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走了,我觉得自己活得特没有尊严。
我活得有尊严吗?我问我自己。
自从老舅被有关部门调查后,我猝不及防被失业了,连块儿住的地方都保障不了,唯一庆幸自己还是985毕业的,不过想想也好笑,老舅一直无子嗣,当我半个儿子养,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家里还挺热闹,老有人过来串门,送东送西,帮这帮那。
被人庇护的时候还好,感觉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人设都围绕自己转,失去庇护的滋味和一句老话一样“人走江山时,狗来占位置”。
文凭是混来的。
就业是外包的。
本领是嘎嘣儿脆的。
所以我目前一无所有且平庸无奇,扎进人堆里,辨识度几乎为零,没脸见任何人,任何人躲我不及。
帝国早已灭亡,它又岂能哀伤?
而我自己也愿意灭亡,就像我曾经生活过的那样。
26岁以前,喜欢在朋友圈发点深沉的宣言来表达成长路上已知的喜悦和对未知的无限憧憬。26岁那天,就只剩下已知的哀伤和无知的迷茫。
没敢跟任何人提起,在一家叫“小浪底”的烤串店点了一盘金针菇,两盘炒花甲,三根浪式秘制烤翅,四签儿韭菜,五串肉筋五串牛肉,还有一瓶江小白,就算是给自己制造点轮回降临人间的仪式感,吃完一结账将近两百,又亏了,还是喝几块的老白干实在,不情不愿硬装,扫了店家付款二维码,出门了。
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又不知道去哪儿,房东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回到出租屋坐在老猫坐过的那个柜子上,想给老猫打个电话,脑袋发涨,眼神迷糊,胸口郁结,身体温度攀升,困意四起,翻了个身,压倒半边夜色。
半夜醒来有点冷,原来一头栽在地板上很愉快睡了半宿,嘴里嚼几下叽叽叽的,是吃土了,手机也快没电了,有很多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我的事被老猫知道了。
我问老猫怎么知道的。
老猫骂我蠢得像头猪。弄了半天是自己喝高后拨通老猫的电话,我脖子一歪闷悄悄就睡过去了,说了很多梦话。老猫让我去他的城市发展,我说得自食其力。老猫口头答应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觉得有没有女朋友,没有关系,男人要靠自己的双手解决问题,在没有半点犹豫不决中果断答应了。
霓虹在黑夜的交替掩护之下崭露光芒,火车站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有推销手机和充电宝的,有拉人住宿的,有拉人乘车的,有贴膜乞讨的,还有贩卖盒饭的,眼神里灌溉满了祈求和贪婪。
我和我28寸的行李箱在风中等老猫接我们。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左右终于等来了,几年没见老猫的头染红了,穿得特别嘻哈,我以为合伙的都这样时尚,我和老猫有些格格不入,三件套加皮革,脑袋大脖子粗,给人的感觉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老铁,想死我了。”老猫按捺不住欣喜之情在我背上使劲捶打。
“Me Too Too......”我差点咽气。
出了站,老猫叫了一辆夏利,替我扛上行李直奔后备箱,牵着我的手就上了车,车在行进过程中,司机不停通过后视镜用色眯眯且猥琐的眼光打量我和老猫,我不间断抽了抽手,老猫不停歇拽得越来越紧,两个正经大老爷们儿在正经叙旧的场合显得老不正经。
久别重逢彼此都很高兴,我和老猫喝得有些高,老猫出尽洋相,居然抱在一个马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用狗撒尿的姿势唱歌,裤裆也破了,怎么也拉不走,泪直勾勾洒了电线杆子一片。
我以为是因为我,喜极而泣。
老猫说想阿喜了,追色忘友。
我也抱住电线杆子哭了,泪静悄悄洒在老猫脸上一滩。
老猫以为是因为他,此情此景。
我说我也想阿喜了,实在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