呢，我记不清了……
醒来时我睁着眼望着头顶的金线纱绫，珠帘绣幙，心想我这是到了哪里呢。孟佋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你醒了，我让他们送些吃的过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比少年时雄浑了许多，许是我许久未见过他的缘故。
彻彻端来了我喜欢的莲叶粥，可我不想吃，我告诉彻彻我想回家，可彻彻只管哭，却不答我，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没有家了啊！
我们去老宅处理阿娘的丧事的这一天，漫天白色，哭声阵阵，可我没有哭，我想给阿爹阿娘留下最后一片安宁。
回到老宅时，我刚进房门，管家便跑来很委婉地问我，他已年迈，能否让他回乡养老，我想树倒猢狲散，大抵如此。冷笑着拉开房门，我看着门外偷听的一众家丁丫鬟，吩咐管家给够他们每个人应得的银两，打发他们走吧。老宅突然就显得那么荒凉了，悠悠池水还在，木奴杍树还在，青瓦朱门还在，不在的是人，人不在了，离恨如苔绿慢慢长出来了。
彻彻留了下来陪我。我想这以后的漫长孤寂时光还好有个人陪我，心不会是冰凉的。
孟佋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我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