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难嫁

2021-09-12 15:02:37

古风

嫡姐难嫁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嫡姐。

求亲的媒婆要将门槛都踏破了。

妹妹只有云淡风轻的一句:长姐还未许配人家,妹妹怎能僭越?

啊这?

话糙理不糙。

京城里蠢蠢欲动的贵公子们立马为我的亲事操碎了心。

可惜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勤勤恳恳的操持中馈,管家理财,忙内忙外。

有时要问底下田地收成,有时要查外面铺子坏账,不时还要应对各方姨娘乱七八糟的要求。

除非必要,我极少去赴年轻公子小姐的诗会茶会。因此他们大抵没见过我,更不知我容貌人品学识。

自从母亲故去,父亲没再续弦,我从十五岁开始主持府内事务,至今已两年有余。

妹妹是我嫡亲的妹妹,虽然一母同胞,但她却更像母亲,容色倾城,才华横溢,随便做一首诗,都是引得人人传颂。

我刚好相反,我对诗歌辞赋不说一窍不通,只能说毫无感觉。

妹妹:“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春风半落花……”

我:“?”

难道不是金银?

我继承了父亲那普普通通的容貌,多年养尊处优下来,得到最好的一句评价便是“清秀。”

仅此而已。

京城的贵公子们,私下极爱讨论各家的千金闺秀。

自从知道了他们要对我搞事情,我就让底下的摘星楼盯住了这一群纨绔。

他们这一群人中,对我妹妹最觊觎的便是恒昌王世子赵元金,此刻最想为我觅一良人的也是他。

摘星楼的管事找到我时,我还在父亲的书房里整理账簿。

鉴于府外的生意蒸蒸日上,我不得不想办法精简一下繁杂的账簿,在不影响记录的情况下改良改良,做到清晰归整,方便京城之外的产业及时回汇。

于是我一边忙一边听酒楼管家汇报那些纨绔子弟的花花肠子。

他还没说完,一张请柬就从府外递到了我手中。

恒昌王的郡主赵元贺之请,三日后王府赏桃花。

平日里的请柬都是写着“宋府嫡女”字样,我便能理所当然的推妹妹代我去,现下这直接写上“宋府嫡长女”字样,摆明了我非去不可。

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地位,觉得自己还没有本事大到可以无视郡主邀约。

只是如今春耕正忙,我还想着闲暇时下到地下农庄视察一番呢!这些赏花宴真的浪费时间。

我对这些公子小姐的宴会知之甚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好亲自去请教妹妹。

由于我十天半个月才来妹妹这雅芳苑一趟,妹妹见到我也不甚热情,只姿态悠闲的让丫鬟给我奉茶。

我笑嘻嘻的将一封黄金放到桌面上:“妹妹,近来月钱可还够花?”

妹妹美貌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鄙夷,她平日里最讨厌铜臭之味,如今对我的举动自然不屑一顾。

我不在意的笑笑,让管家带来了一卷画轴:“从前听说妹妹喜欢远山人的字画,姐姐机缘巧合之下寻得一幅。”

管家将画卷徐徐展开。

我看见妹妹眼角眉梢一阵一阵的凝滞,淡定的面容突然变得紧张不已。

管家五大三粗的男人,下手不知轻重,差点撕毁了那纸。

妹妹眼皮一跳:“放开它,让我来!

三日后,恒昌王府。

我一身低调的青衣,极为低调的进了王府。

饶是如此,还是免不了接受各位贵女扫视的目光。

还好我早有准备。

我将妹妹带上了,并且她以一身低调中透露着华贵的粉色霓裳群压轴,简直人比花娇,艳惊四座。

贵女们扫视的目光纷纷转移到了妹妹身上。

京中聚会崇尚魏晋之风,只有一条清水河将男女隔开,雅号“曲水流殇。”

那百年的老桃树芬芳馥郁,灼灼其华,妹妹随口一赞:“桃花一笑泯恩仇。”

场上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郡主赵元贺直接越过我,一脸迷茫的问妹妹:“何解?”

我正与我的侍女温兰面面相觑,却见妹妹淡然一笑:“随口一说罢了。”然后颇为尴尬的望我一眼。

我低头,装作不知道这是妹妹在府中吟了好几遍的诗句。

今日的宴会,本是世子赵元金为我觅得如意郎君而设。

但是妹妹来了,于是这次宴会又多了一个目的,展现他赵世子的才华。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温兰问我:“赵世子重金向云公子求诗,姑娘,卖不卖?”

卖呀!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我早就猛点头了,到手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于是我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云公子开价高点。”

对面的赵世子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眉头一皱,转头不知与下人吩咐了什么,然后对着我,隔着一条河,笑意盈盈。

一分阴狠一分狡猾外加三分的漫不经心。

怎么感觉有人要算计我?

还没等我吩咐温兰警醒些,郡主赵元贺突然从我身后蹦出来,语带警告的道:“世子哥哥喜欢的是连倾姐姐,你莫要生出觊觎之心!”

我:?

我看见对面的赵元金身后也蹦出一位面生的公子,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这位赵世子明显面色一僵,本就不大的眼里立马露出了几分嫌弃。

身后柳家那病弱的姑娘微微一咳,饱含同情的望着我:“我站曲江头,君站曲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赏曲江水!”

吟完这句还不忘给我一个宽慰的眼神。

我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这些士族贵女有多闲,哪只眼睛看到我俩含情脉脉了?

曲水流觞还没开始,作为开胃小菜,宴会上纷纷传起了我的闲话。

前面都还靠谱些,说我一往情深,求而不得。

后面经过一系列艺术加工,直接成了恒昌王世子赵元金为见我一面,聊解相思之苦,特意为我举办宴会……

虽然这说法不对,但结果没差……

确实是为我办的。

赵世子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么编排,不然依他那纨绔性子不得掀了宴会?

诸位贵女赏了许久桃花,又互相吟了几句诗,那美名远扬的曲水流觞终于开始了。

由于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风雅宴会,赵元贺特地给我安排了一个好位置,清水河下游,桃花烂漫之地。

好家伙,这不管是哪杯酒顺流而下,最后不都会跑到我面前嘛?

幸好我诗词歌赋六艺皆无,唯有钱多,一颗夜明珠贿赂了那柳家的病弱姑娘,心安理得的坐在了最上游。

真是放眼望去,这边风景独好。

我对面那位俊逸公子,面生,见我如此,却可疑的抿嘴笑了。

呃,大约是贪图我的钱财……

宴会由主家起头,恒昌王世子赵元金举着酒樽,一派意气风发:“今日群贤毕至,不如举杯畅饮,引那流觞曲水,畅叙幽情。正是青春日将暮,乱落桃花如红雨,不如吟诗一首,聊表寸心。”

底下的世家公子纷纷举杯回应,对面的贵女则用手帕掩面,以茶代酒。

场面瞬间火热起来。

先是由赵元金赋诗一首,大意就是赞美桃花美艳,总之词藻华丽,周围人无不奉承。

赵元金越发得意,那双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坐在贵女中心的妹妹看。

妹妹未曾有什么表示,坐在妹妹身边的赵元贺却与有荣焉,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世子哥哥真是诗仙下凡。自古才子配佳人,不知本郡主的未来嫂子现在何方?”

众人哄笑,气氛更是直达高潮。

赵元金满脸通红的坐下,当着我妹妹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的面,又不好责备赵元贺口出不逊。

温兰觉着有些好笑,不由赞叹道:“云公子文采依旧呀!”

我满意的点点头,自顾自斟茶:“这茶亦不错,清润透亮。”兀自抿了一口,微微敛眉道:“让王管家硬气些,这般好茶,莫要贱价卖给这些公子哥。”

早知赵元金如此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我就该让云出囿那笔杆子把写诗价格再提一提。

这种宴会,一般都是才子才女的主场,那酒杯顺着清水河,一路晃悠,然后极其巧合的停留在那些有心之人面前。

一人一首,我看得不亦乐乎。

眼看那一杯酒顺着水流,就要停在柳家那病姑娘面前。

谁知柳家的姑娘隔着上下游的距离遥遥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手将水轻轻一推,将酒杯荡开了。

众人哗然。

柳家姑娘解释:“只是不愿看有情总被无情伤,这杯酒,还是留给宋姑娘罢!”

宋姑娘?哪个宋姑娘?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看见柳姑娘满眼鼓励的看着我:“自然是宋文倾姑娘。”

旁边人顿时讶异,同时贴心向周围人解释道:“坐在最上游那个,吃着提子那位……可爱的姑娘,就是宋连倾的嫡姐。”

“喔?看着不像一个娘生的呀?”

“听说她喜欢赵世子,还求而不得!”

……

我:“?”

众人纷纷侧目。

我正捏着一枚青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对面那面生的公子好整以暇的望着我,顺便还捏了一颗青提,悠哉悠哉的吃瓜看戏。

这副欠扁的模样,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似乎欠我钱来着。

不过现在轮不到我回忆往事,因为侍女很快就将酒杯递到我面前,里面的清酒都洒完了,只剩一个空杯子。

赵元金看了我好几眼,好像才想起我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嫡姐来。

他赶忙站起来向诸位公子解释:“这位是宋尚书家的嫡长女,名文倾,年芳十七,还未定亲……”他顿了顿,又斜了我一眼,闭着眼睛道:“貌美如花,且文采斐然,擅长吟诗!”

这都给我整不会了。

我只好拿着酒杯干笑:“世子……未免太抬举了。”正想甩他一首准备好的诗来,不远处的妹妹却站了起来,一张脸艳如桃李:“世子不知,姐姐不擅作诗,不如奴家替姐姐吟诗一首。”

好好好,我微微点头,总算没白疼了这妹妹。

有了美人自荐,谁还会理会我这毫无名气的小人物。

众人的目光都被倾国倾城的妹妹吸引去了,只有坐在最下游的柳家姑娘,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我,一副老母亲的哀怨模样。

我:要不,你行你上?

待妹妹赋诗一首,那酒杯便又从我手中流了出去。顺水而飘,恰好停在了对面。

这回众人又不解了。

这位丰神俊朗的谦谦君子,又是谁家的公子?

赵元金再次看上来,然后才慌张的解释:“这位是镇北王世子,谢云从,字拓,半月之前才回京中省亲,诸位可能没见过。”他顿了顿,看着底下众人讶异的眼神,不由笑道:“谢世子才是真正神仙般的人物,诗书词赋,六艺皆通,领兵打仗,屡建奇功,前些日子,边界的凉川之胜,便是谢世子在背后出谋划策。”

宴会气氛又一次被推向高潮。

我听见底下议论纷纷:

“谢家玉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听说谢家这位世子从不参与京中聚会,莫不是为了京城第一美人?”

……

我嘴角微微一僵:这群人还真是什么都敢扯!

谢云从在众人的艳羡中逶迤而起,执杯的手指骨节分明。

只见他气定神闲道:“赵世子过誉。凉川之战是塞北全体将士之功,非我一人之力。”

然后执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下,声音清越:“今日群英荟萃,谢某微末小才,本不欲哗众取宠,但盛情难却,作一桃花歌,请诸位鉴赏。”

本就是清贵人物,出口又是这般如沐春风。

原本热闹的宴会一下便静了下来,众人皆凝神,听着那若水击山石般动听的嗓音,一首慷慨激昂的桃花歌,借古讽今,隐喻时事,最后一句话锋一转,非常委婉的展现了男儿的建功立业的抱负。

“好诗!”赵元金最先站了起来,可惜他不懂诗,只能干巴巴的道:“文采斐然!”

底下众人都纷纷赞扬,特别是正当热血的少年,一片壮志未酬的激昂,全都钦佩的看着谢云从。

谢云从谦虚一笑:“献丑了。”然后隔着溪流望了我一眼,狭长的眼睛略带戏谑。

我正不知他是何意,又看见离我稍远的妹妹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那双凤眸顾盼神飞。

“姑娘,您送二姑娘的那幅画上,题的正是这首诗。”温兰在我耳边解释道。

我断片的记忆果然慢慢缝合起来,这不巧了吗?

怪不得我说他眼熟呢,这副欠扁的表情,可不就是当初那个带着半张铁面,欠我钱还非要以画抵债的公子?

可惜那副画我自收到就没打开过,后来放在农庄的库房还落了灰,还是云出囿有见识,数落了我不懂风雅不长见识之后,亲自用上好的金丝木做了画轴。

还让我每日摆在眼前,陶冶情操。

说实话,摆那玩意还不如摆几箱夜明珠……

遇见谢云从,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

从塞外远道而来的客人,途经京城外的宋府别院,借住一宿,恰好碰上了轻车简从去城外小住的我和温兰。

从前我也常常招待走南闯北的行客,经常叹谓这些人见识广博,消息灵通。

毕竟世道艰辛,敢于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来到上京的,无外乎赚那些薄利小钱。我都是客气以待,从未让下人为难于他们。

甚至不时还请教他们如今时兴的货物,倒也算是两相得利。

谢云从一身鸦青色的织锦长裳,身姿挺拔,头上一根素玉簪,又恰好将他身上那股出尘脱俗的清冷渲染开来。

左半边脸覆了一枚银色面具,露出来的右半边脸有着仿如刀削的优美轮廓。

那双狭长的眼睛冷冽,深邃,不辩喜怒。

他身后跟着一位瘫着脸的侍卫,手中握着一把通身漆黑的剑,冷肃瑟杀。

别院清净,下人不多,我又恰好得闲,一出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青衣公子矜贵无双,黑衣侍卫气质非凡。

温兰没想那么多,笑脸相迎,我却盯着那侍卫手中的长刀,犹豫不决。

谢云从似乎能猜到我在想什么,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多了几分歉意:“出门在外,难免要自保,望姑娘见谅。”

我那小心思被看透,只好默默掩饰:“严公子多虑,请。”

他那时化名严雾,自称江南而来,进京只为寻得良缘。

现在看来,除了身份是胡编乱造的,其它亦是。

谢云从笑了笑,没说什么,但是进门之后,却突然回头望了我一眼,狭长的眼睛微眯,里面的笑意一瞬而逝,似有若无。

我脚步一顿,连忙拉住旁边的温兰,轻声问道:“你有看见严公子对我笑了吗?”

温兰尴尬的眨眨眼:“姑娘,您要是看上了严公子,奴婢会帮您的……”

我:?

不是,正经人谁带面具呀?

那两人行迹不可疑吗?

我心思一向敏锐,当夜一回想起这主仆俩的怪异行为,就辗转难眠,正准备明日起身后试探一番,别院却突然喧闹起来。

我们被一群黑衣人拿刀架着聚到院子中心,为首的男人举着火把,凶神恶煞的劈断了旁边的一棵老松,喝道:“谁是管事的?”

温兰刚想开口,我用眼神制止了她。

然后弱弱的举起手来:“各位大哥,我是这别院的管事,还望高抬贵手。”这帮亡命之徒,连宋御史家的私宅都敢闯,杀人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环视四周,并未看见今天借宿那两人。

心内也回味过来,今日这不管哪一方,都来头不小,而悲催的是,哪一方我都得罪不起。

锋利的刀架在我脖子上,利刃堪堪划破我的肌肤。那大汉上下打量着我,见我只是一个弱质女子,瞬间放松了警惕,但语气却依旧凶恶:“我问你,今日在你府上那两人呢?”

“自是安排在偏院了,不信大哥去搜。”我这表情千真万确,我怎知他们去哪了?

这些黑衣人若是找到了,也不用将我们一众人都抓起来了。

黑衣人头子拧眉,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他用刀挑起我的脸,左右看了半天,阴狠道:“不必留了!”

周围的黑衣人得到他的命令,琤琤的开始拔刀。

众人都惊慌的捂住头。

我也瑟缩在地,涕泗横流,一派惶恐的望着那大汉,果然看见那黑衣人头子愣了一瞬,似有不忍,他只好将眼睛别向了远处,手腕一动,那剑锋直冲我而来。

我敏捷的旋身躲过,利落的拔下头上的发簪,朝他颈部直刺而去。

一击得中,我狠狠用发簪划向他的伤口,引得那黑衣人头子声声痛呼。

“让你的人住手!”我大声喊道。

黑衣人头子愤然看着我,语气不善,却只能挥手示意他们停下。

“你们是谁?为何要追杀他们?”我逼近了他,声音冷厉。

还有,他们又是谁?

以前同走南闯北的武师学的一手擒拿,就是为了危急关头自保,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那大汉被我那锋利的金簪扎着脖子,那腥臭的血流下来,将我半边衣服都染透了。

他闷哼一声,刚想开口,一道冷光一闪而过,一道人影极快掠过我面前,再回头时,那黑衣人头子已然被一剑封喉,没了气息。

来人是谢云从的侍卫,刀光剑影之下,黑衣人节节败退,被杀得一人不剩。

宋府的下人都慌乱而逃。

温兰急忙跑到我面前,扶住我的手臂,因为担忧,脸上一片湿润。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簒着的那根染血的金簪,紧绷的身体瞬间发软,失去意识前,看见谢云从一身青衣,信步向我走来。

步履轻松,恍如闲庭散步。

耳边似有轻笑:“原是只纸老虎。”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谢云从略带歉疚的表示可以赔偿我宋府别院的损失,但他所带银钱不多,所以愿意以画抵债,不过还有一个要求,便是需要在此借住一月,延缓进京。

他一番话说得漂亮,嘴上愧疚,末了还要给他自己安一个“英雄救美”的佳话。

我哪敢拒绝。

这世道,有两种人不可得罪:

一是小人,二是伪装成君子的小人。

一开始谢云从住在别院时深居简出,也不会去扰我清净。

但是随着偏院的药味越来越浓。

谢云从的脸色也日益苍白。

这人病了,嘴巴就淡了,开始嫌弃起我别院的吃食。

一个矜贵公子,三天两头带着我往厨房跑,惊得做饭的厨娘手都抖了。

然后饭菜便更难吃了。

我不知道他身子上有什么病,整日不停的咳嗽,有时还能看见他用帕子捂着嘴,吐出一口黑血。

但我肯定他脑子有病。

他似乎很关心边塞的关市互通,一般与我聊不到几句,话题自然而然的便转到边塞贸易上来。

那时我还想着如今戎狄入侵,边塞乱得很,那里有生意可做。

如今知晓了谢云从的身份,脑袋里豁然开朗。

镇北王世子亲口过问边塞贸易之事,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朝廷要开始考虑关市互通了。

为商者,只要看准时机,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如今这大好的赚钱机会就在我眼前……

我一个激动,差点把杯中的茶洒了。

回过神后,正想向对面的谢云从微笑致意,未曾想到,他唇角一勾,眼中意味深长,竟将那酒杯一晃,直接顺着水流推给了我。

然后还故作讶异道:“看来这杯酒,宋姑娘非饮不可了。”

关键是,众人都默不作声,没一个人揭穿他。

我就想问了,他一个下游的杯子是如何流到上游的?

这不是故意想让我出丑吗?

还有,一般用于流水的杯子都是全新的,这不是他刚喝过的吗?

瞧上面还有口水!

我默了一瞬,只能伸手从清水河中拿起酒杯。

看见众人看戏的目光,缓缓举杯:“文倾不擅吟唱,只能自罚一杯。不过……”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唇角一扯:“听闻谢世子此次进京是为觅得良缘,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此际遇了?”说完便将清酒一饮而尽。

舆论这东西,谁不会用啊?

谢云从一身白衣,本来如谪仙般的面容也不由僵了一瞬,他狭长的凤眸里满是玩味,听到这番话竟也不怒,反而顺坡下驴:“可惜良缘难觅,不知宋姑娘可有相识的姑娘,让谢某一见。”

那些贵女们纷纷侧目,公子们也热闹了起来,赵元金更是喜欢凑这种热闹,他直接问道:“不知谢世子喜欢哪家姑娘?本世子也可为你引荐。”

谢云从敛眉看了一眼赵元金,似笑非笑的道:“宋家!”

他这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家有两位姑娘,但大家显然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位姑娘。

人们纷纷回头看那京城第一美人,宋连倾一双美眸,墨发绾起,犹如天上仙女。

而谢云从一身白衣,眉目疏朗,一双薄唇微抿,维持着那一抹云淡风轻。

无人不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也万万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家。

虽然我知道谢云从品行不端,但架不住妹妹喜欢呀。

那幅远山人的画作,自到了妹妹手中,可是日日都要拿出来鉴赏一翻的呀!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忧虑,赵世子也苦着一张脸。

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喜欢宋连倾?

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哀怨的看着我,我也哀怨的看着他。

然后我还发现,妹妹正哀怨的望向我。

柳家那病姑娘连眼睛都要瞪大了,然后犹自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宴席过半,赵元金身边的小厮找上了我,说是世子有请。

我想起早上他那一脸想算计我的表情,顿时明了。

那小厮领着我到了一处幽静的亭子,没看见赵元金,只有一位蓝衣公子,拿着一柄折扇,看起来儒雅俊秀。

见我走近,他微微走上前,拂袖一笑:“宋姑娘,我林颂之倾慕你已久……”

我:你大概没有认错?

我对京城的公子不太了解,但是知道林家亦是煊赫世家,且酒楼里的管事告诉我,跟着赵世子那群纨绔子弟里,没有叫林颂之的。

见我怀疑,林颂之眉眼舒展:“虽然上京公子只知道宋家二姑娘,但父亲曾与我说过,宋家大姑娘才是世无其二。”

“你父亲?”难怪,我敛眉。

我爹与林颂之的父亲同为御史,且交情不错。应该是同僚之间把酒言欢,然后把我卖了。

“宋姑娘,我们见过的,在你宋府的摘星楼。”林颂之毫不掩饰的看着我。

见没见过我不知道,但我难得羞涩了。

有妹妹珠玉在前,京城里还没有人如此直白的向我表达爱意,而且那人长得还不赖。

“你喜欢我什么?”我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若是他的回答合我心意,那我也愿意给他机会。

林颂之闻言,用那深情的眼睛望着我:“宋姑娘华容婀娜,娴静如兰,宜家宜室,堪为贤妻,我心甚喜。林某怕唐突了宋姑娘,这才特地托赵世子帮忙,望姑娘知悉林某心意。林某愿三媒六聘迎娶姑娘。”

这下不只是我,旁边的温兰,包括林颂之身后的小厮都懵了。

我没见过如此热切的表白,差点没把我吓走。

关键是我没被打动。

我可以爱一个人,但绝对不会为了那个人一辈子困在内宅。

面对这种强硬的,你只能比他更强硬:“多谢公子垂爱,只是文倾已心有所许。”

绝不能给他留下一点希望。

岂料林颂之凝眉,迟疑的呢喃:“莫不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果然爱慕赵世子?”

我眼皮跳了跳,一张嘴张张合合,终是狠狠的点了个头:“嗯,没错!”

林颂之满脸震惊的看着我,似乎还有点不甘,到最后才终于憋出一句:“便是输给谢世子我也无所谓,为何是赵世子,林某不服!”

不服你找他去呀!我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

不过这赵元金也忒没有用了,搞得我也忒没有排面了。

没用归没用,至少安全。若是告诉他我爱慕的是谢云从那厮,满京城怕明日就会传出我们姐妹反目成仇,抢夺一夫的故事。

终于把林颂之送走,温兰扶着我,疑惑道:“姑娘,我瞧林公子不错呀,您为何拒接?”

我无奈笑笑:“林府那样规矩的世家,进去了还不憋死我。只是父亲他……”

我欲言又止,我父亲也动了给我挑选夫家的心思。

在这种家庭,我是做不到一辈子不嫁人的:“与其嫁一个处处受限的,还不如嫁一个能拿捏住的。”我冷冷道。

温兰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嘴里嘀咕:“那您也不能拿赵世子当挡箭牌呀,他哪里配得上……”

“可是世人不这样想。”我无所谓一笑,世人还觉得我配不上他赵元金呢。

落日西斜,一缕金色的光映照在哪幽寂的亭台上,一缕白衣悄然而至,背着光,静立在一旁。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人未现,声已至。

谢云从侧脸,那冰冷的线条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一双眼睛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忙止住脚步,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何时出现的?

他又听了多少?

他想干嘛?

“谢世子,好巧。”我们的身份地位已然天差地别,他是王公贵胄,我是小吏之女。

谢云从却瞥我一眼,薄唇微勾:“不巧,我在跟踪你!”

我和温兰面面相觑,好家伙,士别三日还更变本加厉了。

“你跟着我干嘛?”我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谢云从眉目本就长得深邃,这一笑,如同新雪初化:“不跟着,宋姑娘早被人拐跑了。”

哈?我懵逼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身后的温兰脸色一红:“姑娘,奴婢去瞧瞧有没有伞。”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面前的谢云从低头轻笑,却不阻拦。

我:这天又不打雷哪来的雨?温兰也太不靠谱了。

“你什么意思?”我寻思着自认识后没得罪过这货,除了在别院时的吃食上让他委屈了些……也不至于让他如此轻佻的调戏我。

他眉眼不动,声音低沉沙哑:“字面上的意思。”

我抬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那如幽泉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也不是个开不了玩笑的人:“林公子很出色,但毕竟我心有所属。”反正他都听到了,误会就误会吧,赵元金这人身上脏水还少吗?多一桶不多。

岂料谢云从却笑了,直接用手点了点我的肩:“我送你的画,没看?”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嘛?”我赶忙离他三步远。一边戒备一边睁眼说瞎话:“看了。”

谢云从却凉凉的看我一眼,轻易就看透了我那拙劣的演技。

他不言语,只是分外不高兴,停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背到身后。自嘲一笑:“罢了,是我思虑不周。”再开口,语气也变了:“文倾,我已时日无多。”

你时日无多与我何干?难不成还要拉我陪葬。

我冷冷的看着他,心想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济州城。”他看着我,那郑重的眼神,恍然间我还以为他要我替他去守卫河山。然而他的眸却突然失落下来:“此次进京,一为省亲;二为向陛下进言,开放边市;三,确为娶亲。”

他向前一步,一只手修长,居高临下的摁住了我:“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我立马摇头三连:我不想知道我不想听你别跟我说。我只需要知道边塞要互通关市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关心。

“你是宋家商号的掌权人,深通关隘贸易之事宜,且……”他那双眸子突然低沉,连带的声音也微微哽咽:“我是将死之人,你又如此经世奇才,只要你嫁给我,协理边市……边界无战事,我谢某也算死而无憾。”

说实话,我真听懵了。

“你没事吧?”我看着他狭长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痛苦,让人心里跟着难受。

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谢云从立马用帕子捂了嘴,轻咳一声,一口黑血染红了巾帕。

如此身残志坚,如此大意凛然,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况且,他说的条件还真优渥,我太心动了。

当个拥兵自重的世子夫人,掌握一方财政大权,丈夫又是个快死的,这不比当皇后还过瘾吗?

虽说咒谢云从早死好像不太说得过去。

“咳咳……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去请旨。”他脸色苍白,声音也越发无力。

我哪里能忍,立马点头如捣蒜,这可太合我心意了。

不由看着他那张脸,越看越满意。

看在他时日无多的份上,我赶忙扶住他:“我竟不知谢世子如此为国为民,文倾钦佩至极,能嫁给谢世子,真是文倾的荣幸。”

谢云从见我扶着他,顺势往我身边一压,看起来孱弱至极。

“多谢宋姑娘理解。”他在我耳边低语,然后又犹豫道:“不过,宋姑娘是否真心?谢某不愿强迫。”

我眨眨眼:“世子这话,说的我好像是贪图世子夫人的地位似的。就算世子没有病,我也心甘情愿嫁去济州。”

“当真?”谢云从扭头看我,眸中意味深长。

我说瞎话不打草稿:“当然。”

他默了一瞬,却仍是笑了:“望你记得今日之话。”

我今日说的话可多了,怎么可能一一记着,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啥意思,但是到时候装傻就对了,我默默的想。

温兰这拿一回伞也忒久了。

等她慢悠悠的踱步过来时,正好碰见我扶着高大的谢云从,走得步履瞒珊。

送走了他,温兰才拉着我的手道:“姑娘,我怎么看见谢世子在笑。”

他在笑?我不知道啊,我光顾着看底下那糟心的路了。

“姑娘,谢世子跟您说什么了?”温兰八卦兮兮的问。

我犹豫着如何开口才能让着小丫头淡定些:“他……求娶我。”

温兰张大了嘴巴,如同吞了一颗鸭蛋,眸里满是不可思议:“姑娘,谢世子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这小丫头,向着谁呢?我打掉了她要扶我的手,兀自走远:“我答应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温兰那喜悦的声音:“姑娘,等等我……”

宴会结束后,我带着温兰先回了宋府,正想跑去摘星楼视察一番,却被父亲大人铁着一张脸给逮住了。

“今日去恒昌王府了?”他摸着胡子,声音低沉。

我嬉笑着答是,刚想走,他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脑子一愣,果然看见父亲痛心疾首的道:“你娘走时,让我千万为你找一个好夫君,她说以你之姿,如果娘家不尽心尽力,怕是难嫁出去啊!”

我有你们说的那么差嘛!

“嫁不出去女儿就陪着您。”

“宋府不缺你这个女儿。”父亲皱着眉,不耐烦的看我一眼。

我:这是亲生的吗?

“今日你林伯父说,觉真你不错,想说给他家那三儿子。你今日赴宴看见了没?”父亲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我办丧。

“看见了,不是很喜欢。”我嘀咕道。

父亲看着我,恨铁不成钢:“林家那样的家世,林公子那样的品貌,你还挑?难不成你还想嫁赵世子?”他愤愤的看着我,默了一会儿,才补充道:“赵世子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也治得住。”

我被吼得一愣一愣的,都不敢说话,过了一会才轻声问道:“父亲,你觉得谢世子如何。”

父亲立马丢给我一个白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

昨晚被父亲训了半宿,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只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父亲身边的杨嬷嬷抓了起来,推搡着让我去正厅。

我都没来得及洗漱,头发也只简单的绾了一下,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白衣便懵懵懂懂的站在了正厅。

一屋子的人看着我一个,那眼神,精彩极了。

父亲在一边低声斥道:“还不跪下接旨。”

我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跪下了,谢云从这动作也忒快了吧。

看来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赐婚圣旨念完,父亲还大着胆子问了一下传旨太监:“这名字没念错吧?”然后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便。

我手中抱着圣旨,尴尬一笑,什么也不敢问。

我看见妹妹在一旁盯着我手中的圣旨,眼睛里五味杂陈。

我被赐婚给镇北王世子谢云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前来恭贺的人都要将宋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我也得以收拾一番,然后摆在闺房里,听着七大姑八大姨的连声盘问。

“听说是谢世子亲自去圣上那处求的圣旨,文倾可知?”

我不知,你说了我便知道了。

“听说谢世子是昨日对你一见钟情?”

不信谣,不传谣。

“听说谢世子为你放弃了三公主?”

???

有这回事?

直到暮色降临,我才重得清净。

只是没躺一会儿,妹妹便气势汹汹的撩开帘子,一副画卷砸在我身上:“什么废纸,也敢冒充远山人的画作。”

“就是,依我看,这画不过如此。”我默默附和。

妹妹美眸微愠:“这画作下笔有神,蕴藉风流,你懂什么?”

那你来我这干什么?我都被搞懵了。

妹妹嘴巴一撅,脸色明显很难看:“我不管,反正这画我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她一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留我和温兰愣在原地。

温兰展开那幅画,放在床上,指着当日他吟的一首诗:“姑娘,您看!”我细细的端详着那幅画,云雾缭绕的山,山中有一别院,院中一颗老松,松下一曼妙身影。

这景,怎么看起来如此像宋府别院?

旁边一首当日谢云从吟的那首诗,笔力遒劲,矫若惊龙。

最下面有一落款:远山人。

落款旁边一串蚂蚁般的小字:“赠所爱之人”。

不仔细根本看不到。

我指着那行小字,一脸疑惑的看着温兰:“这是妹妹后面加的字吗?”

温兰摇摇头:“笔迹不像!”

我亦摇头,若有所思。

一般待嫁的姑娘大婚前一个月就要被关在闺房里,绣绣花样,听家中主母传授为妻之道。

圣上许是知道谢云从时日无多,特意将大婚定在一月之后。

这有些许仓促了。

宋府没有当家主母,这掌权的早已换成了我,所以我也不必被拘在府里。只是出门时还是得稍稍避着父亲。

知道我即将远嫁,妹妹日日来我院中小坐。

我便趁此机会教给妹妹管家之事。

等我走后,将以前重用的刘嬷嬷留下来辅佐妹妹,也算放心。

只可惜妹妹志不在此,不时吟诗一首,以示反抗。

我竟然拿她毫无办法。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温兰从外面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便是宋府原来在济州的产业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就等我嫁过去,坏消息是,谢云从这厮,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听温兰说,如今那人,瘦骨嶙峋的躺在他外祖王家,奄奄一息。

我赶忙抓紧了被子,眸子程亮:“将库房那棵百年老山参,千年雪莲装出来,送去王家。”

温兰刚想出去,我又喊住了她:“等等,我亲自去送。”

温兰在我耳边不禁赞道:“姑娘真是情深义重。”

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我这不是怕谢云从一个撑不住便死了吗?要死也得等我们大婚后再死嘛。

趁着父亲外出访友,我和温兰悄悄溜了出去。

鉴于我是偷跑出来,一路上我们都用着贵女常用的白纱蒙面,若是被撞破了,还能自称是妹妹,反正我两身形差不多。

只是还没走到王家,我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今日一身低调的黑衣,头戴羽冠,身姿潇洒,步履稳健的走远了,哪里像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温兰。

温兰结结巴巴:“姑娘,外面都传疯了,若不是他们说姑娘没福气,奴婢也不会回来告诉姑娘。”

我随口抓了一个路人,递给他一枚铜板:“老翁,你知道谢世子吗?”

老翁收了钱,心里也高兴,看着我笑道:“这王家昨日还广发寻医贴,说这谢世子怕是不行了,可怜了宋家的女儿,嫁过去还要做个寡妇……”

我呵呵一笑,看向温兰:“你去王家门前守着,我去去就回。”

“姑娘去哪儿?”

自然是去看看他谢云从在搞什么花样。

我小心翼翼的尾随他而去,但不敢紧跟他身后,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就用钱买通周围的商贩,毕竟他那模样生的瞩目,我很轻易便能知道他的行迹。

他去了王家那个荒废已久的老宅。

我到时,只看见两个欣长的背影,动作迅疾的过了好几招。

好家伙,那黑衣冷面的男子,不是谢云从又是谁?

这生龙活虎的,哪有一点奄奄一息的样子?

我怒了。

只见他们过完几招,便停了手,对面那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的公子笑道:“表弟这功夫日益见长啊!前些日子听说你遇袭了?如今身子可还好?”

谢云从的背影微顿,继而轻松道:“不过是塞外追兵,不足为惧。昔日在凉川受到暗算,进京之前便彻底清了余毒,如今倒是无恙了。”

“既无恙,为何还装病,莫不是怕陛下猜忌?”灰衣公子皱眉。

“是,亦不全是。”谢云从笑道。

“为了宋家那姑娘?”灰衣公子讶然,然后了然道:“你从前来京城时,就喜欢跑去摘星楼,就为了看人家一眼,如今可算如愿了。”

谢云从没有说话,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只听灰衣公子继续道:“你总说娶妻当娶宋文倾,还托我千里迢迢给你写信,告诉你宋家姑娘又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了,你呀你……”

谢云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如今我也不知如何讨她欢心,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我也只能用此肮脏手段。”他语气低落。

我腿都僵了。

我不该来的。

我不该偷听他们说话的!

我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回到宋府时,脸都在发烧。

又想起温兰还在王家门前等着我,只得木头似的提起裙子跑向王家。

我连面纱都忘记带了,半路碰见骑马而来的赵世子,他一脸莫名的看着我,最终还是在我耳边道:“颂之都跟我说了,本世子知道你爱慕我,但是圣意不可违……”

我咳了半天,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赵世子有些无措:“宋姑娘,你别哭呀,按我说,这谢世子也不错,可惜身子不好,本世子最近刚得了一千年人参,必亲自送过去。”

我:“多谢?”

被赵世子耽误了一些时间,找到温兰时,她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看戏,两个行脚医为争那入王府医治的名额,打起来了。

温兰看得津津有味,走时还依依不舍。

一转头,却看见谢云从被刚才那个灰衣男子扶着,气若游丝的望着我:“咦,宋姑娘,真巧。”

不巧,我在跟踪你。我在心里默默嘀咕。

旁边的温兰眼睛一亮:“谢世子,你身子如何了?姑娘很担心你,还亲自过来了。”

“是吗?”谢云从微微咳了咳,那双狭长的凤眼染上浅淡的笑意,只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瞬间红了。

“我先走了。”我僵硬转身,拉着温兰慌不择路。

身后传来谢云从一声叹息:“慢点,别摔着。”

我终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那一身清隽的身影,黑衣如墨,那人眉眼带笑。

我也凝视着他,终是下定决心般道:“愿君身体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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