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欢喜,一世穿心

2020-03-17 14:19:22

古风

一见欢喜,一世穿心

月牙山大师姐余若宝贝她的穿心在整个月牙山都是出了名的。那剑并非什么绝世名剑,普通得很,却有个凄恻的名字,唤穿心。

穿心是当年余若出师时,师父赠予她的出师礼,余若每日剑不离身,旁人只道师徒情深。除此之外,余若还有个令人费解的规矩——剑不出鞘。旁人猜测,穿心锋芒太盛,余若恐误伤性命便不轻易出鞘。

新来的小师弟对穿心好奇得紧,几次央求不成,便趁余若睡着偷出穿心,小师弟翻来覆去看,也没瞧出穿心的特别之处。正准备拔剑,匆勿赶来的余若劈手夺过,接着就是一记手刀下去。

余若虽是女子,这手劲却着实不能小瞧。小师弟抱头痛呼,闻声而来的众师兄弟好一番劝解才阻止了血案发生。

翌日,众师兄又押着小师弟去给余若赔礼道歉。余若气消了大半,也没再计较。

小师弟见状,大着胆子问余若:“大师姐,你的剑为什么叫穿心?我问过师父了,他说不是他起的名。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穿心一出,三招之内必穿人心,夺人命?”小师弟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还比划起来。

余若闻言,有一瞬恍神,缓缓道:“你知道一见喜吗?”

“一见喜,又名穿心莲,味苦,性寒。”

“医书有载:甘入脾,苦入心。”

“此‘穿心’为穿心莲之穿心。”

1

余若出师那年,穿心还没有名字。当日得赠出师礼,余若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她心中的快意江湖。

出月牙山不多时,余若路遇大户人家强娶民女。余若抱着剑冲过去,生生凭一人之力打跑了他们。自己也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被余若救下的姑娘吓坏了,一旁的兄长探了探余若的气息,人还活着。那姑娘便与其兄长将余若送至苏意的医馆。

苏意察看了余若的伤势,道:“伤势虽重,但好在都只是伤及皮肉,性命无忧,静养一段时间便好。只是这脸上的伤,若不好生养护,怕是会留下疤痕。”

苏意皱了皱眉,质问二人,“你们怎么让一个姑娘家伤成这样?”

那兄长忙撇清关系,“她与我们非亲非故,我与妹妹只是路过,见她伤重至此,才好心送来。”

那姑娘闻言惊诧,正欲解释,却被兄长一把制止,拽出医馆。

苏意见状,心下也明了几分,却未深思。眼下要紧的是处理余若的伤势。

余若醒来时,淡淡的草药香萦于鼻尖,四肢渐有暖意泛起。

“这是哪儿?”

“醒了?”端坐在案几前翻看医书的苏意淡淡抬眼,“这里是医馆,你怎么伤成这样?”

余若将救那女子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与苏意,误以为是苏意救了他,连声道谢。苏意听罢,并未解释。

余若在苏意处养了几日伤,自觉伤愈,嚷着要走,要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苏意拦住风风火火出门的余若,道:“你脸伤未愈,若不好生休养,是会留疤的。”

余若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一挥手,“这有什么,咱们江湖中人哪有几个身上不留疤,这可是我英雄救美的象征。”

听了余若此言,苏意略感意外,又觉得有几分好玩,语气松了下来,含笑道:“你一个姑娘家,破了相,会嫁不出去的。”

“话可不能这么讲,我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只重相貌的肤浅之人?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位武功盖世,风度不凡的大侠,他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再说了,我为何非得嫁人,儿女情长什么的很妨碍我行走江湖。”

余若言罢,抬脚便走。苏意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晚,不容反驳道:“身体养好之前,我不能让你离开。”

苏意的手很凉,余若被他握住的手腕却发起烫来,原本伶牙俐齿的余若此刻像是被点了哑穴,张了好几次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2

余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但她却每天都抱着她的剑,一边擦拭一边在苏意面前念叨江湖有多好,时不时在院子里舞上一套剑法,甚至试图劝说苏意随她一同闯荡江湖。

医馆的院子不小,种满各色药草,常有些附近的孩子溜进院子玩耍,苏意也不赶。

这日苏意如常在屋内看书,忽听得院中一阵吵闹,推门一瞧,却见得余若气呼呼地提着剑要收拾那群孩子。

苏意急走几步,上前拦住,“他们再闹腾也不过是不经世事的孩子罢了,怎么着也不至于十恶不赦,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余若收回剑,朝苏意委屈地瘪嘴道:“他们笑我丑!嫁不出去!”

余若脸伤未愈,左脸颊留有不浅的血痕,加之每日需敷草药,血痕上叠着暗绿色的药痕,着实不大好看。

孩子们本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玩心太甚。但余若一个姑娘家被这般嘲弄,怎会不又羞又恼,余若从小到大在月牙山哪受过这般委屈,一时气急就拔了剑。

其实余若也非真想伤人,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苏意一听,乐了,“你不是不在乎容貌,也不想嫁人吗?”

“他们不懂事,这可是你英雄救美的象征。”

“你!你你你……”被苏意这么一揶揄,余若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便作势要去拔剑。

“别别别,我错了,”苏意笑得喘不过气,假意告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在下一介庸医,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女侠的对手。”

余若气鼓鼓地回屋去了,转身时不忘推了苏意一把,看似出手很重,实则不带几分力道。

吃饭时余若也一反往常的聒噪,一言不发。

苏意往她碗里夹了块糖醋鱼,“还在生气啊。”

余若咬了一大口鱼肉,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不说话也不看苏意。

苏意又向余若道了一次歉,认真道:“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治好,绝不会破相。”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不消几日你就又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苏意言罢,又给余若夹了块糖醋鱼。

余若咽下嘴里的肉,砸了咂嘴。

“好吧,那就看在糖醋鱼的份上,原谅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多谢女侠,”苏意哭笑不得,把一碟糖醋鱼都推到余若面前,“都给你。”

“多谢多谢。”余若又把糖醋鱼朝自己这边拢了拢。

苏意见状又道:“我见你下午那般生气,还以为你晚饭会赌气不吃。”

“我才不会这么傻,跟自己肚子生什么气。再说了,你做饭这么好吃,少吃一顿亏一顿啊。”余若从小在月牙山长大,师父和那群师兄弟都是糙男人,做的吃食也精细不到哪去,余若习惯了夹生的米饭,烧焦的鱼,尝了苏意的手艺自是惊为天人。“你说你煮药那么苦,怎么煮饭这么好吃。”

苏意扶额。

3

余若又恢复了往常的聒噪,围着苏意叽叽喳喳。

苏意不受她干扰,照旧做着手上的事,或是在看医书或是在配药,任余若自顾自说着。

余若起先以为苏意完全没有听她说话,霎时有些失落。她从苏意的书桌上跳下来,一抬头正好撞上苏意的视线,见他嘴角一线浅笑,转瞬又蹦跶起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余若不停说,苏意只听不答,如是几天,余若终是耐不住苏意的少言,想法儿闹他。

起初是故意藏起苏意的医书,看他徒然地翻找,自己在一旁偷笑,待自己玩够了再大摇大摆地进屋,晃了晃手里苏意遍寻房间不见的医书。

苏意接过余若递过的医书,却不见面有愠色,只是无奈一笑。苏意特有的,带着淡淡暖意和草药香气的笑意,像极了那碗苏意每次为她熬几个时辰的,小火上,瓦罐里温热的药。

苏意并未责怪她,她却霎时羞红了脸。以前在月牙山时,她也常这般捉弄师兄弟,师兄弟因她是女子,又深得师父宠爱,拿她没办法,亦只能无奈笑笑。那时她只觉得意,从未有过半分羞愧。

自那以后,虽说余若见苏意无奈的笑会有些许羞愧,却从未停止捉弄苏意,甚至变本加厉。

原本玩够了便会将藏起的东西还给苏意,后来玩够了也不还,故意扣下,等着苏意来问。

如此几番,苏意丢了什么也不找了,径直来问余若。

余若本以为是自己玩心太甚,才几次三番捉弄苏意。直到很久之后回到月牙山,余若才明白,是因为苏意那一笑令她乱了神。

再后来,余若不仅藏书,还故意打湿苏意晒在院子里的药草,乱尝药柜里的草药。

药草湿了不过是再多晒些时日,这药可是万万不能乱尝。

“这是什么?圆圆的真好看,”余若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来往嘴里送,“肯定很好吃。”

苏意闻言连忙去拦,却没来得及拦住,心下一紧。

“呸呸呸,这什么呀这么苦。”草药刚入嘴,一阵苦涩席卷舌尖,余若忙不迭吐出来。

苏意拿过余若手里剩下的草药一瞧,笑了,道:“这是穿心莲,又叫一见喜,味苦,性寒。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之效用,甘入脾,苦入心。”

余若端过一旁的茶水漱口,听罢皱眉道:“穿心莲?真是苦到穿心。偏却还有个欢喜的别名,谁吃这么苦的玩意还能‘一见喜’。”

苏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余若见状一愣,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穿心莲也并不那么苦了,似乎真的有了几分“一见喜”应有的甜味。

自打尝过一见喜,余若再也不敢乱尝草药,面上却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依旧在苏意跟前闹腾,作势这个也要尝,那个也要尝。

苏意夺过余若手里的药,无奈扶额,“你怎么如此好奇,万一尝到有毒的药草如何是好?”

余若嘿嘿一笑,“这不是有你在嘛,苏——神——医——”

“神医又不是神,世上不解之毒可多了。若你真中了,我也无力回天。”苏意说着,收拾好余若翻乱的药柜,将药材分门别类,语气冷了几分。“你若一心寻死,我可不救你。”

余若心虚地退到一旁,乖巧道:“我保证没有下次!”

“你若是这么感兴趣,不若拜我为师,我教你辨别药草,对症下药。以后你就继承我这医馆,也省的你一个姑娘家四海漂泊,每日以打打杀杀度日。”

“我才不要,我们的规矩就是一辈子只认一个师父,我既已经拜入我师父门下,这辈子就绝不会再拜第二人为师。况且我对这些花花草草才不感兴趣呢,明明都长得一模一样却有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名字,想想都头疼死了。哪有江湖快活,要不是你非要我留下养伤,我才不待在这。”

“也罢也罢,你这毛躁的性子,可别救人不成,反倒把人毒死了。”听了余若这一通,苏意笑出声来,呛了她一句。

余若听了这话,立马不服,正要开口呛回去,又听苏意道:“你脸上的伤已无大碍,若想离去,这次不拦你了。”

余若不说话了。

4

余若再也不提闯荡江湖的事,也刻意避着任何可能引起“辞别”的话题。她也不再闹腾苏意,乖巧了许多。

虽不再提江湖的事,剑却依旧贴身带着。也依旧会时不时在院子里练功。苏意见她舞起剑来眉宇间的神色是任何其他时候都不及的,不禁好奇明明那么向往江湖,前段时间还每日吵吵嚷嚷着要走,如今伤好了却绝口不再提离开之事。

苏意一次问起过,余若只答:“江湖的饭没你做的好吃。我还没吃够。”

余若不知为何笃定,苏意不会赶她走。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苏意见她有意留下,便也不再主动提起离开的事。

渐渐地,余若习惯了医馆里的生活,苏意也习惯了余若的存在,又或者说从始至终余若就未曾影响过苏意的生活。

后来回到月牙山,余若回忆起这段时光才觉得自己于他,也许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他该如何过,依旧如何过。

倒是余若开始有了变化,以前那么爱闹腾的她,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她,居然也会有一天默默托着腮帮子瞧一个人写字瞧上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苏意的字很好看。余若不懂什么运笔之巧,笔锋之美;说不出什么“行云流水”“丰神俊秀”的形容,只是觉得好看,就像苏意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也渐渐凉了。入秋以来雨下得多了,雨势不大却连绵不断,闹得人心里也湿得不行。纵是平日里生龙活虎如余若也开始恹恹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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