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说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她喜欢了很久的人,久到岁月自己都青丝华发,久到暮春桑榆不留,一夜清霜。
郁洲神宫上空月华泠泠,寒鸦栖在扶桑树上,翅膀上犹带着星星碎霜。
天际最上空的丧钟悲鸣了七七四十九声后,恢复一片寂然,天宫隐秘处偶有啜泣。
钟声刚响起的时候,宋燃坐在郁洲神殿里的水晶案前愣怔了半晌,很快便有天宫派来仙娥匆匆通传,“凉夫人,去了.....”
他手里的狼毫猝不及防地摔在雪白的云宣上,墨迹沾成一片狼狈,声音抖在风里,“太子殿下节哀.....”不知到底是谁该节哀。
他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到殿外,仙娥去扶他,他推开。
素日里冷峻惯了的神君忽然就软在昏暗的夜色里,朝着一轮寒月扯出一抹悲到骨子里的苦笑,耳畔响起叶时凉临上嫁车前问过他的一句话,“宋燃,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那时候他背对着她,皱了眉,反问道:“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她巧笑出声,隔着红账他都能想象出她颊边梨涡攒得多深,明媚的眸子正直视着他,声音悠远,“对啊,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但是以后我叶时凉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第一章
叶时凉在嫁给太子舒珩前曾是燃的妻子,他们的亲事在她尚未出生时便已传遍四海八荒。一个是司幽族的公主,一个是郁洲未来的主君,这两族自天地始开以来就时常不和,叶时凉的娘亲是宋燃他爹宋演神君的师妹,与司幽族长叶长允相爱后嫁到司幽,两族的关系这才渐渐和气起来。
天君觉得这个和亲的方法甚好,等到了他们这一辈,便故技重施,亲自给叶时凉和宋燃订了亲。
彼时,宋燃三百岁,而叶时凉尚未在她娘亲腹中待满一百年。
许多年以后,她总是苦笑着讽刺这段可笑的姻缘,“天君那时怎知娘亲生下的一定是个女儿,若我是个男儿身,郁洲岂不是要绝后了!”
可她偏偏随了天君的愿,是四海八荒实打实的美人。
仙魔两族大战时,宋演神君亲率天兵天将出征,与魔族血战三天三夜,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宋燃年岁尚小,父亲又是为天族捐躯,天君怜悯他,又知司幽族的夫人是他姑母,便将他送去司幽照料。
叶时凉便是那个时候见到宋燃的。
那日里刚落过雨,被雨水洗过后的云朵软得像乳糖,叶时凉刚学会了腾云。
她依稀记得她自云头上淘气地爬来爬去时,父亲牵着一个白衣服的好看哥哥朝她招手,蹲下身来摸摸她的头,“凉凉,这是宋燃哥哥,以后让他陪你玩好不好?”
她乖巧地点头,坐在云头上好奇地望着清冷的少年眨眼睛,末了,歪着头小声问:“宋燃哥哥,你会玩躲猫猫吗?”
此后,她就时时跟在宋燃身后,脆生生地喊他“宋燃哥哥”,宋燃学习术法,她便缩在梧桐树的郁郁翠蕊里看着,只肯露出了小脑袋。她偶尔会因灵力不济显出凤凰真身来,便用粉嫩的小爪子死死勾住宋燃的衣带,远远看上去,红得似一团火。
宋燃在司幽的日子过得并不悠闲,姑母对他要求极高,术法稍有差池就会被赶到华清洞里面壁。
一日,他又被罚进洞里思过,叶时凉瞒着娘亲来看他,那日刚落了雨,华清洞坐落于司幽最高的一座山上,满山的翠翠梧桐将山路掩得幽凉。
她哼着歌儿爬上来,看见他时,他正坐在洞口的一棵梧桐下静坐冥思。她正要喊他,忽然有东西从浓密的树冠里探出头来,是条黑色巨蟒,吐出血红的芯子,缠在距宋燃不到五尺的树干上。
她来不及让他躲开,一紧张便捏起口诀扑了过去。宋燃被惊到,未看清状况,人已经被这个柔软的身子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