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976年7月28日的这个凌晨,整个华北华东地区都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怒吼。第二天,唐山大地震的消息铺天盖地传了出去。没有人知道,在丰南老街的这间小屋里,曾传出过少年的怒吼和哭泣。
一直到三天以后,陆袁才被人从一片废墟中抬出。那天晚上,陆袁的刀终究还是刺了出去。老陆则是被砸落的天花板压住,永远闭上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老陆把陆袁推进了床底。
......
陆袁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孙大爷坐在床边,递给了他一个布包,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或许他知道了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
布包里面,只有一个碎掉的相框,相框里面,原本有一张照片,没人知道的是,照片后面还压了一张纸。那是当年某个年轻人的日记。
“九月二十四日,晴。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找他把话挑明了。我问了他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他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当年在六盘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我已经一点也不恨他了。知道真相以后,我忽然觉得过去那些念头有些好笑。晚上我和父亲聊了很久,还一起喝酒了。我本来是不会喝酒的,今天真是奇怪,竟然喝了那么多,吐了喝喝了吐,好尽兴。现在是凌晨两点,我还没怎么困,但是父亲说,明天要帮我去值班。唉,这个值班制度真是奇怪,一定要有人去,请个假都不行...
最近国家出现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都是从北京那边传来的,弄得炼钢厂也人心惶惶,好多人都要罢工不干了,我也不知道车间里的工作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算了,不想了,今天至少是个特别好的日子。嗯,还有,看样子,当初给儿子起这个名字还真是个不错的想法,我真是个天才,哈哈...”
陆袁读完这篇日记的时候,泪水已经哭干。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起了某个老人的挺拔身影。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爷爷曾抱着他说,袁儿啊袁儿,都怪你爷爷,否则你爸怎么会死呢?他都是为了救我才撞进那个大家伙下面的呀!
陆袁一闭上眼,又浮现起了那晚的场景。孩子,不是这样的。老人试图解释的样子,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里。还有,他扑过来的那一刻,眼里满是焦急,像是完全没看到即将顶上胸前的大刀。
陆袁缓缓偏过头,那张照片在一堆碎玻璃渣子中静静躺着,老人笑容灿烂,年轻人笑得,也一点都不勉强。
陆袁把日记放进布包,然后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
他有注意到,那页日记的第一个他,被涂改过,然后在旁边换上了父亲。
13
1946年冬,西北野战军原第一纵队独立旅作为先头部队被派遣至六盘山南部一带。这时候,一野和国民党的部队在宁夏地区已经有过几次接触。曾经一同抗日的两支兄弟部队现在转眼反目,不论动刀还是动枪都是实打实干出了真火。
然而,总有人理解不过来。
他妈的,要让老子朝袁青山他们开火,老子的刀挥不出去。一个年轻连长大声嚷嚷道。
老陆啊,军令如山,组织上说了,要抛弃错误的仁慈主义和右倾主义思想。连长身边,一帮好兄弟苦口婆心开导着。
反正要打你们打,老子是打不动。连长耍起性子来,就像个小孩一样。
然而,某天夜里,他们的一支先头部队终于还是遭到了伏击。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伏击他们的竟然是六盘山里的土匪。
连长一伙人面面相觑,他娘的,国民党竟然联合土匪来搞咱们?不过,那群土匪接下来的喊话让他们大吃一惊,且震动不已。原来,那边的国民党知道这边来的是哪支部队后,竟然选择了隔岸观火,听那团长的意思,要搞这支部队他也下不去手。
团长许了重诺给土匪,只要他们能拿下这支共军,不仅武器弹药送过来,今后绝不回头谈六盘山剿匪的事情。
他妈的当我傻啊!土匪头子张狂大笑,反正下面这群共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他也不介意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是什么。
连长他们听到,土匪不仅要围死他们,还在国民党的营地周围埋满了炸药。他妈的,你们都死了,不就没人来剿我了么?土匪笑得嚣张,在他眼里,直挺挺闯入自己陷阱的共军很傻,那个国民党的团长更他妈傻,竟然不肯朝这边的敌人开枪。还他妈想在在河对面看戏,都去死好了!
虽然土匪的防线很严实,但连长还是带着一队人马悄悄摸到了包围圈外。一出包围圈,连长让兄弟们先去给大部队报信,他则一个人往河对面游去。
冬天的河水特别冷,但连长不管不顾就跳了下去,他一边冻得直打哆嗦往前游,一边发狠想着,袁青山,老子他妈当连长的时候你是连长,现在你他妈都当团长了,我还是连长,你那么能耐,就察觉不出问题吗?算我求求你了。赶紧跑啊!最后这句话,年轻的连长是在河里咆哮着吼出来的。此时,河的对面,一连串的爆炸像烟花一样绽放。
他在冰冷的河里淌着热泪观火。
14
夜里,老人把最后一个字写完,默默放下眼镜,他单手撑着下巴,就此缓缓合上了眼皮。
壁钟滴答滴答晃动着,不曾休止,一把大刀静静悬在旁边。
桌上,台历的颜色很鲜艳。
桌子下面有个抽屉,抽屉里躺着一张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