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一
那个暑假热到爆炸,可我却硬顶着热浪去了东山腰的荔枝园。去那干嘛,锄草!没有人指名道姓让我在滚烫的太阳底下做工,完全出于自愿。当时,也不理会中暑什么的,年少力强身体好,只想着一园的草都给我清理了,那是多大的功劳啊,断定阿妈便不会再说我无所事事毫无功劳。
但我错了,要阿妈闭嘴不挑我刺真可谓异想天开。太阳下山后,我拖着被暴晒得赤痛的疲惫身躯回家时,阿妈上下看了我几眼,便指我去烧水煮饭。
我说:“妈,我今天整天的锄草累死了,能缓缓吗?”
阿妈说:“缓缓,那我也缓缓,大家都缓缓,好,什么都别做了,饭也不吃了。成天只知道靠家里,没有我死做烂做管顾这头家,你们吃西北风都休想,直接饿死!”
我不接话,直接烧水煮饭去。
我知道,这个家是爸妈管顾着,可他们生了我们起码得养活我们啊,不劳动赚钱养个屁啊!我知道,阿妈就是看我暑假待在家,而其他同龄人早已轻装上阵出门打工赚钱了。钱钱钱,就知道钱,等我有钱了……
啊,痛死了!在我心里发着有钱后的春秋大梦时,一劈柴掉出了灶口,直直地烧到我脚背上。
“死一边去,要你做一点事就叽里呱啦的。”
那种情况下,我并不觉得有多委屈难受。我已习惯,继而麻木。我仍旧端在灶台旁,看着灶塘里火舌乱舞,一旁仍旧是阿妈近乎吼叫的责骂。她收衣服时骂,喂鸡时也骂,喂猪时仍是骂,远远近近地,噼里啪啦地,满腔怨愤地。声声入耳啊!
难道,那个暑假里,只要我一天在家,我就得挨骂,没有理由,我就该挨骂。
可世间之事,哪里会无缘而起的呢。当我明白一切因由皆由于万恶之源而起时那个暑假的三份之一已过,我抄起只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百块零碎的人民币的塑料袋,和几个同伴一起踏上奔向城市的客车。
那个暑假,我在等一份通知书。我知道考试结果或许不会好到那,考前也清楚地知道我考不上爸要求考上的学校,也催眠自己说如果贷款上学不如不上学,所以我貌似轻松地去了一家冰棍厂工作。
二
那家所谓的冰棍厂,其实是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门店。它制作冰棍,还制作红豆冰绿豆冰之类,不仅如此,它还进雪糕,有几个牌子那么多。
还有,我就是在那遇见的你。
我,还有另外两个同伴,在那个夏天里,整天整天地在那工作,除非停电或台风来袭,否则我们不可能休息。
作坊由那一家之主操持着,一个严肃又习惯黑脸的花甲老人,我对他畏多于敬,虽然他也没怎么责骂过我。我所知道的,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皆婚嫁。儿媳会说话,天天嘻嘻哈哈的,明里对哪个都好,可背地里老和我们说她小姑的坏话。小姑是个哑巴,肤白,貌也行,个子小小,一逮着我们便急躁地咿咿呀呀比划起来。若果她能说话,我估计她肯定能说会道并且像点着的鞭炮那般噼里啪啦。姑爷也在作坊里帮忙,他是个闷葫芦。那时我总觉得他闷闷不乐的,难道是不甘自己娶了个哑巴还要到她家工作。但他为作坊工作,他的丈人肯定会给他工资啊,那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那么一大家子人,每天吃饭都分两桌,我们也和他们一起吃。那会吃饭特别快,因为吃慢了菜就没了,还因为当时正长身体又做工的,饿得很。
偶尔会和家里的小朋友玩耍。记得有个小男孩不知怎地就黏上我了,姐姐前姐姐后的,十来岁的人,一会要我背一会要我抱。某次,我们午休时看电视,电视里正好播放情侣亲吻的镜头,那小男孩竟遮遮掩掩地把嘴凑近我的嘴巴。我知道他的意图,小人儿也太早熟了吧,于是扭捏着躲避了好几回。最后,小男孩气馁了,但还是把我抱得紧紧的依偎着我。那时候,我内心暗笑得不行,就让他抱着吧,小孩!
我就要写到你了。
经常是同一辆货车同两个司机给作坊送货,你便是其中一个。一来二往的,我们便和你们熟络了。两个同伴会经常和你们聊天,我则常常安静地站一旁,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我是个话少的人。俩同伴会说话,样貌也不错,她俩是红花,我便是绿叶。
红花多艳多抢眼呀,正如绿叶注定只默默。你当然也喜欢红花,但有一点,你不像你的同伴那般把所有眼神都关注到她们身上,偶尔地,你还是会和我聊上几句。也许这几句话,照料我不被冷落的成分十有八九,这些照料,我实实地记在心里,感激着你。
有时候,你们夜幕降临时才到达。一群人合作着卸货,完毕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跟大家道别一声,你上车,发动车子,缓慢驶进马路上,最后消失在漆黑夜色中。你知道吗,我的眼神总会追随着你驾驶着的那辆货车,但心中所想无关风月,只是单纯地想着:天亮时,货车把你载到你熟悉的城市;你所熟悉的城市于我是陌生的,但我却向往。我幻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努力工作,特意去忘记许多事情,譬如亲情,还有成绩单。
三
那天是个什么节日吧,大概是中秋,阿妈打电话给我。
阿妈说:“你回来不,家里买了月饼,还打算杀只鸭。”
我说:“不回。月饼年年吃,吃腻了。鸭子,我在不在家照样杀啊,你们吃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