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歌

2022-02-22 21:36:51

古风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晏几道〔宋代〕

小狐狸浅玉是族里最小的狐狸,成年之前一直待在雾行山中。

她有个叫墨羽的乌鸦朋友,喜欢幻化成人的模样去人间游玩。

墨羽很讲义气,知道她家里管得严,不能和自己一样自由自在的,于是每次去人间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上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有一次,浅玉从墨羽那儿得到了一本书,书名很是唯美,她好奇地打开一看,看了几页后却脸红心跳地把书丢在地上——原来那竟是一本讲述狐妖和书生之间爱情的话本。

就在这时,山洞外突然传来娘亲叫她吃饭的声音,浅玉被吓了一跳,匆匆从地上捡起话本,也不敢多看,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把它塞进了枕头里,然后跑了出去。

娘亲正在洞外等候,看到她时有些奇怪地问道:“乖女儿,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吧……”浅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转头对着娘亲撒娇,“娘,我饿了。”

果然,娘亲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慈爱地说:“你爻叔已经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爻叔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浅玉美美的饱餐了一顿,临睡前又忍不住把枕头下面的话本拿了出来,一直看到子时。

夜里,浅玉做了一个梦,梦见话本里的故事,只是这一次的主角变成了她和一个看不清脸的书生。

白日里书生为她描眉作画,夜间她为书生磨墨添香,好一副琴瑟和鸣的景象。

单纯的浅玉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情窦初开,但还是下意识地为从梦中醒来而惋惜。

几个月后,浅玉终于成年了,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像族里其他的兄弟姐妹那样自由地出入雾行山。

她出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书生,体验一下话本中“张生”与“胡娘”的恩爱生活。

浅玉胆子小,不敢往人多处寻,最后找到了京郊的一处小院。在观察了几天后,她确定院里只有书生一个人,于是寻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变回狐狸偷偷溜进书生的屋里。

书生如前几日一般还在灯下苦读,没有注意到浅玉的存在,她耐心听了一会儿,念的全是些她听不懂的玩意儿,没一会儿她就趴在门边睡着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浅玉发现自己睡在了暖和的被窝里,而书生还在桌边念书。

看着身上的被子,浅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娘亲曾经和她说过,“人类是最残忍的生物,看到我们便会把我们身上的皮剥下来,做成衣物穿在身上。”

而眼前这个人好像不一样,他看到的是身为狐狸的她,但他还是温柔以待。

书生念书念累了,起身活动了一番,看到小狐狸醒了,就走过来,举起手似乎打算摸一摸它。谁知道看上去乖巧的小狐狸会突然一跃而起咬上他的手,书生痛得吸了一口气,等回过神来小狐狸已经逃之夭夭了。

浅玉回去后很愧疚,这是她第一次咬伤别人,不知那书生怎么样了……

浅玉放心不下,决定回去看看。

第二天她就化作人形敲开了书生的门。

“这位公子,可否向你讨碗水喝?”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嫩黄的衣裙,眼似水杏,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书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像个误入人间不谙世事的小精灵。

书生呆了,直到浅玉再次唤他,“公子……”

他才回过神来,垂着头红着脸请她进门。

进门前浅玉瞥了眼他的手,昨日她下口似乎重了些,隐约还能看见牙印。

她心下不安,却只能装作刚看到,“山林里常有野兽出没,看公子手上的伤口,应当是被咬了?”

书生下意识回了句,“不碍事的。”

“附近的田野间有种药叫做白湎草,可用于公子的伤。”

“白湎草?”

看着书生一脸茫然的模样浅玉就知道他不认识这种草药,她只得说:“这样吧……我常在山里采药,明日巳时,可与公子一同前往。”

看着少女含笑的面容,书生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姑娘了。”

第二日巳时,浅玉果然准时出现在书生家门口。

在采药途中,浅玉得知书生名叫李伯庸,几月前因想要静心读书租下了这处京郊的小院。

那之后他们又见了几面,有时是去竹林里挖笋;有时是在山间采药采蘑菇;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四处游玩,看连绵起伏的山,看潺潺的流水。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李伯庸已经习惯了浅玉的存在,所以,当连续七天都没有见到浅玉后,他急了。

这些天,他既担心浅玉的安危,又抑制不住地思念她。

他想起浅玉曾和他说过自己住在雾行山,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来到雾行山寻找浅玉的踪迹。

说来也怪,进入这山中就如同进入了迷宫,走着走着就会回到原处。多次无功而返后李伯庸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

就在这时,那只熟悉的小狐狸出现了。

看到它的第一眼李伯庸就认出,这正是那日溜进他房里睡着的小狐狸。

他心念一动,从怀中掏出一个肉饼,掰开,伸手引诱小狐狸来吃。

小狐狸也不像初次见面那样警惕了,慢慢地踱步走了过来,嗅了嗅,然后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

李伯庸见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随后又有些惆怅地问:“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可知道这山中住着一个叫浅玉的姑娘?”

说完他又自嘲地说道:“是我魔怔了,你怎么会听得懂我说话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全然没看见小狐狸听到这句话后复杂的神情。

原来,七日前墨羽一不小心把浅玉同书生来往甚密的事情说了出去,被浅玉的父母知道了,他们就将她变相地软禁家中。

今日好不容易在好友的帮助下逃出来,竟意外撞见了前来寻她的李伯庸。

浅玉心里很矛盾,一边为李伯庸待她的情意而动容,一边想起了娘亲劝诫她的话。

“人总爱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现在待你好,是因为他把你当做人类,如果他知道了你狐妖的身份,怕你都来不及,又怎会爱你?”

吃完肉饼后小狐狸一溜烟地跑了,李伯庸一直找到酉时,筋疲力尽之时意外看到了一缕炊烟,走近一看居然是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只有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正在做饭,李伯庸上前询问:“请问这位姑娘,山中可有一个叫浅玉的女子?”

“浅玉?浅玉是我妹妹,你找她做什么?”

这黑衣女子正是幻化成人的墨羽,受浅玉所托,前来让李伯庸死心的。

只可惜李伯庸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说道:“多日未见浅玉姑娘,在下有些担心,可否让我们见上一面?”

“李公子是吧?既然你都找到这儿了,我就同你实话实说,你不能同玉儿在一起,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李伯庸不解,“这是何故?”

墨羽不擅长撒谎,又不能透露浅玉狐妖的身份,一咬牙说了一句,“因为玉儿订婚了!”

知道消息后的李伯庸失魂落魄地回家去了,没看到他离开后墨羽对着后头的帘子喊了一句,“出来吧,人走了。”

掀开帘子走出来的正是浅玉,此刻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自那日从雾行山回去后李伯庸就得了相思病,整日梦见浅玉穿着一身黄衫在丛林里采药。但梦终归会醒,醒来后他又想起浅玉已经订婚了,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成婚……他越想越抑郁,后来竟一病不起了。

恰逢李母来看望儿子,这一看才知道李伯庸已经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李母吓坏了,赶忙请了京中有名的大夫过来诊治。

两副药下肚后,李伯庸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只是人虽然醒了,但却终日沉默寡言,吃了就睡,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李母心想:莫不是招了邪祟?

于是又找了个“大师”过来做法事。

大师确实有几分本事,竟看出李伯庸身上有狐妖的气息。

“狐妖?这可如何是好?”李母又惊又怕。

“夫人莫怕,我给令公子画一个符,只要他戴在身上,妖魔就不敢近身。”

李母听完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把大师送出了门。

这二人前脚刚走,李伯庸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看手里的符,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反手把它扔进了床底下。

又过了几日,小狐狸再次出现。

木门发出“吱咯”的声音,李伯庸转头看去——小狐狸正在门缝那儿歪着头盯着他看。

“过来。”他虚弱地朝她招招手,目光里全是温柔与怜惜。

小狐狸不自觉地走了过去,跳进他怀里。

突然,一阵金光闪过,小狐狸重重地摔在地上,变为了人形。

李伯庸这才意识到什么,慌里慌张地搜遍全身,把那张符找了出来,扔得远远的,然后朝着虚弱的浅玉跑过去。

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变不回原型后,浅玉捂着脸自暴自弃地喊道:“别看我!”

半晌没有动静,突然,一双温热的手坚定地放在她的肩头。

浅玉抬头,眼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他还是那么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终于忍不住哭着坦白,“你都看到了吧?我……我是狐妖,我骗了你,你放我走吧。”

“我知道,我几天前就知道了,但是我不在意,我喜欢的是你,和你是人是妖没有关系。”

“真……真的?”浅玉期期艾艾地问他。

“真的!我发誓。即便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从未想过害你,那天拿到符后我就把它扔了,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回到我身上。”

“别说了。”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浅玉羞红着脸不敢看他,“我信你呐,庸郎。”

麟驰
麟驰  VIP会员 写到老,活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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