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2020-11-27 04:41:27

青春

1

宋艺源懒散地躺在床上,闲来无事打开了许久未曾光临的QQ空间。

看见了好友新动态,是王岑老师发的图片。思索片刻便想起来了,是那个初中时代她很喜欢的历史老师。

矮矮胖胖的,小肚子有些明显,一副方框眼镜架在圆润的鼻梁上。上课的时候喜欢跟他们讲野史小故事。基本逢人就会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和两颊深邃的酒窝,比哆啦A梦和龙猫还讨喜。

所以宋艺源特别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翻完了照片都没有看到他,宋艺源觉得有些遗憾。

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仰头喝尽,又拿起手机。

手指停留在第六张,不断划拉着放大。

这是……她们班的合照?

有至今都在一起的死党闺蜜,有些还能叫出名字的同学,剩下的就已经不认识了。

看着照片上一张张青春稚嫩的面孔,思绪一下就被拉回十多年以前。

2

2008年夏末。

“毛芊芊~”

“毛~芊~芊~”

宋艺源站在青砖红瓦的三层楼下仰头声嘶力竭地呼唤着那个家里最先盖起小洋楼的发小。

“我马上就来,你先去叫卢明亮他们吧!”

二楼隐约传来毛芊芊同样声嘶力竭的回应。

在这个交通靠走,通讯靠吼的年代,只有桥边的小卖部里有部座机,外出务工的人打电话回来是通过那儿安装的喇叭向村里通知。当然,打接电话都是需要付钱的,好像是两毛钱一分钟。

宋艺源埋头往卢明亮家走去,刚到黄葛树下的路口,就看见蹲在地上正写写画画的卢明亮和林清和。

“嗯?宋艺源你让开,别挡住我们的光了。”卢明亮头也不抬地支使宋艺源。

宋艺源围着卢明亮转了一圈,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高头大马的一个人,就这样蜷缩在地上胸口不会闷吗?

“宋一块,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艺源等于一元,俗称一块钱。是这群狐朋狗友给她取的外号,从小听到大。

“哦。发现你长得越来越帅了!”

卢明亮朝她撇了撇嘴,“你不寒碜我心里难受是吧?”

宋艺源靠着树干耸了耸肩。

“芊芊呢?”林清和抬头只看见宋艺源一个人,“还在编辫子吗?”

“嗐!她还能磨蹭什么。让她剪短又不肯,不扎又喊热,我看宋一元剪的学生头也挺好看的嘛。”卢明亮头也不抬,“两毛钱哪天要是有艺源一半的速度我就阿弥陀佛了!”

没错,两毛钱这个绰号也是卢明亮给毛芊芊取的。芊芊=钱钱,而她又跟毛主席一个姓,所以院里同龄的小伙伴们都叫她两毛钱。

虽然村子里同龄的就他们四个,但连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屁孩儿都敢当面叫她俩的绰号。宋艺源和毛芊芊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威信了。

真不知道卢明亮跟林清和是怎么想的,脑回路也是够清奇,取个外号全跟钱挂钩。

宋艺源和毛芊芊常吐槽他们俩没眼光,明明是文艺又淑女的名字,硬是被叫出一股庸俗粗鄙的味道。

“我来啦!走吧,要不然就得迟到了。”

卢明亮朝姗姗来迟的毛芊芊翻了个白眼,“我说两毛钱,每次都是你来得最晚。明明宋一元她们家才是住在最上面的。”

“哼!”毛芊芊把马尾甩到他脸上,转身拉着宋艺源就往前走。

“哎~芊芊你慢点拉!宋一元她的脚后跟昨天磨破了。”林清和看见宋艺源蹙紧的眉头,上前一把就拍开了毛芊芊的手。

“嘶~”毛芊芊回头瞪了林清和一眼,“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得了吧!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们都见过。”

“卢明亮!你少胡说八道,谁穿开裆裤了!”

宋艺源慢腾腾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打闹闪躲的两人叹了口气,“真能折腾。这事儿从咱们上小学说到现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指不定还得说到老呢!”林清和接过宋艺源的书包扛在肩上,侧头看着她脚后跟问:“贴创可贴了吗?”

“没呢。我妈说天气热,贴着不透气,好得更慢。”

“……哦。”

清晨还算温和的阳光洒在青葱的少男少女身上,额头细密的汗珠像露水停留在路旁的野草上,映着耀眼的日光茁壮成长。

马桑坡是跳磴镇西边的一个小村子,学校都在镇上。往日里步行到学校只需要半个小时左右,今天被宋艺源的脚后跟拖了进度,大汗淋漓爬到最顶楼的教室时,朝会课的铃声刚好打响。

他们四个分散在不同的班级,每天的碰头地点是在六楼最左边的楼梯口,因为那儿人少。

宋艺源下午放学刚走出教室门口,她的书包就被一只黝黑微汗的手给拎了过去。

“走吧!”

“他们俩呢?”宋艺源四处张望都没看见毛芊芊和林清和,抬头看向卢明亮,“不等他们了吗?”

“他们已经下去了。”卢明亮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她,“早上说了要去买冰袋吃,让我下午过来等你,他们先去排队了。”

“哦。”

从镇上回村里,要先过两座桥,再绕过两个弯,然后走十分钟左右,最后过一座桥爬上去就是马桑坡了。

“诶~你们有没有想过初中读住校,还是去镇上租房子走读啊?”毛芊芊咔嚓咔嚓地咬着手里的冰袋,“我妈让我去我外公家住。”

不知不觉,下周小升初考试之后他们就不再是小学生了。

因为两所中学都在镇上,初中是有早晚自习的,每天往返一小时不现实,所以必须在住校和租房走读当中选一个。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另外三个人的声音一道响起。

宋艺源有些惆怅,抬头望向层层金色鱼鳞纹的天空,无精打采地说:“我还没问过我妈。”

“……我多半会住校吧。”林清和低头看了眼手里快要融化的冰袋,“我爸妈不在家,家里还要种地,爷爷奶奶没空去镇上照顾我。”

“那你呢?卢明亮。”毛芊芊看向正在仰头吸着冰水的卢明亮。

“我不知道。”

“唉!要是我们都能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就好了。那样就算没有一起住在村里也不会觉得冷清。”

“想什么呢毛芊芊?跳磴就那么大,就算一个学校,不在一个班,我们周末也能一起玩啊!”

“嗯,卢明亮说的没错。”林清和回头看了一眼落后几步的宋艺源,“宋一元你快跟上,天要黑了。”

“哦。”

3

2008年9月,他们都成为初中生了。

宋艺源,林清和,还有卢明亮,他们三个在同一所学校,宋艺源与林清和在同一个班。

而毛芊芊,则被分到了另外一所学校。

查到升学情况的那天,毛芊芊号啕大哭了一场。他们仨又是承诺周五一起去接她回家,又是说请她吃东西,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她安抚下来。

“今天~是新同学入学的日子……”宋艺源看着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校长,思绪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昨天开学报道,今天早自习过后就被拉到了操场进行开学典礼。

“下面,请林清和同学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哗啦哗啦~”

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把宋艺源给惊醒了过来。看着台上青葱挺拔的林清和,作为发小,她现在才惊觉他已经出落得这么耀眼了,觉得非常自豪。

“宋一元!”

“嗯?”

“你中午要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吗?”林清和用笔戳了戳宋艺源的肩膀,“我去厕所的时候跟卢明亮说好了。”

“……不去。”宋艺源朝后面摆了摆手,“今天赶集,我外公要来,我妈肯定会做好吃的!”

“哦!”身后的人像是习以为常,“记得给我们带点进来。”

卢明亮跟林清和都是住校,没有走读证出不去。暑假的时候,宋艺源她妈拖熟人在镇上找到了出租房,开学前两天就带着她搬下来了。

初中的课程比小学多了不少,上课的时间也长得多。卢明亮只能课间十分钟和宋艺源,林清和聚在一起闲聊,其他时候大家都在忙着适应截然不同的新生活。

“今天周五,我们一起去接毛芊芊吧!”林清和看宋艺源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先去隔壁等卢明亮?”

“嗯,我先去趟厕所。”宋艺源顺手把书包丢到林清和怀中,急吼吼地就冲了出去。

九月的太阳还是有些猛烈,就算是站在小卖部的遮阳棚下,仨人额头上的汗珠也没断过。尤其是卢明亮,汗水都顺着他的下巴滴到水泥地上了。

“诶~这儿!”

“两毛钱,这边!”

宋艺源和卢明亮同时看到了扎着马尾辫的毛芊芊。俩人嘴里一边含着徐福记棒棒糖,一边挥着手撒腿就往毛芊芊那边跑去。

“喏!这给你的。”卢明亮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十只毛芊芊最喜欢的草莓味棒棒糖递给她,“害我找了半天呢。”

“嘿嘿~”毛芊芊笑着转过身看向宋艺源和林清和,“你们俩买的什么呀?”

“等着。”宋艺源把手伸到书包里掏了掏,“给!你最爱的营养快线,这两瓶可把我存了一周的零花钱都花光了。下周就别想了!”

“他们俩都买了现成的,那我就请你去吃拉面吧!”

“行啊!现在就去,吃完好回家。”

毛芊芊说完就拉起宋艺源的手往前跑,还回头不停地催后面俩男生快点。

吃完拉面后,四个人又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踏上了那条以前同行过无数次的返家路途。路上还不时碰见认识他们家长的人,一人规规矩矩打招呼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陪笑。

“宋一元,你妈人缘可真好!”毛芊芊闪着她那双卡姿兰大眼睛,“这一路上我光看见你鞠躬的脊梁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宋艺源朝她翻了个白眼,“我妈长期混迹茶馆村里有几个人不知道?我在旁边连麻将都看会了,更不要说她那些牌友的脸。”

“真是苦了你了!”卢明亮拍了拍宋艺源的肩膀,“平白无故又多了些需要鞠躬致意的亲戚。”

“噗嗤~”

“林清和你笑什么?”宋艺源抬头恶狠狠地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挺拔少年,“你羡慕我家亲戚多吗?”

“……别想太多。”林清和憋着笑意错身向前走去。

宋艺源偏头看向旁边笑得欢畅的毛芊芊和卢明亮,“你们也羡慕?”

“没有。”

“没有。”

边说边朝林清和追了过去。

宋艺源看着前面笑得十分张狂的三人,翻着白眼狠狠跺了跺脚,张牙舞爪地就向前跑去。

秋风渐起,少男少女爽朗清脆的笑声随风飘散在空气中。橘红色的天空映照在他们微醺的脸颊上,看起来稚嫩又醉人。

4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课表上又多了物理和化学两门课。

“宋艺源,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哦!”宋艺源被物理老师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他眼神不善地瞟了自己一眼,手指把黑板敲得咚咚直响。

宋艺源站在讲台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还好她记得公式。唰唰解完题就快步回到了位置上。

“都抬起头来,看看她做对没有。”

老师话音刚落,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就响了起来。

“宋一元,你发什么呆?”林清和蹙眉看着左边心不在焉的宋艺源,“你答案都算错了。”

“啊?”宋艺源被林清和踢了一脚才条件反射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答案算错了。”

“咚咚咚~”宋艺源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老师的声音截了胡,“一起看看。”

“公式没错吧?”

“没有~”

“步骤呢?”

“也没有~”

“答案呢?”

“错了~”

“应该是多少?”

“5~”

“记得带单位!”

“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你们自己复习下今天上的内容。宋艺源,你跟我出来下!”

物理老师姓赵,是他们的班主任,很少虎着一张脸。她今儿算是撞枪口上了,宋艺源顶着一众同情的目光沉重地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最近怎么回事儿?”老赵刚开始的语气还算平和,她刚想松口气,暴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的课你都敢走神?那么简单的计算还能出错?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对…对不起,赵老师!”宋艺源哆嗦着朝他鞠了一躬,“我再也不会了。”

老赵看她认错态度诚恳端正,冷声教育了她几句就转身下楼回了办公室。

“你最近怎么了?”宋艺源刚坐下,林清和就站到课桌前定定地看着她,“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可能是觉没睡好吧。”宋艺源有气无力地把脸贴在书上,“数学老师来了,你快回位置上去吧。”

从上周发现母亲经常半夜出门开始,她就有些心神不定。上课频频走神,连隔壁班一向大大咧咧的卢明亮都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了。

那种纠结烦躁的一直萦绕在心底,搞得她寝食难安,所以她决定今晚要跟踪母亲,看她到底半夜出去在干什么。

宋艺源洗漱完已经快十一点了,看了眼还在打毛线的母亲,“妈,我先睡了。”走到房间门口顿了顿,“您也早点睡。”

“嗯,我晓得。”

躺在微凉的床上,她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她快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感觉到门口豁进来的凉意,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仍旧闭着眼睛装睡。

一分钟左右,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往门口走去。听到关门声后,立马就爬起来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没带手电筒,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好几次崴了脚,也不敢大口喘气。跟在母亲身后七拐八拐,直到前面的人走进一道位于一楼的防盗门。

虽然那人背着灯光,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那是个身材高大,略显瘦削的男人。看着母亲嗔怪的侧脸和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宋艺源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门关上了好一会儿,她都不敢上前。

直到巷子里传来几声激烈的狗叫,宋艺源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犹豫着,带着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任性,蹒跚着靠近防盗门旁边的窗户。

偷瞄了片刻,突然惊恐地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瞪得老大。虽然窗帘挡住了屋里的景象,但那淫靡的声音和秽乱的呻吟让她觉得羞愤难堪。脑海中竟生出了想要捅死母亲的冲动。

她靠在红砖墙上,一阵夜风吹来,虚汗连带着秋衣贴在身上,整个人有些颤抖。明明穿了件很厚的夹袄,却感觉四面都在漏风,从脚底蔓延着往上,凉飕飕的。

宋艺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和衣躺在床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

第二天没等闹钟响,她就去了学校,像逃命一样。

“宋……宋一元?是你吗?”林清和朝坐在乒乓球台上的人走过去,“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学校刚打起床铃没多久吧!”

……

“你怎么了?”林清和半天没听到回应,低头就看见球桌上有一滩反光的水渍,“你……你怎么……怎么哭了?”

林清和看着眼前抱着他的腰哭得颤抖的宋艺源有些手足无措。他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小时候挨打的不算。

“她……这……这是怎么了?”卢明亮刚上完厕所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抱着林清和哭得稀里哗啦的宋艺源,“月考考砸了?”

当事人正哭得稀里哗啦,他只好看向眉头紧蹙的林清和。

林清和皱着秀气的眉头朝他摇了摇头。

卢明亮只好拍了拍宋艺源的后背,然后转身去了食堂。

“好些吗?”卢明亮看着林清和问:“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卢明亮两手提着豆浆和包子上来的时候宋艺源已经没哭了,就是眼睛有些红肿。

林清和接过他手里的早餐,看了眼低头闷不吭声的宋艺源,朝卢明亮摇了摇头。

两个少年对视片刻叹了口气。

“喏,趁热。”卢明亮把包子和豆浆放进宋艺源怀里,“吃了再说,哭也行。”

直到吃完早餐,晨练结束,宋艺源都没有开口,也没再哭。

那种事,她自己都觉得难堪,又怎么会好意思告诉自己的发小呢!

她很想打电话告诉父亲,昨晚那串号码在屏幕上反复出现了好几次,都没有勇气拨出去。她有些心疼那个别人都说老实憨厚的男人,怕他一蹶不振,更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承担那些无法预料的后果。

好在后来另外三个人看出了她的抗拒和沉默,也就没再追问过。

从那之后宋艺源就没再和母亲对视过,连话也很少主动跟她讲。像是打定主意要把那晚看见,听到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好在母亲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晚上也很少再出去了。宋艺源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继续维持这个家表面的祥和。

5

卢明亮和林清和都感觉宋艺源最近比前段时间活泼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是能看到她眼底的哀伤和忧郁。

“宋一元,她好像变了很多。”卢明亮低头踢着男厕所门口的石梯。

“……嗯。”林清和看着操场上正和其他女生说说笑笑往教室走的宋艺源,“但她不肯说,我们就没办法安慰她。”

卢明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应该是很难过的事情吧?不然怎么笑容都比以前少了很多。”

林清和低低地叹了口气,“也许吧!”

“宋一元!毛芊芊说这周末开始要去她外公家了,我们仨以后都不用去接她了。”

“嗯?”宋艺源捧着饭盒侧头看向卢明亮,“那……那她以后都不跟我们一起回家了吗?”

“应该是吧!”林清和若有所思地往嘴里送了一口饭,“说是有时间回家的话就跟我们一起玩儿。”

“我怎么不知道事儿?”明明他们仨常在一堆,宋艺源很是费解地看着眼前埋头干饭的俩人。

“卢明亮偷偷把他的诺基亚带到学校了。”林清和努努嘴,“芊芊在QQ上跟他说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这样啊!”

初二的时候,QQ在学校刮起了一阵旋风。虽然他们四个都申请了,但宋艺源和林清和搞了很久都还没摸透,卢明亮老嘲笑他俩是土包子,跟不上潮流。

在宋艺源和林清和好不容易搞懂那只企鹅的玩法时,他们已经初三了。

“时间过得好快呀!”卢明亮坐在码头边的梯子上,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你们几个,想考哪所高中啊?”

今天是周末,四个人约在跳磴镇的码头见面。

“我……我随缘吧!”宋艺源垂头丧气地坐在他旁边,“我这不上不下令人尴尬的成绩,有学校收就心满意足了。”

“让他俩帮你补习呗!”毛芊芊咬着棒棒糖坐在卢明亮和宋艺源的前面,甩了甩她新剪的马尾,“反正你们都在一个学校,干什么都方便得很。”

宋艺源闻言皱了皱眉,毛芊芊说这话的语气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在学校不方便。”卢明亮转头看向林清和,“以后周末去你家给她补习吧?”又转过来朝宋艺源挑了挑眉,“你觉得怎么样?”

林清和默默点了点头。

“我……”

“你什么你啊?”毛芊芊蓦地转头打断宋艺源的话,面色不善地看着最后面的林清和,语气嘲讽地说道:“怎么着?是怕他俩嫌你笨呢,还是怕我去捣乱呐?”

“你什么意思?”宋艺源有些生气地看着毛芊芊,总觉得她今天说话带刺,“说话阴阳怪气的给谁听啊?”

饶是卢明亮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更别说一向最心细的林清和。

“你……好好说着话,你们俩这是干嘛?”卢明亮吐掉嘴里的草,一会儿看看毛芊芊,一会儿看向宋艺源,“搞得像要打架似的。”

“打架?”毛芊芊睨了宋艺源一眼,“戳她两下你们都跟护鸡崽子似的瞪着我。我要真打了她,你俩不得把我丢江里喂鱼才怪!”

……

“怎么,被我说准了吧!”毛芊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梯子上沉默的三个人,“你们不早就把我隔绝在外了吗?”

后半句话像平地炸雷一样,仨人惊得齐刷刷抬头看着毛芊芊。

卢明亮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什么时候排挤你了?”

“什么时候?”毛芊芊嗤笑了两声,“不记得上周在回家路上的事儿了吗?那三轮车撞过来的时候你俩一人一只胳膊把她往后拉,没想起我还在她旁边吧?”

“……那不是因为你在里边嘛。”卢明亮看着毛芊芊轻声解释道。

“那圣诞节礼物呢?因为不在同一个学校,所以理所应当就把我忘了吗?”

“后面不是补给你了吗?”林清和无奈地看着她,“还是你自己去选的呀!”

“呵~”毛芊芊看着没吭声的宋艺源冷笑了一下,“给她的东西你们就精挑细选,还充当圣诞老人连夜放进课桌。我呢?还得伸手向你们要!”

“还有好几次一吃拉面的时候,你俩把碗里的肉全夹给了她,没想起我还在吧?”

“尤其是她不开心的那段时间。你们俩像火烧屁股一样,逗她笑,陪她玩儿,还拉我一起通宵陪她看电影。”毛芊芊愤怒地看着呆愣的宋艺源尖声道:“你们怎么没看出那段时间我也很难过呢?”

宋艺源失神般地看着毛芊芊怨恨的眼神。

卢明亮和林清和也沉默地低下了头。

林清和是因为偏爱宋艺源的心事被说中了,而卢明亮则是没想到女生会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这么在意。

“……对不起。”卢明亮小心翼翼地看着毛芊芊,语气有些歉疚,“我……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毛芊芊的语气咄咄逼人,“没想到我这么小气是吧?”

卢明亮看着被她扔在地上的棒棒糖,小声地嗫嚅道:“我没这么想”。

“林清和,尤其是你!”毛芊芊泪流满面地冲林清和质问,“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当着我的面对她做那些超出普通朋友的举动!”

“……芊芊。”宋艺源听到林清和的声音有些凌乱,“她那段时间很难过。而且……而且我也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卢明亮一样。”

“那她呢?”毛芊芊指着宋艺源,“你想说她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宋艺源没有听到林清和的回答,起身就往镇上跑。她有点害怕,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友情突如其来的考验。

宋艺源一边跑一边回想,其实在上次他们帮毛芊芊过生日的时候,她就感受到毛芊芊的疏离和冷淡了。只以为她是在学校跟同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或者是像自己一样结识了新的好朋友,才对她有些疏远。

可就算这样,她也一直觉得他们四人帮还是最铁的,怎么也不会到因为彼此结交了其他朋友就互相分道扬镳的地步。

没成想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更没想到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毛芊芊竟然积累了这么多对她的不满,因为那些他们都习以为常的小事而怨怼她。

在目睹母亲出轨的时候,她更多的是羞愤。而现在,只能无奈和茫然。

卢明亮在旁边插不上话,看着宋艺源恍惚跑远的身影忙追了过去。在他们经常谈天说地的小广场边看到了耷拉着脑袋的宋艺源。

“你……你没事吧?别听两毛钱在那儿胡说八道!”卢明亮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你知道她的德行,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卢明亮,我是不是变得比以前矫情了?”

少年下蹲的动作闻言停顿了片刻,“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是听芊芊说出了那些细节才意识到的。”宋艺源懊恼地看着卢明亮,隐隐带着哭腔,“她一个人在那边,我应该多关心她的。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她要是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卢明亮抓住女孩不断敲打自己脑袋的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看着她,“宋一元,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能成为好朋友的理由很多,那么中途告辞的原因也不会少。芊芊……她只是因为一个人有些孤独,所以才会把小事放大,你不要责怪她。”

宋艺源呆呆地看着卢明亮,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哲理了?

“待会儿要上课了,我们先回学校吧。”卢明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掏出一只橘子味的棒棒糖在她眼前晃了晃。

宋艺源点点头,收回思绪跟在卢明亮身后往学校走去。

冬日的寒风有些刺骨,但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也照进了心里。

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很少再看见毛芊芊,四人帮也慢慢变成了三缺一。

6

怅然地叹了口气。

“哎哟~这不是卢明亮跟林清和吗?”

宋艺源的思绪被叶琪惊奇的声音给打断了,“我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我开门进来的时候,您老就像入定了似的。”叶琪头也不抬地划拉着手机,“诶,我发现你这俩发小跟照片上比起来,帅了不是一星半点呐!”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翻这些老照片了?”沙发上妆容精致的女子蓦地放下手机看着对面懒散的女人,“是不是被人家林医生十几年如一日的守候给打动了?”

“……”

“我说你别装死啊!”叶琪踢了踢对面蒙在脸上的枕头,“你俩知根知底的,大学也追着你跑,你怎么就像那厕所里的鹅卵石呢?”

“……”

“看你这样子,是还没过那坎儿呢?”枕头被她踢到了地上,入眼就是一张平静的脸,但还是被眉眼间的忧郁给出卖了。

“……不是。我只是……只是……”宋艺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那种感觉。

“只是什么?”叶琪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拒绝过人家很多次。又老想着以前的事,才不敢接受他。”

两两相对,似有感而发,“我们高中的时候才认识,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不能轻易做评判。但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见证了他对你的好,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好多次我加班很晚回来都看见他在楼下徘徊呢。”

“就算你不为他想,也得为病人考虑吧?你敢让一个满眼红血丝的医生给你开刀吗?”说完拥抱了一下怔怔看着她的宋艺源,“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在楼下,好像摔了一跤,额头都流血了呢。”

“啊!”宋艺源一听这话立马弹起来就往外跑。

“嘭!”

“啧啧~”叶琪看着被摔得哐当作响的门,“林医生加油!”

晚上外出的人多,白天分分钟到底的电梯花了五分钟左右才到。

宋艺源出了电梯一路都在想:他摔得严不严重啊?有没有伤到神经啊?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摔跤呢?以前他可是最怕疼的!

“咦,人呢?”宋艺源左顾右盼都没看见叶琪嘴里的林医生,“那女人不会是在骗我下来帮她拿外卖吧?”

“玲玲你看!小路两边的满天星好漂亮!”

“哇~尤其是那个叔叔手里的!”

宋艺源的视线被旁边叽叽喳喳的童音引领着看了过去。

林清和?!

她看着怀里全是满天星的林清和目光清明,眉眼带笑地朝着她走来,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你不是,受伤了?”她不敢直视眼前站定的人,声音有些结巴,眼神飘忽着四处闪躲。

“呵呵~”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一紧张眼神就乱瞟,张口就结巴。”

“……”

她不接话。

发小就是这点不好,你的习惯,个性,不论优缺,都吃得透透的。

林清和见她不抬头也不接话,微微叹了口气,“今天不向你表白了。”

宋艺源闻言倏地抬头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迫接过他怀里的满天星。

“想跟你求婚,带着你最爱的满天星!”林清和捻起花堆里的银色指环直接套在她手上,灼灼地看进她眼底,“宋艺源,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用强的。”

宋艺源看着林清和有些猩红的眼,眼眶开始泛酸,轻轻地点了点头。

隔着满怀的满天星拥住他,“明天,我们回跳磴看看吧。叫上卢明亮。”

“好!”林清和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润,“今晚就请假。”

结语:

四人帮是注定回不去了,就像每个人的少年时代。

但青春永远都是最好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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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爱而不得甚至比徒手摘星更艰难。 晚舟后来广为人知的身份是流行音乐作词人。那时她一口气为多位知名歌手填词,所作歌曲获奖无数。 她多作情歌,笔下的“得不到”总能在深夜直击人心,让人觉得,有时候爱而不得甚至比徒手摘星更艰难,因此,有了“女版林夕”的称号。 也是在晚舟成名之后,媒体们发现,她最初是为民谣填词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她就收到草莓音乐节的邀请函。 “抱歉,我不想去。”她在电话里婉言拒绝。

接下来的每一个夏天,好好爱自己吧

拥抱很短,带着些许酒意,随着耳边悄悄响起的那句再见一起消失在夏天的夜里。 “颜颜,你到哪儿了,婚礼都开始好久了。” “我到酒店门口了,你出来接一下我吧。” 陆颜刚下出租车就看到顾简的催促,回了消息后就站在酒店门口等待。 “怎么才来呢,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陆颜被熟悉的声音拉出了沉思,“我这不是要上课嘛,快点上去吧。” 陆颜被顾简带到了座位上,和好久不见的老友们一一打了招呼后,才将视线投向中央的

暗恋是:再偷看你一眼

楚韵心想你说的没错。不好意思啊,你拿我当兄弟可我却想睡你。 楚韵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宁易晨的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楚韵唯一清楚的一点是从大一刚入学到快毕业,宁易晨的恋爱对象换了又换但从来都不是她。 不是没有暧昧过,可是以为会有点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宁易晨牵着别的小姑娘的手出现在面前。 就这样把喜欢的人处成了兄弟?很烦。 高三毕业的暑假,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楚韵在学校贴吧找到新生群。很快便和大家打

青春会痛

普通的林木子有一个不普通的秘密就是在少女心肆意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林木子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如果要说哪里不普通的话,可能就是她在少女心肆意生长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她出生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她没有爸爸,而妈妈呢也常常忙的见不着人,从小呢就和保姆相依为命。 在她上高二的时候,她们班的数学老师离职了,新来的老师年轻帅气,所有的女同学都异常兴奋,唯有她一个人无动于衷。 可能是

你的校服我穿不上

袁满满一脸委屈地看着方熠:“你的校服太小了,我穿不上……” 袁满满,身高 ,体重 ,全身上下哪哪儿都是圆的,当真是对得起爹妈赏的名字。 袁满满有个暗恋的男生,那是全年级有名的男神,拒绝了很多前仆后继的女生。拍毕业照那天,袁满满表白了,反正丢脸就这一次。 王子与灰姑娘的俗套情节并没有上演,男神早就有了中意的女神,在同一天互相吐露心意,然后双宿双飞去了北大。 方熠,身高 ,体重

我怕初雪来得太晚

迟尤微微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微笑着说:“我等你回来。” 年深秋。 港上漂泊着一艘轮船,从中隐约飘出谈笑声与小提琴声。 不远处的虹霓与暗星相互交织,从船上向远处望,看见的是一片绚烂。 这是维多利亚港,是香港熠熠发光的明珠。 迟尤坐在船上的角落里,左手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褐色的液体在灯光折射下发出点点光芒。 他的眼神紧紧㨦住在正中央拉小提琴的狄冬身上,右手一下一下跟着她的节奏打拍子。 迟尤

漫漫星河,又不是惟你不可

于漫漫认为何惟逸是她的唯一,没想到只是她认为,仅此而已!于漫漫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流泪了,想着失去的孩子,又擦了擦眼泪,重新坐在了凳子上发呆,想着过去几个月的点点滴滴。 几个月前, 岁的于漫漫,还是一个单纯善良小姑娘,她为了庆祝自己的 岁,去了大理的旅行,这一去,她认识了她认为能托付一生的那个人。 她和何惟逸是在一个名叫“有缘旅宿”里认识的,当时她刚爬完苍山下来,肚子饿的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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