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隔年

2018-11-21 23:38:01 作者:珊瑚虫

晓岚生长于湖北的一个小县城,靠父母卖热干面,供养他和弟弟在武汉读大学。大三结束后的暑假,有钱的同学们都约着出国旅游去了,家境略差一点的去云南新疆等地旅游,只有晓岚,因为家穷,只能回到小县城的家,准备看两个月韩剧来打发时间。

晓岚的父母在小县城卖热干面,每天凌晨3点起床,一直干到中午1点钟,下午还要准备面条和配料。这么辛苦工作,却没赚到很多钱,因为县城人少店多,竞争激烈。

经过几十年的操劳,父亲患上严重的肩周炎,有时候疼得端不起面碗。母亲因为长期在寒夜里开店工作,咳嗽得很凶。夫妻俩都舍不得花钱看病,只能硬撑着。

晓岚回到家以后抱怨父母没本事,说人家的父母都舍得给孩子花钱,舍得让孩子去旅游,就她家最穷。爸妈一直很疼爱晓岚,就拿出两千块钱,让晓岚去北京旅游。对于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父母来说,北京是他们最向往的地方,因为那里有长城,有皇帝们住的紫禁城,还有毛主席站过的天安门,还能从水晶棺里亲眼看到毛主席……

晓岚原本对北京兴趣不大,但好歹是首都,好歹能出远门旅游,因此还是挺高兴的。

晓岚独自来到北京,第一站打算去长城。出了积水潭地铁站,打算去坐877路公交车,却看到一个说港台腔普通话的女孩站在假冒的877公交站点被黑车司机纠缠包车去长城,开价六百一车。

那女孩说:“我听说这里有巴士可以到八达岭,我要坐巴士。”拉客的人说:“877公交一两个小时一趟,而且很慢,路上要花三四个小时。”那女孩犹豫了。

晓岚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对那女孩说:“坐877路快速公交就可以去八达岭,你站错站台了。”黑车司机狠狠地瞪了晓岚一眼,悻悻地离去。

晓岚对那女孩说:“我现在也去八达岭,咱们一起去坐877。”就这样,晓岚与那女孩结伴同行,一路上聊了很多。

那女孩名叫雨琪,是新加坡人,与晓岚同岁。晓岚问她就读于哪所大学?雨琪说:“我高中毕业以后一直在做工(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国语,做工意思是工作,不是做苦工。),已经做了三年啦。不过,我九月份就要去美国洛杉矶读大学啦。”

晓岚惊讶:“你高中毕业为什么不先读大学,而是先工作?”

雨琪笑眯眯地说:“因为我爸妈不能帮我缴大学的学费,我要先做工挣钱,自己攒学费。现在我已经攒够美国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啦!”

晓岚:“那以后的学费怎么办?”

雨琪:“去了美国,我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啊。”

晓岚:“你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吗?”

雨琪:“还不错啊!我们家住大公寓。不过,我爸妈不存钱,他们有钱就吃喝玩乐花掉啦。而且,爸爸妈妈是滑雪发烧友,但新加坡没雪啊,他们就经常去日本长野、北海道,还有欧洲、加拿大去滑雪。所以,就没钱帮我缴大学学费咯。”

雨琪一直笑呵呵地说这些话,可晓岚却被震惊了,问道:“难道你父母不关心你的学业吗?他们不爱你?”

雨琪像个幸福的甜蜜的小女人一样说:“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所以他们让我在家里白吃白住,还常常带我去吃大餐啊。至于学费,我早就成年了,应该自己挣学费。新加坡和欧美一样,很多父母都不帮子女缴大学学费啊。”

晓岚实在不能理解这种父母的心态,更不理解雨琪为什么不怨恨父母。

晓岚又问:“你不读大学,能找到好工作么?”

雨琪:“我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当然找不到银行、金融、医生那种很高端的工作,不过,我可以做其它的啊。这三年,我做过咖啡厅服务生,做过青年旅馆前台,还做过办公室文员,还有西餐厅咖啡师,还有剧组小助理……这些工作都不难,还交到很多朋友,有很多很有趣的经历。”

晓岚:“可是,这些工作都没什么前途啊。”

雨琪:“其实,任何一种工作,如果能做到极致,都会有前途的。不过,我主要是为了长见识。就是因为这些需要跟很多陌生人打交道的工作,我学到很多东西,还找到愿意做一辈子的职业——就是电影制片。所以,我才要去美国读大学,学电影制作。”

站在八达岭长城的烽火台,雨琪兴奋地到处拍照留念,可晓岚却在反省自己:高考志愿糊里糊涂填的环境工程,真的是自己想从事的工作吗?明知道家里穷,父母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治病,却认为父母供养她上大学是天经地义的,供不起就是没本事。原来自己真的错了!雨琪的经历最让晓岚惊讶的,竟然是人可以先工作,后读大学。

后来的几天,晓岚和雨琪每天一起在北京游玩,分享彼此的生活。晓岚甚至退掉了自己定的旅馆,搬进雨琪住的青年旅馆。在青旅,晓岚看到了好多外国人,可是晓岚不会说英语。雨琪用流利的英语跟外国人聊天,有空就翻译给晓岚,给晓岚讲那些外国人的来历。

晓岚这才第一次听到gapyear(间隔年)这个说法。很多外国人高中或大学期间,会休学一两年,用来打工或者出国旅游,以此来开拓视野,增添阅历。经过gapyear之后,人们会对自己对世界有个比较清晰的认识,还能找到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

当时,青旅在门口挂出了一个“招聘前台”的告示。晓岚很激动,心想:“要不要也试一下gapyear?”晓岚跟雨琪商量这个计划,雨琪十分鼓励,因为她曾经也做过大半年的青旅前台,交的朋友遍及全世界。

雨琪的北京之旅结束了,踏上去西安的旅途,而晓岚留在青旅做前台。青旅规模不大,只有二三十个房间,前台是八小时工作制,三班倒。由于这是一家涉外酒店,住店客户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因此必须会用英语办理住宿业务,还要用英语介绍各种旅游项目。晓岚边学边做,发现自己考通过的六级跟实用的英语完全不同。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晓岚已经能够胜任前台工作,但对于英语的学习永无止境。晓岚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休学一年,留在北京,留在这个青旅打工,血英语,长见识,重新规划人生。

晓岚请假回家乡,跟父母说了休学计划。父母都很担心她,怕耽误学业,怕耽误人生。可晓岚倔强地说:“人生本来就没有固定的顺序。”

后来,晓岚跟父母说了雨琪先打工后读大学的经历,还有在青旅认识的外国人的五花八门的间隔年经历,父母总算能想通一点点。

晓岚希望自己休学的一年里,父母能暂停热干面的生意,先把病养好,再这么扛着,身体迟早会垮。而且,晓岚休学期间可以挣钱供弟弟上学,或者让弟弟也找兼职挣钱养自己。

最后,晓岚用自己在青旅挣的工资,带着父母到向往了一辈子的北京游玩了好几天。八达岭长城、故宫、恭王府……到处都留下了晓岚和父母的足迹。

父母在看天安门升国旗仪式的时候激动得哭了。晓岚见此情景,更确定自己做对了间隔年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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