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离开他。
周六下午，艾月开始收拾行李。将衣柜里的衣服一并扔到床上，然后一件件重新叠好放进行李箱。
姜浩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许久才问道，“你真的要走？”
她“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继续叠她的衣服。
房间随即又陷入尴尬的沉默，直到墙上钟表的音乐声响起。她习惯性地抬头望了一眼，16点整。
这是一款欧式复古音乐挂钟，每天6点到22点会有整点音乐报时。
两年前的一日，他们一起逛商场，她一眼就看上它了，它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家祖传的老钟，有岁月的厚重感和踏实感。但那时，姜浩的公司刚起步，资金短缺，她心想能省就省吧。
在即将走出大厦的时候，姜浩说他要去趟卫生间。
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他，望着熙熙攘攘经过的人群，心里却在想着那款钟表。
像是做梦似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出现在她的眼前，盒身绘着那款心仪的钟表。她欣喜若狂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望着姜浩，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开心的眼泪当即涌出来。
他一把拥住了她，”傻瓜，哭什么嘛。”
他说，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以后都会买给她。
那一刻，她就决心将来一定要嫁给眼前这个男人。
现在想起，仍是感动不已。
只是几秒钟的晃神，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艾月将视线从钟表上移开，趁机扫视了一遍房间。她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原木书桌上还摊着昨晚看了一半的书，是江国香织的《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这个名字，此时听起来是多么应景。她是应该哭一哭的吧，毕竟自己可是被劈腿了。可为什么就是不肯哭呢？有好几次，泪水涌进眼眶，咕噜噜地打转，却硬生生地被逼了回去。
水晶相框放在桌角一侧，与其它摆饰凌乱却又不失和谐地组合在一起。相框背对着她，但那张相片却早已经雕刻在她的脑子里。那是去年，她和姜浩在三亚拍的。照片里，她穿米色长裙，姜浩穿浅蓝色polo衫，他们脸贴脸，笑得肆无忌惮。背景是海天一色，一眼望不到尽头，让人想到永恒。
为他们拍照的大伯说她和姜浩有夫妻相，这样的话，她也听别人说过。或许两个人相处久了，表情，行为，习惯会不自觉地相互模仿，相互影响。
她和姜浩在一起七年了。七年，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够抹杀掉的数字。
“能不能别走？”姜浩的声音把她拉回到了他的身上。
她没有回答，视线在他身上停了短暂的几秒后，落在了他坐的烟灰色布艺沙发上。两只南瓜黄抱枕分别散居在一角，遥遥相对。上面的小鹿图案是是她亲手绣的。创业初期，姜浩工作忙，总是很晚才回家。为了打发等他的无聊时间，艾月开始学习刺绣。钥匙扣，香包等一些小物件也都是在那时候绣的。
而这张沙发，又承载了他们多少甜蜜的时光啊。冬天的夜里，她喜欢裹着毯子蜷缩到他的怀里看书，给他讲在书里看到的故事。他也总是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问她，“后来呢？”
后来呢？他总喜欢这么问她。
有一次讲到维妮和大熊，一段发生在十六岁的纯美爱情。当她跟他讲到大熊死了，一滴眼泪就落在了书页上。
她问他，“是不是有些故事就没有后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相信我，我们的故事一定有后来。”他语气坚定，让她感到安心。
她一直都相信他，过去，凡是他说的话，她都信。他对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她相信那一刻他是真的爱她。他告诉她“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她相信他是真的想过要和她生活一辈子。只是现在，他说的任何话，她都无法再相信了。
信任一个人很难，但不再相信一个信任了那么久的人更难。她已经不相信他了，以后更难再相信他了。
“你当真这么绝情，一点儿都不留恋我们的过去？”
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呵呵。
她的心里发出酸涩的笑声。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似的。
她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地伤感，那么地无辜，竟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做错事情的不是他，而是她。
若是搁在以前，她早就忍不住原谅他了。她最看不得她的姜浩难过了。可在今天，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太了解自己了，在感情上，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想到几天前，陌生女子发来的照片，她仍感到一阵作呕。照片上的画面不堪入目。那是她的姜浩吗？她不认得他了。
他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他说他跟她们只是逢场做戏，他从始至终爱的只有她一个。
她们？到底还有多少人？姜浩慌乱中脱口而出的话，让艾月几乎要崩溃了。
“我已经决心要走，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她挣脱了他的手，脑袋偏向窗外。那一刻，她看到白色窗纱飘了起来。
起风了。她想，她也该回家了。
“我想要回家。”她说。她的眼前浮现出爸爸妈妈亲切的笑脸，仿佛在召唤着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唰地掉下来。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傻瓜。”姜浩趁机抱住了她，他的脸蹭到她的脖子时，她感到一股湿热的液体。
家。她喃喃自语道。多么温馨美好的字眼。
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姜浩把这套房子的钥匙交给她，然后告诉她，“宝贝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时，她是多么地幸福，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旋转起来。幸福到窒息，幸福到眩晕的时刻，她是切切实实有过的。是她曾经最爱的姜浩，也是曾经最爱她的姜浩带给她的。可现在连姜浩都不再是她的了。
“这儿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她一把推开了姜浩，不想再自欺欺人。
她把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一件件地收到化妆包里，然后放到黑色背包里。
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四年前，她就是带着这些东西来到这儿的。如今她依然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姜浩买给她的那些衣服，首饰，包包，她一件没带。
她带上行李，走出了房门。把姜浩留在了身后的另一个世界里。
这一年，她27岁，结束了为期七年的爱情。
已经是夜里八点，她打车赶去车站。
她想好了，回老家住两天，再回来办离职，然后彻底在这座城市消失。
在川流不息的车站，她望着A城标志性的大钟，“铛铛铛”的响声，让她的思绪飘到四年前。
那天，她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坐上开往A城的火车。她大学毕业，父母帮她安排好了工作，希望她留在老家。他们说，她的性格，以及健康状况都不适合在大城市，小城安逸，环境也好，更适合她。
她自然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A城，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姜浩在那里。
姜浩是她的师哥，大她两届。她是在一个下雨天遇到他的，打那天起，她就爱上了下雨天，并把雨天称为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天气。
在她大二的某一天，她喜欢的姜浩向她表白了，但那时姜浩已经着手在A城实习的事情。
室友们劝她三思，异地恋可是很辛苦的。
可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们互相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熬过了一千多了日夜，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娇小的身躯随着人群前行，突然看到了远远向她招手的姜浩。那一刻，所有的不安，恐惧，怅惘似是都消失了。她只知道要奔向他，然后脚步坚定地跟着他走，随便什么地方，只要姜浩在，她就会感到安心。
他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带她去好吃的。
那一晚，他们一起喝了很多酒。他跟她讲A城的繁华和包容，机遇和前景。他说他喜欢它。
醉眼迷离，看着到处都是光的城市，她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这里。
是啊，多么美丽的城市。看着漂亮的霓虹灯，她在心里不由地感叹。
她突然决定不走了。
四年前，因为姜浩她来到这儿，现在，她准备留下来，只是因为自己也喜欢这里。
她和他的故事结束了，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27岁，一切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