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一眼就认出便条上“李奶奶重病,联系慕云飞,速来”的字样是出自林梦蝶的手笔,于是慌忙给慕云飞打电话。
不一会儿慕云飞就开车到了酒馆门口,庄周迅速上车,谁知三白也跟着跳了上来,庄周正欲关车门,这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赶它下去。
“带上它一起,大不了让它待车里不进病房。”慕云飞说着,示意庄周关好车门,开车直奔人民医院。
到了停车场,庄周轻声安慰三白留在车里,三白倒也听话,乖乖卧在了副驾驶座下面,庄周这才放了心,跟着慕云飞往病房跑。
医院的病房划分的就像迷宫似的,要不是有慕云飞带着,庄周指定迷路。一路上他晕头转向地跑着,不由地感激慕云飞不计前嫌地帮忙,也由衷感叹林梦蝶的细心。
二人边走边看科室门牌,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奶奶的病房,进门就看到庄姥姥和林梦蝶一左一右的陪护着李奶奶。
李奶奶此时正虚弱地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见庄周来了,使劲睁大眼睛瞪着门口,拼命往庄周身后瞅着什么人,见庄周身后的慕云飞露出头来,才失望地叹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姥姥,李奶奶这是怎么了?”庄姥姥听见庄周的声音,这才扭头看向门口。听了他的问话,庄姥姥不由也叹了口气。
“李奶奶病了,我这个老婆子也听不懂医生说的那些术语,只知道八成是快不行了。”庄姥姥说着,红了眼眶,不住地拿手绢去擦。
“肺癌晚期。”林梦蝶轻声说道,起身把位置让给庄周,走到慕云飞身边,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了病房。
“你先在这里陪奶奶,我和梦蝶出去一下。”慕云飞拍了拍庄周的肩膀,说完便跟着林梦蝶走出了病房。
“李奶奶病了,怎么不早点看医生呢。”庄周走近李奶奶身边,坐在了原先林梦蝶坐的小凳子上,看着这个老人熟悉的面容,竟被病痛折磨得如此陌生,不由地一阵难过。
“谁说不是呢。劝了她多少次了,少抽点旱烟,生病了就要看医生,这个倔老婆子哪里肯听呢。”庄姥姥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有一次她边抽旱烟边咳个不停,把我惹急了,一把抢过来,把她的旱烟杆子掰成了两截。结果呢,她第二天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照样边咳边抽,还跟我说什么乡里的医生说她只是什么咽炎,抽了也死不了,气得我三天没有理她。”
“现在可好了,这咽炎怎么就变成了肺癌,她可是再不能倔过我去了。”庄姥姥说着,愈加伤心起来。
“姥姥,这是我们给李奶奶请的护工阿姨,她是十年的老护工了,懂一点医理,很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就让她在这里照顾李奶奶吧。”
慕云飞这时走进病房,身后跟着林梦蝶和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中年女护工,他指了指护工阿姨,看着庄姥姥全劝道:“您也累了一天了,先跟咱们回家去休息一晚,明天再来医院看李奶奶。”
“大妈,把病人交给我,您只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慕先生和林姑娘也给我留了电话,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跟你们联系。”护工阿姨笑着说。
“是啊姥姥,咱们先回吧。林姐和飞哥安排的人不会有问题的。”庄周也心疼庄姥姥一把年纪又费体力又费精神地熬着,出声劝道。
“好,林姑娘安排的我放心。”庄姥姥说着,慢慢起身。林梦蝶走上前来,和庄周一左一右小心地扶着姥姥,三人往病房门口走去。
慕云飞留在病房里,再三交代护工阿姨要好好看护李奶奶,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这才走出病房,忙忙地追上三人,一起走到停车场去。
车门一开,三白就欢快地跳下车来,开心地围着林梦蝶转圈圈,林梦蝶也开心地弯了弯嘴角,先让庄周陪庄姥姥到车后座上坐好,才抱起三白,一人一兽一起坐上了副驾驶座,任凭慕云飞开车带三人回到酒馆。
到了酒馆,庄姥姥执意要给三人做饭吃,被三人好说歹说拦了下来。慕云飞干脆掏出手机点了一顿五人份的海鲜大餐,说要让庄姥姥尝尝不一样的味道,庄周也在一边劝着,庄姥姥只得无奈接受了。
在林梦蝶的安排下,庄周帮庄姥姥一起把严美汐之前住的客房收拾了出来,安排给庄姥姥暂住,林梦蝶特意拿了一套新的床单被罩给庄姥姥用,庄姥姥连连感激不已。
不一会儿海鲜大餐就送到了酒馆,慕云飞把大大的外卖盒提到二楼小客厅,林梦蝶贴心地给庄姥姥打开电视机,于是四人便围坐在客厅的小桌边,边陪庄姥姥看新闻,边吃起起海鲜大餐来,当然没有忘了给口味像人类一样的三白兽王把每样海鲜捡了一些出来,放在了它的碗里。
庄姥姥不是第一次进城,却是第一次吃这种海鲜大餐,见各式海鲜贝类如此丰盛,连连称奇。
慕云飞事先和庄周确认过了庄姥姥的口味,特地要了甜辣口,见庄姥姥吃得很是香甜,不由放了心。再加上三白在一边大快朵颐,吃得连连摇尾巴,头都舍不得抬,小客厅里的晚餐气氛一时间好得不得了。
一顿饭下来,宾客尽欢。只是大家想到李奶奶的病情,还是不由觉得心酸。于是庄姥姥便讲起和邻居李奶奶相处多年的往事来。
原来李奶奶是何家村的外来媳妇,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十七岁就从几百里外的娘家嫁到了何家村,运气很好地嫁给当时的富户何老三做媳妇。
而庄姥姥也并不是何家村土著。庄周的母亲过世之后,便把庄周托付给了庄姥姥。后来在庄周五岁时,庄姥爷也过世了。庄姥姥这才带着庄周到了偏远的何家村居住。
也许是应了那句穷山恶水出刁民,何家村的村民起初并不肯收留庄姥姥和庄周,说他们是外来人,底细不清不楚,执意要赶他们走。
还是富户何老三看庄姥姥带着庄周孤苦伶仃又无依无靠,便做主收留了婆孙俩,还把自家土地分出一部分给二人傍身,二人这才在何家村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屋,将就着住了下来。
李奶奶的丈夫何老三,是村里的大善人,家里颇有些钱财,人又和善。李奶奶其实心地也很善良,但是她性格直爽,脾气暴躁,见何老三隔三差五就去接济庄家婆孙,渐渐心生不忿,时不时趁何老三不在,就要找庄姥姥的麻烦,还带头让村里的小孩们排挤庄周。
那时候庄家婆孙二人在生活上并不成问题,但是精神上的压力很大,村里的婆婆都不待见庄姥姥,小孩子都不爱搭理庄周,背地里还骂他是没有爹妈的野种。
庄周常常在外受了委屈,只敢跑回家向庄姥姥哭诉。庄姥姥每次只是叹息着摸摸他的脑袋,给他捡一个地里最大最甜的西红柿吃,让他暂时忘记不开心的事。
“难怪你现在还爱吃西红柿炒蛋,动不动就炒来吃。”慕云飞笑着挤兑庄周。
“那是因为林姐爱吃。”庄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听姥姥这样说,你们应该很恨李奶奶才对,怎么现在又这么照顾她呢?”慕云飞好奇地问道。
“这世上总有因果报应一说的。”庄姥姥叹了口气。
庄姥姥和庄周就这样还算安稳地在何家村住了两年,庄周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了,可是村里的小学却不肯收庄周入学,非说只收容本村人,这可急坏了李奶奶。还是何老三帮助了他们,收下庄周做自己的干孙子,这才让他得以入校。
可惜好景不长,何老三没过多久就过世了。村里人猜测,这位做了一辈子好事的老人,是在冒着大雨去山上为村里的孤寡老人采药草的时候,不幸踩了青苔,脚下一滑便滚下了山坡。
那天,大雨下了半上午,一直快到傍晚天才放晴。还是庄周贪玩,想着大雨停了之后,去山下能捡到蘑菇吃,这才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何老三。当时的小庄周吓坏了,忙跑回村里喊人,村里的大人们这才急忙把何老三抬回家。
何老三在病榻上躺了三天,李奶奶一直守在他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直到何老三咽了气。
何老三的儿子彼时已去了遥远的北城工作,一时半会并不能敢回何家村。村里人只好七手八脚的帮可怜的李奶奶料理何老三的后事。
可这何家村的习俗,是在死者下葬之时,要由死者的长子手捧香炉,走在丧葬队伍前领路,意为引导死者的灵魂入土安息。
何老三的儿子无法赶回家,李奶奶便同意了庄周作为他们名义上的干孙子,做了那披麻戴孝手捧香炉的后人。
庄周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是心里也分得清好坏,知道何老三是真心照顾自己和姥姥的。葬礼上庄周为他捧着香炉,心里也是真的难过,故而哭得真切,村里人都看在眼里,李奶奶自然也不意外。
丧事结束后不久,村上的小学校长又拿出庄周并非何家村本地人的事来做文章,欲把他赶出小学。没想到向来讨厌庄家婆孙俩的李奶奶竟然到何家村小学大闹了一场,说庄周是自己的孙子,怎么不算本地人。
后来庄周就顺利地上完了小学,李奶奶和庄姥姥这对冤家也变成了好姐妹。李奶奶气愤自己的亲儿子连父亲的葬礼都不肯露面,说什么都不愿跟着儿子去城里生活。
于是庄周和庄姥姥便对她百般照顾。两家人本就是邻里乡亲的,这样便一年又一年的交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