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席的落地窗前,看窗外深蓝的天,还有那群候鸟,赶着回家。而我,一言不发。川学长摸摸我的头,关切地问:“叶乔,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我依旧看着窗外,我不敢看他,淡淡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明天,我就无法说话了。”
最近,老是做着这样的梦,然后醒来,忘乎所以地大喊一声,证明我,还能说话。妈妈总是被我的惊叫吵醒,看着她焦急的神情,我更加害怕,我只能紧紧地拥抱她,轻声说一句:“我没事。”
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惊魂未定,心还是悬着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只是梦一场,不用担心。我一路歌唱,为准备一个星期后的十佳歌手赛,更为了驱逐内心的恐惧。
第二节下课,学校的铃声依旧优美,川学长在窗边探出头来示意我出去。我们缓缓地走向了学校的樱花园。我呆呆地看着蔚蓝的天空,想起梦中的学长,这句“我明天就无法说话了”在耳边回响。学长靠在树梢,用他一贯轻松的姿态说:“叶乔十佳歌手赛准备得怎么样了呢,有没有好好练习啊,学长可是很期待的哟!”我在梦境里徘徊,竟忘了回答学长的话。学长转过身,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他轻轻地拍拍我的头:“想什么呢,丫头,一周后就比赛了知道吗?是不是生病了,还是紧张了,一天真的傻小孩怎么今天忧郁了。”我晃过神来,吐吐舌头说:“才没有呢,逗你玩的。我是叶乔,叶乔的字典里是没有‘忧郁’这两个字的。”学长投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我依旧笑得一脸无辜。上课铃响了,我们走回了教室,临别时学长只是说了句“加油”。
下午美术老师来找我,问我为什么最近下午第四节都没去画室上课,我说我在为下星期的十佳歌手赛做准备。老师没有怪我,只是不停摇头,说可惜了,可惜了。
旁晚一个人骑着单车回家,唱着张韶涵的《Journey》,不知怎么,哭了。不知不觉来到村边的小溪,夕阳下,看到水中狼狈的自己,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害怕我真的无法说话,我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学长,学长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样,他不仅学习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他像哥哥一样关心着我,我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让他失望。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加十佳歌手赛,还有我的美术该怎么办。总是无法权衡,这就是我。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外表坚强,内心柔弱。叶乔,我讨厌你。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她抱住我,说:“要哭我陪你一起哭,从小到大都是你陪我哭,今天换我陪你。”这是熊宝,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只有她懂我,懂得我的脆弱。我把我的梦境告诉她,她安慰我说梦境总是和现实相反,我只有相信,我只能相信。夕阳渐渐看不到轮廓,我们擦干眼泪,一起回家。我必须调整好一个快乐的自己,因为妈妈已经不再年轻了,而我也快十七了。
又是一个惊叫中醒来的早晨,一睁开眼便看到妈妈憔悴的眼眸,我感到抱歉,一股锥心的痛。喝着牛奶,吃着面包,听着鸟鸣上学,一路歌唱。再过三天,就是十佳歌手赛了。
还是第二节下课,还是优美的铃声,还是樱花树下。川学长还是悠闲自在,我却因为比赛临近和梦的困扰而略显焦虑。学长突然严肃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要参加十佳歌手赛,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支吾着,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就因为我开玩笑说想听你唱歌吗?”我呆住了,其实我也想这样问自己。“别逼我好吗,学长,我真的不知道。”学长沉默,我沉默,突然觉得也许不能说话也是好的,就不用再去面对那么多的话语而无从回答。只要交给沉默,只要沉默,就好了。“昨天,熊宝来找我了,她告诉了我那个梦境。”我有点惊讶,可我不怪熊宝。学长的眼神很复杂,说:“别参加了,好吧?”我已经站在了班级的门口,学长的话很沉重,我好像,迈不开步伐。
我发了条信息给学长,告诉他我一定要参加,我不要他失望。
下午第四节,喉咙有点发炎,不想练歌,想逃。不知不觉绕到了画室,老师还是那样神采飞扬的,讲述什么是黄金切割点,什么样的灰色对应什么样完美的阴影,一切都没变,只是少了我。想想刚来画室的我,是那样孜孜不倦地学习,那样不知疲倦的绘画,好像只要好好学,就可以画出自己想要的未来。我的位置还是空空的,我偷偷溜进去,桌上画着的文森特依旧笑得灿烂,还有那向日葵。
我窃喜老师没有发现我,却意外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封信,是老师给我的,那个爱笑的慈祥的老师。
信是这样写的:乔,当老师看到你空荡荡的位置时,老师知道,你开始迷惘了。当你犹豫不决的告诉我你要参加十佳歌手赛,所以最近不来画室了,我感到很可惜。你的画是那样的艳丽,好像连花都快哭出了眼泪,我为这样的你感到骄傲。经常看到你和川一起,川是个很传奇的人物,也许你很羡慕他样样精通,可是他背后的辛苦,你是看不到的。也许现在你和川一样,都很迷茫,但请想想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欢迎你再次回到画室,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这封信。不说了,你桌上的文森特和向日葵,你的梦想,你该对他们说句再见或者再也不见。还有,川,是我的儿子。
我突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和川学长那么熟,可从未听他说起这事。我抬起头,老师在对着我微笑,我好像看到了那年的自己,还有文森特.梵高的向日葵。
还是一个人回家,嘶哑着唱《Journey》,看到熊宝在路边哭。她说想让我陪她回画室,我却倔强地不言不语。突然瞥见川学长在溪边喝可乐,记得川学长说喝可乐可以疗伤。我想起了老师的信,难过地哭了,我不想让学长看到。我打电话给学长,说:“学长,你也感到彷徨吗?我答应你的,十佳歌手赛我一定会参加。”我不想也不敢听到回答,匆匆地挂了电话。只听到学长喃喃说,乔,太倔强了。
我忘了后来我们是怎么回家的。熊宝,原谅我,我一定要唱那首《Journey》给学长听,谢谢他在我成长的旅途中给我的帮助,别人都有爸爸,而我只有妈妈,你,和他。
我躺在床上,突然很烦躁,睡不着。想起老师,想起文森特和向日葵,想起川学长。妈妈端牛奶来给我喝,我说,妈,我很累,便睡着了。
还是一席落地窗,只是窗外很黑,没有了离群的候鸟,没有了川。有另一个男人,他沉默着,我依旧说着那句话“明天,我就无法说话了”
醒来后我很害怕很害怕,我想再一次尖叫,可我发现,耳边很寂静,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真的,梦境成为了现实,我无法,再说话了。
没有我的惊呼吵醒妈妈,妈妈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五点多,天还没亮,我沉默着坐在床沿。我并非沉默,只是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无是处。我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对不起,川,对不起,妈妈。熊宝,我好害怕。文森特,我该怎么办,我迷失了向日葵。
时光总是来了又走了,我们却找不回原来的我们。
妈妈醒了,她察觉了我的异样。她比我想象的还要镇定,她告诉我,别害怕。
妈妈走回她的房间,拿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好熟悉,是,是昨晚梦中的男人。我惊讶地看着妈妈,妈妈的银丝在风中飘动,她说:"这是你的爸爸,叶文,乔,原谅我一直隐瞒你。”妈妈看看我,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我摇头,告诉她,我不怪她。我明白妈妈一个人带大我的艰辛,所以我从来都不过问太多不合适的话题。“你爸爸是一个很有名的歌者,他用他的歌声征服了我。当时他正好要发第一张专辑,却突然一觉醒来发不出声,检查结果说是一种遗传病导致的,无药可医。当时,我已经怀了你,你爸本来也打算安安稳稳地工作好抚养你。可最后他还是抗不住,疯了,然后自杀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联想到你自己。哪知道现在,你也患病了,妈妈就只剩下你了,你可别离开妈妈啊!”妈妈开始放声大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在纸上写到:妈妈,我会坚强的,我昨天晚上梦见爸爸了。妈妈看到纸条后先是惊讶,然后淡淡地笑了,她说 :“乔,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日,今天不去上学,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我点头,答应。
今天是举办十佳歌手赛的日子,我始终没能唱出那首《Journey》给川学长听。我没有去上学,没人知道我怎么了。我只是发了条短信给熊宝和学长,叫他们别担心。
十七岁的生日,很开心,妈妈带我去了游乐园,第一次卸下伪装这么放肆地玩耍。妈妈很美,我很美,爸爸很美,世界很美。
突然很想念文森特和向日葵,也许无法言语的我,对绘画,会更加忠诚。总要等无法选择,才知道,什么更为重要。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我沉默地走进了画室,并微笑着对文森特和向日葵“说”,好久不见。
川学长,你能否听到,我所歌唱的无言的《Jour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