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馆之恋

2018-11-21 20:04:27 作者:毛植平ping

半个月之前,抒曼和西流就是这样凝望大海的,就像现在坐在沙滩上的条子和格子一样,他们有说有笑,吃各式各样的水果,像其他所有卡比巴拉的恋人一样,他们就这么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偶尔有好奇的路人驻足,上下打量他们——怎么又是这对恋人坐在这里呢?旁边卖水果的大爷会回答他们,如果你在这个位置碰见一男一女,那一定是条子和格子无疑。

条子在凝望大海的同时,会给格子讲抒曼和西流的故事。

“那时西流还是人形馆里一个普通的模型。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反正就是普普通通,一点也不起眼。但讲实话,作为一个模型来说,他的长相还算英俊。”

条子说着,他改变了坐姿,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嗯……大概只有这么大一点,还穿着国中的校服,打着领带,没准儿有十五岁?或者更小。”

说完,条子又恢复原状。他察觉到身旁的格子点了点头。

“有一天,应该是在两个月之前,一个女孩在人形馆里闲逛,她本想买一个泰迪熊的,可她看见西流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于是就改变主意,不要什么泰迪熊了,她把西流买回家,摆在书桌上面。”

“换作是我,我会买泰迪熊。”格子一字一顿地说。

“嗯……我也那么想,女生应该会买一些大的、毛茸茸的东西呀。”条子说,“总之就是买回了家,摆在书桌上面,台灯下面。西流大概是让她想起了某位暗恋的男生吧,毕竟穿着同样的校服,就摆在那里,让她很是分心,她做功课的时候,常常停下来看着那个少年的模型。”

格子微微点了点脑袋,示意条子说下去。

“格子?”条子叫了一下她的名字,眼睛仍注视着大海。

“你知道的吧,哪怕是一个模型,一旦拥有了生物的形状,他也是会思考的。”他说。

“仅仅只是思考而已啊,什么也做不了。”

“可在那之后的第二个晚上,西流感受到了作为模型绝对感受不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气味。

为什么会有气味呢?这完全无前因后果可言。关于“气味”,西流幻想过很多次,可当真正闻到的时候,他却发现这跟自己之前想象出的一切感受毫不相同。

这是“女孩”的味道。他敢肯定,它好闻,香,像绿色的植物。这一切联想顺理成章,为什么呢?

甚至……梨花味儿?也许是吧,当然不可能就是梨花,突然有这感觉罢了。西流大口呼吸着这种气味儿,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浮现了一个画面——黑色的,有点儿像丝绸。

头发?他产生这种直觉。

不止是头发,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还闻到了更多。烟、皮肤、木头,这些气味好像正穿过意识的淡壳,一点一点进入他的体内。

女孩。就是女孩。然后是旋律,轻快动人的旋律,她开始唱歌了,西流确定自己听见了声音。可是自己在哪里?绝不可能还在人形馆的陈列架上啊。她唱完了。

我以后就叫你西流,好不好?女孩说。

她叫着,西流,大概是个名字,好像在呼唤自己,她在跟我讲话吗?

初次见面,你好,我要睡觉咯。

他听见女孩翻了个身,关上了灯,头发的香味短暂地离去,随后再次进入他的肺腑。

“那是在三个月之前,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你说奇不奇妙,当时流行《卡比巴拉的海》,女孩哼的就是那首歌。”条子说,“卡比巴拉现在就在我们眼前。”他伸出手臂,指向前方,蓝色的海水正拍打上岸。

“这是个童话吧?”

“童话?”

“对,就像小时候看的《伊索寓言》啊,什么什么历险记那样的。一个玩具模型能听到声音,闻到气味。”

“故事就是故事,但如果你相信的话,假的就会变成真的。”

“我可不信。”

“故事嘛,我都说了,听听就好啦。”

条子转移视线,望向海岸线的尽头。天气热极了,他和格子都只穿了一件体恤衫,炙热的太阳光让空气显得有些不均匀,夹杂着浓浓的海潮味儿,一层接一层的白浪迎面而来。

女孩就这么每晚抱着西流入睡。他只有巴掌大小,因此经常被不小心压在枕头底下。隔着厚厚的枕头,西流勉强可以听清女孩说话。

刚开始时,她像是在自言自语,秘密通过嘴巴重复一次又一次,讲给自己听。渐渐的,女孩似乎忘记了西流只是个模型的事情,她变得像是在跟人对话,老是说一些闲言碎语,句末多了一些类似于“你明白吗?”这样的疑问句。

我今天可是在学校里闯祸了,你知道吗?她说。

我今天试了试食堂最便宜的套餐,比贵的还要合口味。

同桌家里的小狗死掉了,她今天是哭着来上学的。你明白吗?

西流隔着枕头,听着。有时候他听得一时兴起,会试图回答女孩,结果当然不行,他这才缓过神来,自己明明就是一个模型,哪来说话的功能啊,可是……自己也明明听到了声音不是吗?还有味道,女孩身上散发的香味,头发的香味。正是因为这些声音和气味,他感觉到自己在慢慢生长。

有一天,西流看见了黑暗。

女孩睡觉时喜欢把他压在枕头下面,灯一关,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忽然有所感觉——这好像不是失明时那种黑色,是有颜色的黑色呀。

那一晚西流没有睡着,他观察这奇怪的黑色,直到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女孩醒来,挪开枕头。

是光。好亮的光。西流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接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他看见了女孩的脸。

很漂亮的鹅蛋脸。西流想,大眼睛下面生着泪痣,鼻子圆圆的,鼻头微微上翘。这让他联想起了人形馆里摆着的芭比娃娃。

你好。他想这么打声招呼,可惜自己不能讲话,女孩自然也听不到。她头发很长,乱蓬蓬的,身穿一件蓝色条纹睡衣,估计睡觉时把睡衣纽扣错开了,衣领下面隐约露出米色的文胸。

如果她知道我能看见,可就不会这么不小心了吧。西流在心里说。

但他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女孩竟然开始脱衣服,大概是要换上校服,总之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

西流吓坏了,他试着动动脖子转开脑袋,显然失败了。接着他努力闭上眼睛,他还不太懂如何去使用这个器官,结果直到女孩换上了校服也没能把眼睛闭上。

那就把刚才所看见的统统忘得一干二净好了!他有些害羞。

西流。女孩叫自己。

啊?找我什么事?他只能在心里回答。

我要去上学咯,放学才能回来。

好的,好的,你去吧。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失措。

看见女孩关门离去,西流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男孩干嘛要长舒一口气?”格子显然有些搞不明白,“不小心看了女孩子的身体,应该暗自高兴才对吧。”

“不不不,你可别这么想,西流是个很正直的人。”条子解释道。

条子和格子坐在沙滩边上,前方不时有牵手的恋人走过。卡比巴拉的沙滩是恋人们专属的沙滩。

“我开始有些好奇了。”格子说。

“看吧,我就说嘛。”条子一脸得意。

“模型竟然能看见东西,听到声音。”

“我说过,你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听就好了,就像你之前说的什么什么寓言。不过有一点,你可别把西流想成一个模型,每个模型都有自己的思想,没那么简单的。”

说到这里时,身后买水果的大爷拍了拍条子的肩膀,这让条子很是诧异。

“嘿,小伙子,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不觉得口渴吗?”他说。

“你想吃点儿什么?菠萝还是葡萄?”条子转过头问格子。

“葡萄吧。我吃葡萄。”

“对啊,葡萄。”条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女孩喜欢吃葡萄。”

女孩离开后,西流只好孤零零在床上躺着,由于不能挪动,他的视野很有限,能看到一盏玻璃吊灯,能看到墙上的油画挂饰,海蓝色的窗帘,以及窗户的一角。

窗户开着,刺眼的阳光成束状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剩下的时间,西流只能默默望着天花板发呆。女孩不在,时间自然过得飞快,甚至能感觉到日升日落。

大概晚上七点,女孩回到了房间,回房第一件事便是扔下背包,整个人呈大字型扑在床上。西流小心翼翼观察她,女孩显然累坏了。过了一会儿,女孩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女孩的脸。

不,不对,与其说是观察,更像是在对视。女孩看着自己,自己也看着她。她时不时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身体,弄得他直痒痒。

哦对了!女孩突然说。我忘记了自我介绍呢!只见她两眼上翻,若有所思地发出长长的“嗯”声,像是在思考如何做自我介绍。

我叫抒曼。女孩说。我在一所国中念初三。

抒曼。西流在心中重复这个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意思是说,光听名字就能想象出是一个很好看的女生。

等等,等等,好看的定义是什么?西流突然想到,抒曼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女孩,也是唯一个。哎,管他的,总之就是好看就行了。

她能感觉到我也在看着她吗?应该感觉不到吧。

抒曼起身到书桌前做了一会儿作业,而后再次跳到床上,这一次,她抱了一把吉他。

想听什么歌?她问。新歌还是旧歌?听慢的还是快的?她看着西流说。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默认我喜欢的歌咯。

说完,她开始弹唱《盛大奇迹的种子》。

西流静静听着,眼睛则一直观察着抒曼弹吉他的手指——手指居然能这么灵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当然,音乐也是美妙的,抒曼唱功虽说算不上好,但那是少女的声音,本身就是一段优美的旋律。

在这旋律中,西流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直觉——自己体内好像有血液在流淌。

接着,女孩弹了《游乐场》,弹了《十二楼轶事》,又弹了《悲伤的小鸡》。

简直不可思议!西流在心中感叹。他发现音乐能使自己的肢体渐渐活动。

第一天先是脖子,再来第二天,手臂也能微微活动了,它们开始有些麻木。不过很快,第三天,第四天,他闻着女孩的味道,听着她的声音她的歌,感受身体上保留的她的触感,这让西流的四肢逐渐焕发活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那一首《卡比巴拉的海》,西流再次听到自己听到的第一首歌,他的身体彻底活了过来,包括抒曼更衣的时候,他也能收放自如地闭上眼睛了。

不,我还不能动。西流心里清楚,不论怎么说,对抒曼而言,自己都只是个人偶模型,无缘无故地动起来的话,肯定会吓到她的。

但做不到啊,伴随着旋律,他会不自主地摆动身体,不行,必须得努力让自己纹丝不动才行,我得先像原先那样,切记,自己只是一个模型而已。

因此当早晨抒曼离开房间之后,西流才会伸一个大大的懒腰,爬起来四处活动。

让我先来看看你的房间好了。西流暗自窃喜。

他离开床,爬上书桌,再跳下去,站到木地板上,开始奔跑,顺带把沿途见到的垃圾扛在肩上,运进垃圾桶。

每个早晨都是如此,西流乐此不疲。后来,他的力气越变越大,甚至能推开滑动的衣柜门,进入到衣柜里去。

整个房间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衣柜,因为那里面有抒曼的味道。他偶尔会爬到衬衫领口处小憩一会儿,或者钻进牛仔裤脚,想象那是个封闭的睡袋,暖和极了。当然,遇到衣柜中内衣的部分,他总是绕道走——是啊,每每看到那些文胸啊,内裤啊,他都会不好意思,然后老老实实绕道走。

可不论怎么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必须得按时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才行,不然就得被抒曼发现了。每天七点,西流在心中记下了这个时间,每天七点左右抒曼就会放学回家了,他一向遵守着这项不成文的规定。

直到某天下午,大概在四五点钟,总之是抒曼绝不会回来的时间段,他正在房间漫无目的地踱步,忽然看到书桌下角落里的纸团,像往常一样,西流把纸团抱在怀里,爬上椅子,对准纸篓。

准备!投掷!

纸团刚刚投出。门便“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抒曼走进屋里,正好捕捉到了这一瞬间——西流保持投掷的姿势,纸团顺势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不偏不倚掉进了垃圾桶。他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完了。

这是西流的第一反应。一切都完了,抒曼一定发现了自己是个可怕的会动的模型。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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