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医病,郑板桥心中那三次惨痛的经历便涌上心头,看看这眼前的老妪,可一直关照疼爱自己却刚刚去世的乳母倒有几分相似,恻隐之心顿起,郑板桥看看不远处有个酒馆,便说道:“老人家,你收拾了东西跟我来吧,你的扇子,我包了。”
老妪千恩万谢,连忙收拾东西,捡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白扇,几个官差面面相觑,本要干涉,可以看郑板桥的语气和气度,心知自己可能惹不起,便也不再多事。
来到酒馆中,郑板桥点了酒菜,又找老板要了笔墨,边喝酒,边在扇子上画了起来,每个扇子就寥寥几笔,或瘦竹,或兰花,落款都是:板桥郑燮。
老妪眼巴巴的看着他画了几个,实在等不得了,开口道:“先生能不能先把扇子钱付了再慢慢画?我还要去给我儿看病的。”郑板桥笑笑:“你这些扇子,值多少钱?”看这人应该有钱,为了儿子的病,老妪一咬牙一狠心:“全部得一两银子!”
郑板桥微微一愣,这样的白扇,就几文钱一把,这几十把哪里要得到一两银子,可他也没有太在意,笑笑说:“你把这些我画过的,拿到东门的画坊里去卖,一把要他一两银子,我给你画了七把,你有这七两银子,给你看伤应该是够了。”
老妪一听,立马急了:“我说先生,你可不能这样,你说的是把我的扇子包了的,如今你图也图了,写也写了,却不给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郑板桥此时已经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耐心的说道:“这样吧,你先拿去卖,我就在此饮酒,又不走。你去了如果卖不掉,再来找我如何?”老妪还是不甘心:“我老婆子腿脚不便,此去东门一个来回最少半个时辰,你若走了可如何是好?你还是先给我一两银子,若真卖了,我回来还你。”
郑板桥无奈,心想帮人帮到底吧,只掏了一两银子给她。老妪这才拿着七把画好的扇子走了,这一去一个多时辰,郑板桥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心想老妪拿到钱肯定先去给他儿子医病了,自己的一两银子,也就当做善事了吧,起身想去付账,却发现自己出门就带了那一两银子,兜里剩下的几文钱肯定不够付酒钱的。
这下尴尬了,只好去找老板商量:“老板你看,我出门就带了一两银子的大钱,刚才给了那卖扇的老妪了,剩下的钱不够付酒钱的,你看这样,我一会派人给你送钱来如何?”。老板抬头看看:“如今穿着好衣服骗吃骗喝的多了,谁知你和那老妪是不是一伙的。”
郑板桥一时气结,正要表明身份,却听见老妪的声音响起:“先生果然还在啊。”郑板桥回身,见是刚才的老妪,和一个手上包扎着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村妇搀扶着他,郑板桥心想,这应该是老妪带着儿子和儿媳来感谢自己了。
不想,老妪却指着他对儿子儿媳说道:“就是他。”那汉子上前打量了他一番:“就是你说的扇子你全包了?”郑板桥一听,不对啊,东门画坊的老板隔三差五就上门求画,这如今这送上门的,怎么可能不收呢?
正要询问,却听汉子一声冷笑道:“既然说了全包,就赶紧把剩下的画完,我们就不追究你了,不然,我们已报官,看我们县太爷不打死你!”郑板桥心中苦笑不已,这是什么话?这帮人还帮错了?只好开口问道:“为何要报官抓我?”
老妪像变了个人似的,声色俱厉的说道:“画坊老板说了,我们县太爷的画一副难求,你这骗子,仿冒我们县太爷的画和落款,这是作假贩假,是要坐牢的。”郑板桥又问:“这么说他没给钱?还要报官抓你?”
老妪正要答话,汉子连忙制止道:“这你不用管了,赶紧将剩下的扇子画完,我们就不报官抓你了。”郑板桥此时已经兴致全无,心情郁闷的说道:“既是作假,又为何还要让我画完,你们还是赶紧报官吧。”说完便气闷的坐了回去。
汉子一看他这样,也有些急了,上前一手抓住他:“你莫要耍赖,虽然我的手受了伤,可揍你完你再抓去见官也是小事!”酒馆老板一看不对,连忙上前道:“他的酒钱还没给啊,这点的可是上好的酒和菜,欠我四钱银子呢!”
汉子一听冷笑道:“果然是个骗子!”郑板桥也转头向老妪道:“我不是给你了一两银子么?就算扇子我全包了,钱我也已经付了啊!”老妪一时语塞,汉子却高叫道:“那就作为我娘差点被报官抓起来的补偿,你快些将剩下的画完,我就放你离去,酒钱我也帮你付了。”
郑板桥此时已经全明白了,画坊老板平时求画不得,此时老妪一下拿着自己画的七把扇子去,他肯定不信,认定是赝品,但确实是难以分辨,所以就恐吓了老妪几句,便压低价钱收了,这老妪回家同儿子一讲,这厮不但不思感恩,还起了坏心,让自己把剩下的几十把画完,他再拿去卖了赚钱。
想到此,郑板桥也来了气,一直以为穷人都是如他当时一般的穷有穷志气的,可没曾想还有这样的刁民!所幸闭起眼睛道:“你们赶紧报官吧,我就等着官差来便是。”那汉子本就是为了钱,哪里敢报官,这一下更急了,上前抓起郑板桥:“那你就跟我回家去!”
郑板桥毕竟是文人,年纪又大,汉子是做苦活的,一只手的力气也是蛮大的,郑板桥挣脱不开,狼狈不堪,此时,只听得一声大喝:“住手!”
原来刚才那几个官差也来了,这次同来的,还有他们的班头,原本是偷闲来酒馆喝两杯,一看有人闹事,便上查看,那班头可是隔三差五再县衙大堂当值的,一看郑板桥就有些眼熟,再仔细看看,越看越像,连忙出声制止。
汉子一看官差来了,心知事情不可为了,连忙恶人先告状的像班头谄媚道:“官爷。你们来的正好,这老头冒充县太爷卖假画,还骗吃骗喝,小人正要抓他去见官。”班头疑惑的看向郑板桥,郑板桥自然认得他,整理着被扯乱的衣服悠悠说了句:“李班头来得正好,送本县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