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为鲁迅《过客》续
欲雨的云幕垂得低低的。
空气闷热得像一桶凝固的奶油，地面上的苍蝇从一个水坑跳到另一个水坑。
年轻的过客踉跄地走到路边的一草屋前，扣响了门。
过了半晌，门开了一条缝，闪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要水到井台，要饭到碾子那儿去。”
过客就到井边，拿起台沿上的一碗水，倒进干燥的嘴里，感觉身体里有了些生气。
他刚搁回井台上的碗被另一只手拿起，重新添满了水——“坐下歇歇？”
是那个女人，干净的衣服，灰白色的脸。
过客垂着眼，有点紧张：“不了，谢谢您。我、我还得继续赶路。”
“去哪儿？”女人的声音不冷不热。
“……不知道，往前走就是了。”
“你知道前面是哪儿么？”
“我知道，有人说过的——是鲜花，或者墓地——我不怕，我也能去……”
“回去吧。对于你来说，前面什么也没有。”女人的语气中竟有几分慈怜。
年轻的过客被惹恼了，他感觉自己被羞辱，反驳道：“怎么就不行？凭什么别人都可以去，我就不行啊？凭什么、凭什么……”，他面色发红，眼睛渐渐突出来。
天边的黑暗里有亮光闪过。是闪电。
“别人？为什么要跟着别人？！你知道你要什么吗？你知道你是谁吗？——当然，走到这条路上了，”女人狠狠一甩手，指着门前的路，“谁都忘了自己，都是闷头地往前走！”
过客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捂住胸口，好像有什么在胸中翻腾起来似的。
“和别人一般又如何，你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去哪儿！想走什么样的路！”
一道闪电霹雳在头上的云层里炸开。
“我自小时候就在这里，看一个一个的年轻人走过，其实他们中的好多人都应该走别的路去。”说着，女人慢慢转身要回屋去“——适合他们的路。”
年轻的过客仿佛也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尘土中。他感觉第一滴雨砸在他的眉心。过了半晌，他猛然对那个即将隐于门中的背影喊：“那你呢——？！”
女人没有回头，只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想留在这，劝劝你们。”旋即掩上了门。
门外，暴雨如注。
清洗着天地间的泥垢和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