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喜欢杀死年轻的人,这让我从职业中,找到一种额外的艺术感。”
每到月底那几天,太阳临下山的时候,云升都会准时来到我的店里,点一盘素菜,一碟花生,一碗酸米酒。
他并不爱说话,只是在店里没人,他又喝下那一碗酸米酒的时候,才可能和我搭几句。
但其实我酿的酸米酒,并不浓烈,他只是借我的酒,来说他的话。
“你应该吃点肉。素食的杀手,怎么能凶得起来?”
我每次都会这样建议他,尽管我知道他从不吃肉。
他对我的建议并不置可否,往往是一笑,压一张粉红的百元钞在酒碗下,起身就走。
有的时候,他倒是愿意多说几句话:
“人的肉体不过是一件器皿,杀手的工作,就是打碎这件器皿。”
杀手云升愿意多说的时候,一定是他刚刚完成了一单业务。他是一个很有古典气质的杀手,杀人只用刀和短剑,或一刀劈开胸腹,或一剑划开脖颈。
我觉得这远远没有用枪来得方便和隐蔽,可能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偏好吧。
“我喜欢杀死年轻的人,这让我从职业之中,找到一种额外的艺术感。”
这时候我从不接他的话,记着账,摆着碗碟,由他说到哪里。
“衰老的肉体是瓮缸瓦罐,一劈两片就足够。年轻的肉体是精美的瓷器,只能轻脆地划开一线,看它洒出碎玉乱琼,才能延续器具原本的美。”
2.凌素每次来,都会准确地在账本下面抽出我的诗稿,用纤细的指尖翻完我最新的进度,然后对着我摇摇头。
“老板,虽然我很喜欢读你写的诗,但是诗歌文学是没有希望的。”
我看着她翕动的红唇,发现自己坚定的辩辞里生出一丝侥幸。
“我觉得恰相反,互联的时代,任何表现形式都有它的生存空间。”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她颌部完美的线条,这样或许能显得不动声色。
“生存当然没问题,但是现在,只有注意力才是一切。精致的作品,能给你带来小众的名声,可你只能赚大众的钱,不是嘛?”
她看我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意,那种眼神就像脉冲星的一样,有节律地发出直抵潜意识的射线,连一个细小的想法都无处躲藏。
她的双眸黑而幽深,微笑时的一波水色,令人注意不到眼角那几丝细小的皱纹。
“你想做一件精美的器物,可是大众呢,他们只喜欢捡拾无序的碎片。你没有办法,精美的器皿注定是用来打碎的。”
这一句,倒像出自杀手云升的口。
我端上一碗排骨米粉,倚着柜台,看着凌素轻轻擦去唇色,细细地小口吃。
凌素每周日的凌晨,都会来我这里吃一碗排骨米粉,然后回到离她工作的夜总会不远的高档小区里。
她举止优雅,装扮时尚,就像这个城市最精干的女白领一样,还喜欢翻看我摆在角柜里的小众书籍。
客人们背地里都喊她“小姐”,但我知道他们只是酸葡萄的心理。他们和我一样,内心其实很喜欢她,喜欢多看她一眼,或者,被她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