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进取,只思你

2019-01-17 18:05:37

世情

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没完全消融,屋顶上的雪水顺着排水管哗啦啦的流进下水道,流到一个不知名的暗黑的归处。突然很怀念小时候屋檐上的冰凌,太阳出来的时候,剔透的冰折射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一滴滴的水珠,欢乐着我的童年。就在我无限感慨和纠结这场雪的归处的时候,我的朋友,一位海归女博士用一通长长的电话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她叫贝儿,是留学英国的女博士,在英国学习工作了几年后依然加入了“返巢”的队伍。她说不想找一个蓝眼睛的老公,她说没兴趣生一个混血宝宝,她说吃够了薯条,做梦都想火锅,她说厌倦了快节奏的单调的工作。

贝儿在英国学的做的都是营销管理,以为回家后还能从事相关工作,没想到我们这个地方太小,营销常常被误解为传销,连父母都不同意她继续干老本行。于是面试了一家本地还算不错的企业的人力资源主管,跟我做了同事。谁知道被当做海龟精英招聘进来的她在经过了一年多的磨合后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工作了。

当初刚进来的那股子干劲荡然无存,整天像个离退休老干部一样,喝茶、看报、打哈哈。她说每天支撑自己上班的动力不是桌子上还没处理完的文件报表而是肯德基的早餐,每天一到办公室就开始掐着表等着吃午饭,等着下班。

每天下午五点五十分开始准时收拾东西,盯着手机一到六点整立即冲出办公室,按电梯,下地库,开车,只要能走出这栋大楼,去哪儿她都愿意,似乎呼吸都顺畅了。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描述夸张了些,但是很可惜,很多像贝儿这样的“白骨精”在三四线城市过得大都是这样的生活。贝儿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很成功的生意人,从小上学一路开挂,没让家里操一点心,本科念完就出去留学也是自己独自搞定。

175的个头让她走到哪儿都能成为焦点,尤其是她的深眼窝,在英国时都常被认成混血,每当有人质疑她的种族的时候,她都无奈的双手一摊:绝对天然的汉族人,不含任何添加剂。我常说她这样的女孩子最讨厌,绝对的别人家的孩子,似乎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我的平庸。她却总说:我的烦恼你哪里知道。

认识贝儿是两年前的夏天,那时她刚刚进单位,利落的短发、一件及膝紧身连衣裙、不漏指的高跟鞋、精致的妆容、迷人而又极具分寸感的微笑,自信满满的往那儿一座,周围立即一片安静,连平日里贫嘴惯了的几个男同事都默不作声,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总觉得她周身透着凌厉,让人不敢亲近。

我和贝儿不是一个部门,但是办公室挨得很近,几天接触下来发现她也是一枚耿直、欢乐的中二青年。贝儿所在的人力资源部全都是刚毕业的小年轻,前一任主管派到分公司去做副总,于是管理这些小孩子的任务就交给了她。

我们俩同龄,其实比那些刚毕业的同事大不了几岁,可是仗着自己已经是有些工龄的老职工,总是私下里管这些职场新手叫小孩子。慢慢的她发现这些小孩子并不那么简单。

工作上习惯了直来直去、简单快速的贝儿特别不习惯下属工作拖沓,说话绕弯子,找借口推责任等不良恶习。很简单的事情交代下去三五天没动静不说,她问一句还满是推辞,能给你找一火车皮没法做好的理由。

常常工作分下去了但是实际上在做的还是她自己,说的时候一个个都慷慨激昂、自信满满,可是做起来却是另一番景象。这不会那个不懂,会的不愿意教不会的,不会的还拉不下脸去请教,都没见做多少工作还一个个把自己手头的那点东西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工作需要整合的时候各种难统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谁都害怕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的成果。

看着是一个团队其实就是一盘散沙,关键还互相看不上,总觉得自己吃亏了,别人占了便宜。贝儿一天除了要完成文件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调停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贝儿说自己是一个简单直接的姑娘,对这些绕来绕去的你争我抢完全没有办法。

她常常会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端着自己枚红色的咖啡杯,泡一杯超浓黑咖到我办公室来诉苦讨主意。贝儿问我最多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单纯的好好工作?怎么会有那么多工作以外的奇怪心思?

其实贝儿的问题也有其他朋友问过我,我对她们说这不是弯弯绕绕,这是人性,这是从小上学毕业经历了各种人情世故后,在自己社会经验、工作经验都不足的情况下,从自身生长出来的一套应对工作的方式方法,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这是不自信、没有底气、没有经验的职场新人的通病。可是贝儿总是反驳我,说她就不这样,她周围的很多朋友都不这样,大家就单纯的工作就好了,为什么要盯着哪位领导今天心情好不好,哪位领导昨天没在单位吃饭,哪位中层最受领导重视,哪位同事的爸爸、妈妈、七大姑八大姨是做什么的这些无谓的事情。

她说与其把时间用在投其所好上,还不如用在提升业务能力上,即便从这里离开也有底气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何必整天费心费神的琢磨那些个闲事。我说大概他们觉得工作才是闲事,搞好这些关系才是正事吧。

每当这个时候贝儿都会给我一个生无可恋的白眼,然后端着喝空了的咖啡杯回去默默码字。那个时候的贝儿虽然在工作上有诸多不顺,但是依然兴致冲冲,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充满了希望。贝儿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专业技术人才,没想到竟沦落到跟我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码字砌文,天天拟写印发上传下达一些糊弄人的、不知所云的所谓的公文。

虽然不喜欢,也不熟练,可是她还是做的很认真,力求完美。因为我从毕业就是在办公室码文,处理文件的套路已经在心里梳理的七七八八了。于是她会经常把自己写好的文件拿来给我修改,从开始的一头雾水,常常得重写,到后来改过三两句就能直接印发,她正儿八经的跟这些公文斗争了六个月,终于战胜了它们。

突然有一天,她发现文件居然越写越顺手,也越写越多。而自己手底下的那几位小孩子依然跟她初见面那天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脑袋里想着什么。

贝儿的苦恼不无道理,因为我们是一家国资企业,大家都是抱着有一个铁饭碗进来的,虽然这个碗不像公务员那么一劳永逸,可到底还是比私企有保障一些。因此大多数的人抱着要一辈子为之奉献的心态,而不是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就会选择离开,因为对他们而言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只要进了这个门,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既然饭碗不会碎谁还会认真工作呢,心思自然就不在工作上而在如何更舒服的度过余生上。怎么才能保证自己过得更好呢,那自然是跟领导搞好关系了,人都有弱点,人都喜欢听好话,于是溜须拍马就成了很多人的日常主业。

动动嘴就能解决的事情,谁还愿意加班熬夜拼业绩。于是一个看一个、一个学一个,这些小孩子们也就学会了走捷径、搞关系而不是埋头苦干,做贝儿那样的老黄牛。而贝儿一个人力资源的门外汉短短半年就能把招聘、培训、绩效、薪酬、社保、公积金等工作处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俨然是一位优秀称职的HR。

在她不停地充电学习、适应磨合的时候还不忘提醒自己这是一份新工作、周围是新环境、下属都是职场新人,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磨合期,等全都理顺了就没问题了,目前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老问题还没解决,新问题又接踵而至。

贝儿是人力资源的主管而非部门经理,由于业务能力出众,渐渐的部门经理就把其他小组的工作开始分给她做,刚开始只是一些简单的合同、方案、意见书,之后慢慢就演变成了日常报表、总结、汇报稿,贝儿手头的活越来越多,咖啡罐也空的越来越快,整天忙得都没时间找我抱怨。

贝儿实在忙不过来了就只能给那几个天马行空的小孩子下死任务,逼着他们去做、去完成,原本就耿直冲动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火爆。

可是她还是在坚持,因为她始终觉得做得越多、懂得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直到有一天,贝儿因为一个文件上的分歧和部门经理起了争执,经理说不过贝儿一气之下说了句“就这么点事都弄不清楚,还海龟博士呢,你看人家小A(另一小组的主管)就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听到这话的贝儿突然愣住了,原本还想针对文件内容和经理据理力争的她缓了一会儿,非常平静缓慢的说“他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的活都被我干了”。然后扔下文件转身离开,上班以来第一次公然早退,还不忘打电话叫我一起。

我们俩面对面坐在星巴克的沙发区,望着窗外的人流和被雾霾笼罩着的天空一言不发,直到我的焦糖拿铁和她的特浓都见了底,她才慢悠悠的问了我一句:我这么拼命值得吗?然后用我从未见过的柔和的没有光采的眼神看着我。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因为我自己过得也并不比她好多少。我们俩唯一的不同在于我对工作没有热情,我只是把它当成工作,当成糊口的工具,工作量的多与少对我都没有区别,就是所有的活我一个人全干了也就那样,我已经习惯了眼前堆着小山一样的文件,偶尔一两天没有那么多还会觉得眼前空落落的。

而她不同,她对这份工作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她把公司发生的所有事都当成自己的事,她愿意在需要提意见的时候提意见,在要帮忙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不管对方是谁。作为专业的营销人才,她还时常对公司的营销方案提出建议,对营销策略提供优化,虽然都没有被采纳。面对不公、不正她愿意仗义执言,面对业绩成果她也不吝夸奖。

我从没见过对工作如此有激情的人,而且还是在这种算得上铁饭碗的单位。心里却对她充满了担心,我不知道她的这种激情能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能真的磨合到自己习惯的程度。

我对她说,这里一切的看似不合理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这里所有的不可思议都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理由,你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气死要么就强迫自己适应,找一个你能接受的折中去生存,收起你无处安放的热情,适当把手里的活推一推,不要对小孩子们要求太高,不要妄想她们和你一样,你不是给他们发工资的那个人,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少喝黑咖,试试奶咖。

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看手表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疲惫的对我说:我的年终总结还没完成,后天就要交,得回去了。我送给她一个更无奈的微笑摊开双手说:我再坐一会儿,反正已经这样了。

我承认我是一个没有事业心的人,我把工作当成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务,一旦手头的文件都处理完成,我就一刻都不想在公司待下去,不想聊跟工作相关的任何话题,要么看书听音乐、要么对着窗外的雾霾发呆,总之只要不谈工作做什么都可以。

阳光还是那么不透亮,雾霾依然那么厚重,贝儿的心情就跟空气一样,郁闷的透不过气来。她太忙了,忙的都开始在办公室发起火了。营销部的经理知道贝儿是专业的营销人才,一直很想把贝儿挖过去,但是贝儿自己和部门经理都不愿意。不过这位经理却还是喜欢找贝儿聊天,互相探讨营销方案和产品定位什么的,贝儿也很乐意在工作之余帮忙出点主意。

有一天,营销的小姑娘拿着他们的一个新方案到贝儿的办公室,贝儿的总结刚刚被大老板驳回,上报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真恨不得自己长了两个脑子八只手。贝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小姑娘就这么大喇喇的把方案往桌子上一放“贝儿姐,我们经理让我把方案给你看看,你帮忙改改”。

贝儿头也没抬的回了句“哦,知道了,你先放着吧,我闲了就看,这会儿有点忙”。谁知道一个小时后,小姑娘又来了“贝儿姐,我们经理让我问问改完了吗?下午就要上会讨论了”。贝儿有点生气了“你没看见我在忙吗?我自己的活还没弄完,难不成扔下不管替你们干,又不是你们给我发工资”。

小姑娘没想到贝儿会发火,觉得自己很委屈“又不是我要来的,是我们经理让我来的,你跟我发什么火?”然后流着眼泪回去了。也不知道小姑娘回去怎么回复的,一会儿营销经理板着脸走到贝儿办公桌前,拿起方案说了句“博士,我们这儿的小庙难得请来你这么大的佛,请你帮忙也算是人尽其用,只是话不要说的太难听,地球离了你照样转”。

说完恶狠狠的瞪了贝儿一眼,贝儿听完整个人都要疯掉了,把鼠标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倏地站起身,指着那位三十多岁略微谢顶,中等身高的经理,大声说道“是我说话难听还是你们的事办的难看,我都说了我很忙很忙,闲了就看,怎么着,等不及了,等不及自己弄去呀,找我干嘛,我求你了。

三番五次的帮你忙给你脸了,跟谁冷嘲热讽呢。博士怎么了,博士就应该被累死呀,博士就应该把你们的活全干了,让你们见天闲着玩游戏、刷微博,博士就应该让你们一个个的跑过来欺负呀。”

贝儿气愤的声音在空阔的办公室回荡,外面的小孩子们吓得都不敢进来拦一下。那位经理没想到贝儿会跟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他气的脸通红,憋了半天说一句“我看你是个女孩子不想跟你吵,你别给脸不要脸”。

贝儿更生气了歇斯底里的大声吼道“谁不要脸谁自己知道”。她这一句句的话不光刺痛了这位营销经理,也刺痛了办公室的那几个小孩子,和在另外一间隔间里默不作声的自己的经理。

这位营销经理把厚厚的方案都快捏出印子来了,似乎是用生命忍下去了想打贝儿的冲动,最终只是把拿着方案的手扬了扬,说“你厉害,你凶,我惹不起你好了吧。你牛,这世上就活你一个。你千万别遇事、千万别倒霉”。

这位营销经理也不知道是故意想激怒贝儿还是跟贝儿吵得神志不清了,都要走了还说了这么一车的话。贝儿整个人都崩溃了,自己尽心尽力的工作,面对需要帮助的人和事来者不拒、从不扭捏作态,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整个人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坏了。

贝儿看着营销经理的背影抓起桌上的咖啡杯使劲扔过去,要不是他躲得快真就砸到了。咖啡杯重重的砸到了玻璃隔断上,在隔断上泼开一幅咖啡色的画卷,又摔到地上卡拉拉的碎了一地的玫红。

整个争吵的过程没有一个人进来劝架,吵完后也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贝儿看着乱七八糟的办公室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很想哭,却哭不出来,不是在强忍着,是真的不知道该哭什么,为什么哭。整个人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雾霾紧紧地贴在玻璃上,浓的都能当镜子照。

2017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贝儿和营销经理吵架后的第三天,我辞职了,辞的很突然,贝儿吓了一跳,其实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贝儿问我“是不是那天吵架把你也刺激到了”。我说是也不是。我本科毕业后先后换了三份工作,将近六年的工龄了。

可是在工作的这几年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辞职,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换一份自己喜欢的,随性的,自由的工作。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异想天开,我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找工作有多难,可是我还是辞职了,很突然的,很决绝的辞职了。

我对贝儿说你们那次吵架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我适合什么,我应该做喜欢的事,还是熟悉的事。不过我还没想到答案的时候,就辞职了。贝儿新买了咖啡杯,也送了我一个,她说“我知道你喜欢喝茶,不喜欢喝咖啡,留个念想吧,祝你早日找到答案”。

春节放假的前两天,我正在电脑前努力的码字赚稿费,贝儿突然拎了两杯咖啡来家里看我。我们东拉西扯的聊了很多,谁也没提到工作。

但是贝儿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还是那么开心爽朗、耿直中二,看到贝儿这样我不知怎么的觉得很心疼,我常常跟她开玩笑说我要是有你的智商、学历、长相、个头我就找个高富帅嫁了当金丝雀,天天打着飞的满世界转悠,高兴了就拍些美美的照片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让别人羡慕点赞,不高兴了就拿着刷不完的银行卡到处买买买。

她笑着对我说“相信我,你要是我你一定不会这么做”。我很疑惑,这半年多的相处我们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在对方面前几乎是赤裸的,但是唯有感情她很少提起。按理说以她的条件,追她的人怎么着也得有三五个吧,可她工作之余好像跟我一样闲,只是常常听她说去相亲,却从没听到过下文。

对于爱情,她的表现和内心似乎完全不一样,她比看起来更执着、更挑剔。闲扯一阵后,她突然问我“你说这个冬天为什么不冷呢”。我愣了一下说“可能心里热吧”。这时候,我发现她眼睛里的神采又回来了,而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雾霾。

过完年后,我离开了这个小城市,到了一个有山有水有美景的地方躲清静,我的辞职在家里炸了锅,好像我是在自寻死路,好像我只要不接着上这个班天就会塌下来。这段时间我渐渐淡化了和大家的联系,完全的放空自己,在一千多公里外寻找答案。偶尔会回复几个朋友的语音,以免他们担心,但这个回复距离他们留言的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有一天,我在江边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在湖边写生的学生。每人抱着一个写生板,时而抬头看看,时而盯着画板,右手捏着笔抵着画纸轻轻勾勒着各自心中最美的画面,那神态专注而又神圣,仿佛周身笼罩了一个强大的气场,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敢打扰。我忍不住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大树上静静的观赏他们,一笔一笔的勾勒着眼前的世界,看着看着,我突然很想念贝儿,他们认真的神态像极了工作时的贝儿。

于是打开微信,拍了一张照片给贝儿发了过去。谁知不到一分钟贝儿的电话就打来了,开口就是“姑奶奶,你总算开机了。我都要烦死了”。

我们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电话,因为不上班我对日期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当时已是七月,我在南方潮湿闷热的蒸笼里自在游荡,她在北方热火炙烤的火炉里头疼烦恼。贝儿说最近她很烦躁,什么都不想干,工作也是能拖就拖,能少干就少干。闲了就刷微博、听音乐、看美剧或者发呆,反正就是不想工作。

贝儿一口一个烦死了、烦死了,弄得我都没心思欣赏美景了。一个劲儿的问她在烦什么,可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莫名的烦躁不安,厌恶周遭的一切。贝儿很失落的问我:为什么一切都跟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为什么我现在在家门口比在英国的时候过得还惨?

互相沉默了一分钟后,我无奈的对她说:贝儿,这里的工作环境配不上你的事业心。之后,我就不敢再关机了,生怕贝儿有什么问题找不到我。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贝儿喜欢叹气了,从七月份到我十月份回家这段时间里,我们的联系不算多,但是只要能听到声音就能听到她的叹气声和无休止的抱怨,偶尔帮她处理文件,她都要求不要太复杂,越简单越好,能删就删,不要太长,或者是这个不写了吧,那个不提了吧。

完全不是之前的那个要求文件百分之百完美,为了几个词语都要把我逼疯的那个贝儿了。贝儿说她看开了,反正好了坏了都一样,不干也没人骂你,干得多也没人夸你,干得多反而容易出错,倒不如得过且过。向小孩子们学习,做个佛系姑娘。

我对她说“当你改变不了别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气呼呼的说我为什么要改,我有什么要改的,我又没错,他们为什么不改?

这时候我才知道,她不是看开了,只是在忍而已。忍着不发脾气,忍着不在乎公司的一切,忍着周围的冷嘲热讽,忍着交出60分的工作,我明显感觉到贝儿的抱怨越来越多,焦虑越来越严重,她的无处安放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快要把她压垮了。

我不希望她这样,被迫忍耐的滋味我尝够了、受够了,我不愿意我的朋友也跟我一样经历这些折磨、痛苦、无奈、心酸。可是我却帮不了她,心灵鸡汤不适合我更不适合她,我只能在她需要倾诉的时候尽可能的仔细聆听、耐心安慰。

可是收效甚微,贝儿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所面临的最本质的问题是自己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奈何到了一个稀里糊涂就能混的单位。

她想凭一己之力,不惜把大半个单位的活都揽下来,想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得到认可和尊重。可惜这不是个以成绩论成败的地方,你的人际关系、你的交际能力、你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都将成为评判你是否可以被尊重的关键因素。

说白了就是在这个地方工作情商比智商更重要。我不清楚别的公司是不是这样,但是在这里你只能这么生存。很悲哀、很无奈,可这就是现实。我们都只是自己眼里的聪明人,却是别人眼里的白痴。

十月底,我终于结束了为期八个月的寻找之旅,得知我要回家了,贝儿自告奋勇的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到机场接我。看到她后我惊呆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连妆都没怎么好好画,脸上冒了几颗痘痘,嘴角干的起皮,这个离了裙子会死星人居然破天荒的穿了条松松垮垮的裤子。

我佯装生气的问道“大半年没见了,你怎么就这副鬼样子来接我”。她把行李箱重重的扔进后备箱里,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就知足了吧,我还能活着来见你,已经是对你的最高礼遇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周三,于是问道“你不会是专门请了假来接我吧,那我真受宠若惊了”。

她摆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表情对我说“我没请假。自从我开启了废柴人设和大家一起‘同流合污’后日子好过多了。完全按照岗位职责干活,多一分钱的都不干,哪怕着火了也不多一句嘴,那些小孩子们爱干就干,不爱干我也不逼着,反正又不是给我打工,管人家那么多干嘛”。

我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摸着她的额头,盯着她的侧脸问道“这还是你吗,姐姐。这还是那个天天打鸡血的女斗士吗?”贝儿笑了笑“有什么办法,我也得活下去呀。现在真想找个高富帅把我娶回去养在笼子里做金丝雀”。

贝儿的意志如此消沉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曾经那么鄙视靠男人过活的她居然开始考虑做金丝雀。更可怕的是她放弃了做一个精致女人的生活态度。

她可是我心目中精致、自信、优雅、魅力的代名词呀。曾几何时,贝儿就是公司的潮流风向标,不管她做什么都能引领一阵狂风般的模仿和追逐。很多女同事以自己的穿着打扮、品味妆容被贝儿肯定而骄傲自信。她对待工作和生活是同样的认真仔细、精致完美。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见到的贝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颓废的像一株忘了浇水的绿萝,满身都是黄不拉几的枯叶,直到她给在这个积雪消融的正午给我打了个长长的电话。

她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心情、工作、生活、父母,但是最后的最后,她告诉我说她也辞职了,准备和朋友合开一个广告公司,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做大boss。她的语气很轻松可我却从中听到了些许无奈,但是我知道我熟悉的那个贝儿又回来了。其实那天在电话里我是想说:当你改变不了别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时候,那就换条路试试。

我望着窗外,阳光刺眼,天空湛蓝,耳边的哗啦融化成了叮咚,屋顶的雪还剩下最后一小块,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有一场雪,希望它们融化的再慢一些,最好能赶上和新朋友打声招呼。我端起桌上的枚红色杯子,想着正在信心满满、神采奕奕的为自己忙碌的贝儿,嘴角不自觉的四十五度上扬,这个冬天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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