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上)

2018-12-18 12:06:14

爱情

楔子

白简刚下飞机,他一身休闲装,身形颀长,却有些瘦弱,步伐缓慢,行李箱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简生得好看,额前覆着些碎发,如墨的眸子若星辰璀璨却又蕴藏着长久的深沉与稳重,他的皮肤很白,白得些奇怪,就像一种病态的白,却衬得他整个人都很干净俊朗,给人的感觉也很朝气。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因为他的面容,很多人都驻足片刻打量着他。

蓦地,不知谁喊了一声谁谁谁来了,人群开始变得闹哄哄的,很多人都开始往明星方向跑去。突然,白简感到他的心有着微弱的感应,他停住脚步,捂住心口,他的眼眸变得犀利而企盼,目光四处寻找,那种从心灵之处的感应愈来愈深,白简扔下行李箱,大步穿过人群,视线扫过之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容,都无法与他心里模糊的人影重合,他步伐慌乱目光焦急,随着心里的感觉,差一点,再差一点,就可以找到了。

白简出了机场,心里的感觉消失了,任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他的额头渗着细腻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面孔和奇怪的目光。

白简抬头,云层洁白,蓝空如许,飞机起飞,余留阵阵响声。

那个她,还是没有出现。

盛夏的风,凉凉爽爽的,衬着蓝天与白云,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榕树树木粗壮,枝叶繁盛,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悠然地洒下,一地的光,细碎而斑驳。

小男孩蹲在树下,衣服脏乱,头发也染上了灰土,看得到皮肤的地方渗着一丝丝的血迹。他很安静,不哭也不闹,用手拨弄着地上的石头。

一个小女孩走到他面前,也蹲下了身子,视线相撞,两个孩子的眼眸澄澈无邪,小女孩拿出手绢给小男孩把脸上的污渍轻轻地擦去,而后,她开口问:“我叫安叶,你叫什么名字?”安叶语气稚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脸上,在小男孩眼中,她就像一个天使,从遥远的天堂飞到他的身边。

“白简。”

……

安叶和白简被领养了,院长送他们出门,那个男人长得很高,眼眸深邃,他牵着安叶和白简,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因为有着茧子而显得粗糙。安叶和白简仰头望他,阳光洒下,他和她都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男人和院长的对话传入耳中,男人的声音浑厚,声音里透着丝丝缕缕的欣喜和期待。

安叶和白简被带走了,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像一个家,却透着冰冷的气息,没有一丝家的温馨。

……

无情的器械,各种化学物质,冰冷的铁链锁住了一切的自由,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还有刺目的鲜血,血腥味弥漫,各种药剂、各种液体……在空中缠绕,那是一种通向死亡而却无法死去的味道。灯光白而亮,毫无温度。这是一个藏匿在地下的秘密,被黑暗吞噬,见不到阳光,被泯灭的人性,狰狞的面目……但是,还有相守相伴,隐忍和企盼,反抗与离,不抛弃也不放弃。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你要记住,当你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一定会再次认出你。”

……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不会放弃寻找你,直到我们再次相遇为止。”

一个中秋的凌晨,所有人觉得,那一年中秋的月亮,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圆满,都要纯粹。

挣扎,斗争,逃离……

那是一场爆炸,震颤黑夜的响声,把人从睡梦之中拉醒,火光映射着月光,皎月之中隐着火焰的摧毁。

灯光陆续照亮城市,一切都变得慌乱。

……

白简从梦中惊醒,身体微微颤栗,呼吸微乱,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良久,白简下床走到落地窗边,窗外是深邃而浩瀚的森林,清晨里萦纡着薄雾,晨光正好,消散着薄雾,悠悠荡荡的落在了白简的屋子,洒在白简身上,他一身浅色家居服,身影慵懒修长。

鸟鸣声清脆,在森林中若隐若现。

白简的目光透过玻璃,望向森林深处。又是这个梦,一模一样,反反复复,已经记不清了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个,可是,他还是记不清梦里那个女子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无论他在梦里怎么努力的去看清楚,去呼喊,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白简顺手拿过旁边桌上的笔记本,很厚的一本,略微陈旧,他翻开笔记本,望着扉页上的那些字。

我要找一个人,我忘了她的样貌,记不得她的名字,但是,她是很重要的人,是我视若生命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白简

2030年

他和我一样:永生。

――2040年

清峻锋利的字体,泛着时光的打磨。

白简收拾好后就到了学校,他拿着教学的书本,缓缓地走着。校园树木青葱,萦绕着朝气蓬勃的绿意,一路走来都有学生向他问好,他偶尔点头回应。

“白教授好。”

“白教授好。”

……

安叶坐在长椅上,街道两旁是一树树的樱花开,樱花正值盛放时期,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气息,微风和畅,拂落了星零的花瓣,铺在地面上,道路上人影稀疏,静谧幽然。

安叶静静地坐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发梢微卷,被风轻轻拂起,她的一旁放着一本很厚的笔记本,略微陈旧。安叶抬眸,望着樱花随风缓缓落下,那双眸子里盛了太多的岁月,令人猜不透,她的皮肤尤为白皙,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白,却衬得她更加好看,给人的感觉也很精神。

安叶侧目,拿过笔记本,轻轻翻开,映入眼帘的是扉页上的那些字。

我要找一个人,我忘了他的样貌,不记得了他的名字,但是,他是很重要的人,是我视若生命的存在,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安叶

2030年

他和我一样:永生。

――2040年

字迹清秀,安叶抚摸着微微凹凸不平的字体,目光幽深。樱花簌簌,落在陈旧的纸张上。

放眼望去,宛若时光遗忘的角落。

安叶拿着笔记本,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有时会四处看看,而后,神情落寞,蓦然,安叶心里传出微弱的感应,她停住脚步,捂住心口,眉目间期待又害怕。

那次在机场有过这种感觉后,她恍惚之间看到过他,可是最终还是没找到。安叶开始四处寻觅,脚步微快,入眼的是一张张年少青涩的面容,不是,不是,都不是……安叶开始变得紧张,不可能找不到的,他一定就在这里,那种心灵深处的感觉还没有消失。

安叶,一定会找到的,安叶,一定会的。

白简也有了感应,他也在寻觅,目光掠过每一个角落,他企盼、紧张、害怕。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

两个人,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寻了很多地方,却又差了一点。

樱花大道上,他和她,步伐凌乱,寻寻觅觅,心里的感应也越来越强,差一点,就差一点,马上就能相遇。

樱花飘落,漫天飞舞,他和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所有不安的情绪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彼此相守相伴的感觉。脚步慢慢放缓,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两个人背对着伫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光安然,樱花飘舞的声音变得轻柔,风卷起衣角,拂过发丝。

许久,白简和安叶才缓缓转身,眸光相撞,眼眸之中太多情绪流转,倏忽之间却变得平静了,相对而立,他和她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彼此的面容上,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半晌,安叶和白简走近对方,白简望着安叶的眼睛,轻轻开口:“我叫白简,白色的白,简单的简,你叫什么名字?”

安叶望着白简的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安叶,安宁的安,树叶的叶。”

零碎而又模糊的片段,从脑海遥远的深处浮现,穿越时光的距离涌现在二人的记忆之中,与彼此眼眸中的影像重合,二人相视一笑。

是她,不会错。

是他,不会错。

白简走近一步,把安叶拥入怀中,安叶也抱住了他,紧紧相拥,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寻了两百年,等了两百年,即便忘了样貌,忘了名字,他和她终究再次相遇了。

蓝空白云,阳光暖暖的,微风轻轻的,樱花簌簌,彼此相拥,携着浅浅的笑,脚下的书本被风轻轻拂开,两本陈旧的笔记本摔在一起,花瓣随风落在扉页的字迹上。

在孤儿院里,白简总是一个人,不太爱说话,有人欺负他,也不还手,不哭不闹的。安叶则是个很活泼的小女孩,爱笑,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也听院长妈妈的话。

安叶是孤儿院里第一个和白简交朋友的孩子,也是白简第一个不排斥的孩子。白简不大喜欢玩,每当安叶去找他玩时,他都不太搭理安叶,安叶也不恼,总和他讲些有趣的事,跟在他后面一声声的喊着白哥哥。他和她总是喜欢在院里那棵年代久远的大榕树下坐着。一个安安静静的,一个开开心心地说着话。

“白哥哥。”

白简一个人坐在榕树下,榕树这边很少有人来,显得很安静,白简听到安叶的声音,抬头就看到安叶高高兴兴的跑过来。

安叶跑着跑着突然摔在了地上,地上石子多,安叶也擦伤了不少,白简站起身子,迈着小小的脚步快速走向安叶,他蹲下,看着安叶受伤的手,而后,望着安叶。

安叶水灵灵的眼睛里蓄着泪水:“白哥哥,疼。”语气带着哭腔,却也忍着没哭。

“先起来。”白简说完,抱住安叶的腰,摇摇晃晃地往上使力,把安叶扶起来。

安叶用小小的手理了理挡住眼睛的头发,白简给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我带你回去包伤口。”

安叶点点头:“嗯。”顿了顿,又说:“可是...可是,白哥哥,我疼,走不了路了。”

白简看着安叶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走过去蹲在她前方:“我背你。”

安叶用手抹了抹脸,开心地趴在白简的背上。

白简和安叶同年,虽然两人生日在同一天,但是白简人却比安叶高出一截,也总是向一个小哥哥一样照顾她,安叶整个人小小的,也没长什么肉,白简背着安叶也不算吃力。

安叶趴在白简身上,双手搂着白简的脖子:“谢谢白哥哥,白哥哥真好,安叶要一直和白哥哥在一起。”

白简淡淡回了声:“嗯。”

安叶开心地笑了:“那我以后一定要做白哥哥的新娘子。”

“为什么一定要做新娘子?”

“做了白哥哥的新娘子就会和白哥哥一直在一起了。”安叶说完便伸出小拇指继续说道:“我们要拉勾,白哥哥不能说话不算话。”

白简望着安叶有些脏兮兮的手,顿住了脚步,没什么表情的伸出小拇指和她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猪。”安叶和白简盖了章,笑着说:“盖了章以后,不守诺言就会变小猪哦。”

“嗯。”白简轻轻应了声,立即用手托住安叶,以免她掉下去。

白简背着安叶,继续迈着步子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安叶趴在白简的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

白简带着安叶回到了森林深处的别墅,阳光透过树林的罅隙与落地窗落在房屋里,通透明亮,温温暖暖的。

屋子里没有配置最高端的科技家具,安叶置身其中,有一种什么都没变的感觉,一切就像他和她十八岁那年一样。

白简和安叶坐在沙发上,白简温厚的手掌抚摸着安叶的脸庞,仔仔细细地望着她,他轻柔的吻印在安叶的唇上,蜻蜓点水,随即,他把安叶揽在怀里,安叶抬手环住他的腰身,阳光打在他们身上,时光静好。

温热的躯体、触摸得到的存在,终于不再只是雾里看花,残梦里的失去,他和她终于找到了彼此,来到了对方的身边,失去、寻找、等待……两百年,整整两百年。

两个人相遇之后,以前那些遗忘的记忆全都涌进了脑海之中,安叶和白简不清楚这些记忆能存在多久。

片刻,安叶轻轻开口问白简:“白简哥哥,那次爆炸,你伤得严重吗?”

白简抚摸着她的头发,云淡风轻:“不严重,只是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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