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他来了
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昏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亮起来,仿佛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制造阴影。
404教室一片昏暗,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们几个废物倒是想想办法啊!”丁青的吼声让永秀的思绪回到现实。
“你不是废物,那你倒是出去啊。”吴浅的声音在永秀旁边响起来。
丁青不说话了,周围恢复了寂静。
这时,永秀才感觉自己左边空落落的,心猛地一沉。坏了,半半不见了!
“半半,你在哪里?”没有人回应。
“你们看见半半了吗?”
“她不是一直在你旁边吗?”
“没有,她不见了!”永秀着急起来。
“扑通……”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撞进了所有人的心坎。
“什么声音?”竹竿开始慌乱起来。
“半半,是你吗?”永秀问道,可是仍然没有回应。
“唰……唰……唰……”
借着窗外的亮光,永秀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后门的角落里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发出一个声音来:“啊……啊……”那声音像是人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十分干枯,十分沙哑,像后山那棵枯树,听上去很不舒服。
永秀只感觉脑袋发紧。那根本不是半半,他是祝学军!
“鬼啊……!”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纷纷向前门挤过去。
慌乱中,不知道谁摔了一跤。
“丁青……救我……”是吴浅的哭喊声。永秀回头一看,他正趴在五步以外的地方,看样子摔得不轻,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丁青并没有理会吴浅,发疯一般拧着门把,惊恐地大喊:“救命!快来人,放我们出去!”
一旁的竹竿缩在角落里,双手捂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尖叫。
永秀想要上钱拉吴浅一把,却看到祝学军就在吴浅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脚踝,想了想还是没敢动。
见没人帮忙,吴浅有些绝望了,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一步一步往前爬行。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窜遍全身,忙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祝学军正抓着吴浅的脚踝往前爬,转眼间,那张青紫的脸已经贴到了他的眼前,吴浅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死亡的气味。
“你们都来陪我……”祝学军干枯的双手像铁钳一样抓着吴浅的裤腿往前爬,吴浅被吓破了胆,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别找我,不是我害的你!你应该去找害你的人!”吴浅全身瘫软,死死闭着眼睛,双手胡乱地挥舞。
“唰……唰……唰……”祝学军继续朝前爬,一边爬一边用那干枯的嗓音说着:“你们都有份……”
吴浅感觉到祝学军那双冰冷的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他张大嘴奋力挣扎着,双腿不住地乱蹬,但丝毫没有任何作用,意识逐渐模糊,终于,挣扎了几下后,不动了。
永秀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双腿筛糠似的抖起来,拼了命地朝里挤。
突然,教室门“哗”地一下朝外打开了,三人顺势倒在地上。
永秀心一松。终于出来了!
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是那个豁唇保安。他的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丁青像见到救星一样,拉着保安的裤腿,指着教室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救命……有……有鬼!”
“你们看错了。”豁唇保安并没有动。
“真的,就在里面,我朋友刚才还被……”丁青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向教室里面,顿时愣住了。
永秀也伸长脖子看了看教室里,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教室里干干净净,所有的桌椅都整齐地摆放着,其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祝学军,没有半半,也没有吴浅!
难道刚才发生的真是幻觉?可是半半和吴浅确实消失了,那又怎么解释?
“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豁唇保安说完,掏出一串钥匙把教室门重新锁好,最后不放心地用力推了推,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三人。
三人悻悻地转身准备离开,豁唇保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
刚走到楼梯口,永秀回头朝教室那边看了一眼。
豁唇保安仍然站在原地,上半身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下楼梯的时候,永秀直感觉后背发冷,好像那豁唇保安那冰冷的目光仍然紧紧贴在自己身后。
一定是他!他的眼睛无处不在,我跟他结了仇,他要报复我!
十二、契约
半半幽幽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的时间。脑袋晕晕的,她揉了揉太阳穴。
永秀呢?他刚才明明在我旁边的啊,自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大家就不见了……
四周静极了,感觉像是在坟墓里一样。“有人吗?”半半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她试着掐了掐自己的脸,会痛。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助感袭来,半半蹲坐在地上,抱着头抽泣起来。
不,我不可以就这样死掉!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半小心地站了起来,颤着手四下摸了摸,什么也摸不到。接着,她两手平伸,试着朝前迈出步子。
走出五步之后,半半摸到了墙。她顺着墙摸到了一扇木质大门,拧了拧把手,纹丝不动。她顺着墙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大门的位置。这应该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四面都是墙,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着一道门可以出入。
“放我出去!”半半使劲拍打着大门,没有回应。终于,半半精疲力尽,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房间里又回归沉寂,半半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永秀他们都在哪里?发现我不见以后,他会不会着急地到处找我?他能找到我吗?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这里,怕就是我的坟墓了吧……
“啪嗒……”半半绝望地侧躺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滴在地上。
“唰……”半半突然在不远处听到一个衣服和墙面摩擦的声音。房间里有人!
“谁?!”她惊恐地坐起来,蜷缩着身子四下张望。然而那只是徒劳,她什么也看不见。
“是我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好像有点大舌头,吐字不清。
听到这个声音,半半心里更害怕了,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你是……祝学军?”
“是。”
“李未来是不是已经……”
“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祝学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就算他们曾经那样对待你,可你也不能……”
祝学军突然愤怒起来:“那我就活该被他们欺负,活该去死吗?”
“对不起……当时看你躺在地上,我只是想扶你一把……我不知道你会写进日记里,也不知道会被他们看见……”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祝学军开始歇斯底里了。
“我……我害怕……”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所有人都只顾自己,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人们仅仅因为一时兴起,就会变成欺负别人的怪物。而不愿意变成怪物的人,最终只能成为怪物手里的猎物。至于被欺负的猎物,只能选择忍耐,或者像我一样寻死。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不是……”半半捂着脸哭起来。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现在,我要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尝一尝我遭受的痛苦!”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半半哽咽道。
“不行,下一个就是你。”
“为什么……你让我把他们叫到后山,我也照做了……我只是想活下去……”半半已经泣不成声。
祝学军沉默了,像是在思考。过了好半天才说:“好。但是出去以后,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身后传来“啪嗒”一声,锁开了。
十三、诡异的电话
远处传来一阵猫叫声。那声音太像小孩的哭声了,又或者,是小孩的哭声伪装成了猫叫声。
学校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再也受不了这个地方了,我要离开这里!想活命的都跟我走!”丁青吐了口唾沫,径自朝着学校大门跑去。
竹竿想也没想,跟在了丁青后面。永秀虽然着急半半的下落,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找到她。算了,还是先出去再想办法吧!
想到这里,永秀快步跟了上去。
学校大门口。天空乌沉沉的,像一个巨大的罩子,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空无一人的值班室里挂着一个圆圆的纸灯笼,幽幽地散发着惨白的光。
透过铁栅栏,外面风很大,黑乎乎的,全是浓浓的雾,随风流动着。偶尔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奇怪的是,弗莱学校里却一丝风也没有,跟外面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里好像与世隔绝了。弗莱学校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小门敞开着。跑在前面的丁青没有停留,一头扎进了门里。
接着,跟在后面的竹竿和永秀像触电一样愣住了。他们看见丁青从右边的小门跑出去之后,又从左边的小门里跑了出来,又回到了学校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丁青用力扯了扯头发,然后回头跑进左边的小门,但是马上又从右边的小门里钻了出来。
“真是见鬼了!”接连试了几次都没有走出学校,丁青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竹竿好像已经绝望了,也坐在丁青旁边,低着头不停地抖。
这时,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永秀脊背一凉,不安地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教学楼躲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说不清为什么,他莫名有一种感觉,那个豁唇保安仍然站在404教室的门口,像一尊泥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永秀走到值班室门口,轻轻推了推门,破旧的木门“吱呀”一下就开了。值班室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把椅子、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个黑色的座机,和一本厚厚的登记簿,桌子旁边立着一个铁质的脸盆架,架子上挂着一块脏兮兮的毛巾。
桌上放着一叠照片,永秀拿起一张一看,心顿时就凉了。
那是他早上照的毕业照!
照片是黑白的,本就灰蒙蒙的天,更灰了,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镜头有点远,所有的老师和同学的脸都黑乎乎的,歪着脑袋,只看得见两颗白惨惨的眼珠。好像一具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只有站在正中间的永秀脸色正常,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头。
永秀手一抖,照片轻轻飘回桌上。这照片是怎么回事?难道同学们都已经死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鬼?他朝窗外瞟了瞟,丁青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竹竿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看上去不像是鬼。
如果真是鬼的话,那他们藏得就太深邃了……
“快报警!”永秀抓起桌上的座机,拨了号,听筒里传出“嘟……嘟……”的拨号音。
通了!他开始激动起来,手心不住地往外冒汗,滑腻腻的,差点抓不住听筒。
“喂?”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来。永秀仔细分辨了一下,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喂……是110吗?”永秀的牙齿在打战。
“哄寽対蒙……另唔几吱?……吁咩扎卯……绛撂戊恅蛾?”电话那头没有理会永秀,好像在说梦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他的语速很慢,永秀一个字也听不懂,唯一听懂的只有刚接通的那声“喂”。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麻烦你们快派人来弗莱学校,地址是……”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咕夯擦撇……窘啬哩咕……凹弥仿涞朽次沆?”
“你是谁?”永秀开始惊恐起来。他发现对方每说几句话,最后一个字的音调都会升高,好像在问什么。
这时,电话里的说话声停了。永秀确定对方没有挂电话,他仍然能听到听筒里沉重的呼吸声。永秀不说话,静静地听。
“呜呜呜……”大约过了一分钟后,电话里的男人突然抽泣起来,永秀全身汗毛倒竖。男人一边抽泣一边呜咽着说:“纽眩贡阿陌呼寇?……洱敝半半抵炔弥?……”
永秀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刚才分明听到男人那听不懂话语中提到了半半!
“你到底是谁?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半半?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男人停顿了一会儿,说:“咕沓觥。”
永秀确定,他听得懂自己说话!但是自己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知道他说的是“是”还是“不是”。
“你是吴浅?”永秀只能一步步缩小范围。
“咕沓觥。”
“你是祝学军?”
“咕沓咩。”
两次的回答都不一样,根本无法分辨他说的哪个是“是”,哪个是“不是”。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答案。永秀开始紧张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是那个保安?”
“咕沓丕。”这次的回答仍然跟前两次不一样,永秀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这个男人藏得太深了。
十四、他到底是谁?
永秀断定,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保安!
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教学楼黑洞洞的。不知道那豁唇保安还有没有站在404教室的门口看着他们。
永秀蓦地恼怒起来,想跳得越来越剧烈,手里的听筒被捏得咯咯响:“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们?你快把半半还给我!”
“永秀……快来救我!”
是半半的声音!永秀着急地大喊:“半半,你在哪里?”
“你在跟谁打电话?”丁青在这时走了进来,抢过永秀手里的听筒:“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竹竿颤巍巍地站在门口,脸色比纸还白。
永秀抢过听筒凑到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电话已经挂断了。
“这电话根本就没接线!”丁青吼道。永秀看了看丁青手里的电话,果然没有插线!他顿时不寒而栗:自己刚才那通电话是拨到哪里去的?
丁青猛地把电话往墙上一摔。“哗啦”一声碎成了好几块,散落在水泥地上,一些零件滚到永秀的脚边。永秀心一抖,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这个电话,会不会也是那个豁唇保安身体的一部分,现在,这个部分被丁青摔得支离破碎……
永秀忙像触电一样把脚挪开。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真实。半半一定是被那保安给抓走了!
十五、掉下来,就死
永秀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告诉了丁青。丁青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说道:“先看看这个地方!”说完,在值班室里翻箱倒柜起来。
值班室一共两间,里间是休息的地方。此刻外间一片狼藉,除了一些没用的文件,其他什么也没发现。
只剩里间还没查看了。
里间的木门年久失修,歪歪斜斜的,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拴在门框上,下面露着很大的一条缝,像那保安的豁唇,些许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
永秀忽然有一种预感:里面一定有一个可怕的秘密。他用力推了推门,没有开。“你走开!”丁青见状,一把推开永秀,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向木门。
“咣当”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弹到墙上又弹了回来,终于直撅撅地倒在地上,彻底报废了。
屋里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大家都愣住了。
里屋的地上,摆满了蜡烛,被刚才的动静吹灭了不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红红的蜡油淌得满地都是,像血。
正对面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个白惨惨的动物头骨,头骨上长着两只长长的犄角,有点像羊头。本来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黑黑的窟窿,好像正直勾勾地盯着丁青和永秀。
祭坛前面摆放着一些祭品,有馒头,有水果,永秀甚至看见一只腐烂的公鸡。
永秀一阵反胃,扶着门框干呕起来。这个奇怪的祭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看来,真的是那个保安在搞鬼,他要害死我们!
四面墙上贴满了照片,永秀看了一下,全是李未来、丁青、竹竿、半半、还有自己的生活照,甚至连祝学军的照片也有。其中有几张照片比较新,永秀凑近一看,那正是今天他们在后山的照片!
那保安跟着他们一路去了后山!
永秀和丁青都被这个房间给吸引住了,没有人发现值班室外的竹竿有些不正常。
“方秀敏……方秀敏……”一个悠长的女声钻进竹竿的耳朵里。竹竿哆嗦了一下,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不祥都藏在黑暗中。
十六、是谁在叫我?
方秀敏是竹竿的真名。
“方秀敏····你过来……”这个声音像魔咒一样,不停在竹竿脑袋里荡来荡去。
“有人在叫我……”竹竿眼神呆滞,像被勾了魂儿一样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竹竿跟随者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径直走进了漆黑的宿舍楼,在五楼的一间宿舍门外停了下来。
宿舍里发出诡异的光,“吱呀……”竹竿轻轻推开了门。接着,门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猛地将他拉了进去,他重心不稳,一下趴在地上。
刚转过身,他就被身后站着的人给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见了他自己!
“你是谁?”竹竿像触电一样后退几步。
“桀桀桀……”另一个竹竿脸色青紫,穿着白衣黑裤,军绿色解放鞋。他用双手各用一根手指伸进嘴里,往上一拉,弄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不,你不是!你快走开!”竹竿缩在角落里,双手像飞蛾一样胡乱地挥舞。
“那你说我是谁?”
“你……你是祝学军……”竹竿颤巍巍地说,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另一个竹竿愣了一下,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来:“真没劲,一下就被猜出来了。”他的脸慢慢变成了祝学军的脸,舌头从嘴里耸拉出来,几乎快要贴在胸口上,脖子上还挂着一截断掉的绳套。
他比活着的时候更瘦了,也更高了,脑袋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竹竿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舌头可以拉长到这种地步。
竹竿用力抹了抹眼泪,忽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你放过我吧,不是我害的你啊!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的!都是丁青指使的,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我现在就去把丁青找来,你要找的人是他!”
竹竿脑门磕得红肿,裤裆也湿透了,地上缓缓流出一滩液体。
“哈哈哈……”祝学军一动不动地看着竹竿,狂笑起来:“我记得……我当初也这么求过你。你是怎么做的呢?让我想想……”
竹竿一听,头磕得更用力了,脑袋磕得“嘭嘭”响,地板上渐渐出现一道血印:“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祝学军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快要脱出眼眶,流出两行血泪来,歇斯底里地朝着竹竿吼道:“你不想死,那我就活该去死吗?我求你的时候,你有一次放我走过吗?我今天就是要讨一个公道!现在,趁你还活着,好好体会一下这种绝望吧!”
竹竿心若死灰,两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上。
“我改变主意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就放你走。”祝学军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什么游戏?”竹竿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你站起来。”
竹竿听话地站了起来。
“倒立。“
竹竿艰难地挪到墙边,双手撑地,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立起来。不一会儿,他就觉得脑袋发涨,双手不停地颤抖。
祝学军上前几步,蹲下来,把脸凑到竹竿面前。竹竿不敢看他的脸,紧紧闭上眼睛。
“好受吗?当初你欺负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你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绝望了吗?不,更绝望的还在后面。你可别掉下来喔,掉下来的话,会死掉的喔……”
竹竿咬紧牙关,死命地支撑着身体,大颗冷汗一滴一滴从他的脸上滴下来。
没过多久,宿舍里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接下来,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十七、下一个是谁?
值班室里,丁青骂了一句什么,从外面拖进一把椅子来,用力将祭坛上的羊头骨砸了个粉碎,这才气喘吁吁地走出来,坐在地上。
永秀看得心惊肉跳,背靠着墙发呆。
这时,丁青才注意到竹竿不见了。他朝门外喊道:“竹竿!”
“他已经死了……”永秀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丁青有些疑惑。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脑袋里经常会跳出一些画面。从开始的祝学军,到李未来,好像一切都曾经发生过一样……就在刚才,我看到了竹竿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你能提前看到他们是怎么死的?”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没用的……本来李未来和吴浅都要死在后山的,后来吴浅跑了……但还是被祝学军给……”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活人了。”丁青长出一口气,脑袋靠着墙。
永秀动了动嘴唇,没说话。他脑袋里没有看见半半的影像,她应该也还活着!
“你在想什么?”丁青问。
“我在想……这个恐怖的头骨才是那个保安真正的脑袋……”
丁青一愣,不说话了。半晌,他才问道:“你说我们两个,下一个死的是谁?”
永秀沉默。
“果然是我。你说你就一废物,凭什么能活到最后?”丁青自嘲地笑了笑。
永秀把脑袋扭到一边。
“走吧……我得回去准备准备,谁要弄死我,我也要让他不好过!你要不要一起?”丁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就往外走。刚出门,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是那个保安!他正站在值班室门口,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永秀也吓得连连后退,缩在墙角。
保安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不说,抬腿走了进来,丁青连忙后退两步,瞅准一个空档,大喊一声:“快跑!”然后猫腰从保安右侧钻了过去,玩命地跑。
保安扭过头来,看着丁青离去的方向,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一下下地抓挠自己的脖子,显得有些焦急。
值班室里,只剩下永秀和保安了。
见里屋的门坏了,保安没有理会永秀,直勾勾地看着里屋满地的狼藉。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永秀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一下也动不了。
完了,自己这次可能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保安盯着里屋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朝永秀走了过来。
“你不要过来!”永秀惊恐地大喊。
保安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永秀。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发出来的仍然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急得他解开衬衫的纽扣,拼命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抓挠起来。
“嚓……嚓……嚓……”抓挠的声音不停地钻进永秀的耳朵,听得他心惊肉跳,不禁怀疑他要把自己的嗓子给抓出来。
十八、就在你身后
丁青朝自己的宿舍跑去。他的床下,有一根合金棒球棍,此刻他迫切地渴望能把它握在手里。
不管有没有用,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多少能让他心里踏实点。
整栋宿舍楼只有他的204宿舍孤零零地亮着灯。丁青没有多想,径直跑上二楼。开门的时候,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钥匙插进锁孔。
丁青在床下翻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那根棒球棍,把它抓在手里。
那棒球棍是绿色的,很鲜艳。
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
丁青恶狠狠地朝外走,他要去和那个保安拼个你死我活。
让你装神弄鬼,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到了门口,却发现门被锁了。“谁在外面?快给我开门!”丁青抬脚用力踹了几下,门没开。
头顶的灯泡不安分地闪了几下。
丁青挥起手中的棒球棍猛地向门锁砸去,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破碎声。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球棒,顿时汗毛倒竖。
手里握着的哪里是什么棒球棍,分明是一条翠绿的蛇!
那蛇正缠在他的手臂上,不停蠕动着。丁青胃里一阵恶心,干呕几下,手猛地一甩。“咣当”一声,那条蛇被甩到墙上,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又变成了棒球棍的样子。
空荡荡的宿舍里响起一阵诡异的哄笑声,好像周围挤满了看不见的人,正在看他出丑。
头顶的灯泡又闪动了几下。
“好玩吗?”祝学军的声音响起来。
“你给老子滚出来,有种的话就别躲起来装神弄鬼!老子告诉你,你活着的时候我不怕你,死了我照样能玩死你!”丁青恼羞成怒,对着半空大吼,被戏弄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从来没有人敢让他当众出丑。
他不敢再去捡那根棒球棍,便抄起旁边的椅子,疯狂地砸门。没几下,椅子就碎了,而宿舍门却完好无损。丁青只好捡起一根椅子子腿抓在手里,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指节有些发白。
“是不是很无助?就像那个晚上,你把我锁在那间教室里一样。”
“你出来啊!”丁青握着椅子腿,在空中用力挥舞几下。
“那天晚上,我也很无助。为什么你们这样欺负别人,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而我就只能默默地去死?”
丁青蓦地愤怒起来:“因为你活该!你也不看看自己那怂样,你配把半半的名字写在你那破本子上吗?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而已,你自己不争气吊死了,现在来怪我?”
“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现在我来告诉你,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活着的时候像条狗,死了还是像条狗一样。有本事你出来啊!”
“我就在你身后啊……”祝学军的声音在丁青背后幽幽响起,吓得丁青猛地跳开,回头望去。
祝学军直撅撅地站着,青紫色的脸在灯光照射下格外瘆人。他定定地盯着丁青看了一会,说道:“他们都死了,现在,轮到你了。”
“老子不介意再让你死一回!”丁青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椅子腿猛地朝祝学军的脑袋砸了下去。
棍子准确地砸在祝学军的脑袋上,就像是砸在枯树上一样,发出“嘭”的一声空响。由于用力过猛,丁青手一麻,棍子脱手而飞,掉在了角落里。
祝学军脑袋凹下去一大块,本就恐怖的脸,更恐怖了。他瞪着灰白的眼珠子,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说,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再死一次?”说完,祝学军迈开腿,艰难地朝丁青靠过来。
“你……你给我滚开!”看见眼前这一幕,丁青彻底慌了。他一边后退,一边把身边能抓到的东西一股脑朝祝学军扔过去。枕头,床单,牙膏,香皂盒……这些东西并不能阻止祝学军,他仍然朝着丁青走过来,那步子令人绝望。
丁青缓缓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绝望。
十九、杀死你自己
值班室里。解开衬衫的扣子后,保安后退几步,堵住门,弯下腰开始咳嗽起来。
永秀动也不敢动一下,只能定定地看着保安。
“永秀……快来救我……”一个声音从远处飘过来。永秀一愣,是半半!
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她!可是这保安堵着门,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永秀……你在哪……我害怕……”
这时,保安止住咳嗽,直起身来,对着永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要去。”
见那保安好像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永秀心里不那么害怕了,他鼓起勇气,颤巍巍地说:“你让我出去好不好?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不要去。”保安仍然重复道。
“永秀……”半半仍然在远处呼唤。
永秀看着窗外,心里焦急起来:“我的朋友是不是被你给抓走了?你快放了她!”
“……不是我。”保安又开始咳嗽起来,好像说话令他十分痛苦。
“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不知道。”
“那你让开,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不能去。”保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也没有。
“为什么?”
“去了……你会死。”保安跪在地上,咳得愈发厉害。过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我想救你。”
“你怎么救我?”永秀疑惑不解,难道这保安和祝学军不是一伙的?
“我能帮你离开这个地方。”保安脸色惨白,好像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话让永秀看到了希望,他连忙问:“怎么离开?”
“你要……杀死你自己。”话一出口,保安似乎得到解脱一样,面容平静下来,长出一口气。
“轰隆隆……”天上响起阵阵雷声,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被戳破了。
永秀一惊。这保安果然没什么好心思!竟然让我自杀?
“只有这样,你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保安继续说道。
永秀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个信息:他害不了我!不然,他早就扑上来了,不会让我自杀。
这让他的胆子壮了一些,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不会骗你。试了……你就会知道。”
永秀当然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话。
“永秀……你快来啊……”半半的声音又飘过来,带着一丝慌乱。
永秀定了定神。不行,一定要去救半半!他深吸几口气,大吼一声:“你给我让开!”说完,闭上眼睛,卯足了劲朝保安撞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几步,脚下一滑就摔倒在地上。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在值班室的外面!一回头,那保安仍然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永秀,眼神透出一丝怜悯。
永秀头皮顿时就炸了。看来,自己刚才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跑出了值班室!
这个保安是鬼!他忙连滚带爬地朝远处疯跑起来。
二十、嫉妒
顺着声音,永秀来到了404教室的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微弱的光从窗外洒进来,教室里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半半,你在哪?”永秀一边摸索着前行,一边呼唤。
“我……我在这……”半半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来。永秀忙走过去,看见一个黑影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呜呜呜……我好怕……“半半一下扑到永秀怀里,哭了起来。
”别怕……我来了……“永秀抱紧了半半,感觉她全身冰凉。
她一定被吓得不轻吧,永秀有些心疼起来。
“走吧,我们快离开这里!”永秀拉起半半的手朝门口走去。
“你们走不了。”角落里又响起一个声音。
永秀哆嗦了一下,这是祝学军的声音!他用身子挡在半半面前,说:“你……你想干嘛?”
“他们都死了,你是下一个。”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身子出奇地长。
“我跟你无冤无仇……”
“是吗?那我问你,我的日记为什么会被丁青看见?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永秀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都知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
“想不到我竟然会死?因为我在日记里提到了半半,你就误以为我喜欢她,所以产生了嫉妒,把我的日记给丁青看,想让他报复我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
“因为你的嫉妒,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也因为你的嫉妒,害死了你自己。”祝学军朝着永秀走了过来,永秀连连后退。
“我可以走了吗?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这时,半半说话了。
祝学军停住了脚步,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对不起,你走不了了。”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因为……你已经死了!”
半半像触电一样愣住了。我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这时,她想起一件事情来。白天永秀拉着她的手从防空洞逃出来的时候,顶上掉下来一个石头,正正砸在自己脑袋上……
“我死了……不,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死……”半半失神地自言自语。
永秀终于明白了,自己身后的半半也是鬼,他们都是来害我的!
完了,自己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双腿一软,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我是替你去死的啊!”祝学军不再理会半半,一步一步朝永秀走过来……
那是死神的脚步声。
二十一、亲手报仇!
永秀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准确来说,是他梦里的生命结束了。如果他相信那个保安的话,自杀了,说不定真的能走出那个恐怖的学校。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真的去自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现实世界。
弗莱学校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半年前,404教室发生了火灾,当时整个教室的学生都被困在了教室里,烧死了好几多人,学校就被封闭了。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来这里闹鬼,附近的人都不敢来这个地方。
至于那把火到底是谁放的,没人说得清。
现在是夜里,风很大,刮得大门口的封条唰唰地响。学校里到处长满了荒草,它们正在低语,没人听得懂说的是什么。
整个学校一片漆黑,只有教学楼的404教室泛着荧光。
教室里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中间的位置并排放着六张病床,上面分别躺着六个人,全都被严重烧伤了,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们是半半、李未来、丁青、竹竿、吴浅,还有永秀。
他们都打着营养液,脑袋上各自戴着一个奇怪的仪器,连接到讲台位置的一台电脑上。
此刻,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他是祝学军的哥哥,祝学文。
祝学文比祝学军大三岁。在他六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祝学文被父亲过继给了一个远房亲戚,被迫和弟弟分开。这个亲戚家很有钱,但一直没有孩子。
很小的时候,祝学文就对电子产品十分感兴趣,后来,就被送到国外念书,心里却仍然挂念着弟弟,出国前,特意送给弟弟一个笔记本。想着回国以后,一定要让弟弟过上好日子。在学校里,他自己设计了一套程序,可以控制别人的梦境,并投射在电脑屏幕上,还得过奖。
可是没想到,一年前从家里寄来了一封信,是弟弟的死讯,死因是自杀。
祝学文不相信弟弟会无缘无故地自杀,于是便退了学,带上自己的发明悄悄回了国,想要调查真相。
后来,他发现弟弟是不堪忍受同学的欺负,才选择上吊的。
而欺负他的人,全都因为那场火灾,躺在了医院里。
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仅仅因为一个女孩,就把别人逼死!他们仍然活着,自己的弟弟却死得不明不白!
这个仇必须要报!
于是,祝学文利用电脑,把自己的弟弟设计成了一套程序,让他活在一串代码里。又找了辆车,把欺负弟弟的六个人全都偷偷运到了这间教室里。他要利用自己的发明,让弟弟亲手报这个仇,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杀死他们!
让祝学文感到意外的是,那个保安并不在程序里。不过他并没有对整个计划产生影响,祝学文也就没有去管他。
或许,他真的是李未来故事里王沛的儿子也说不定。
祝学文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几口,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个按键,继续盯着屏幕看。
屏幕里,永秀又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那寿衣一样的校服。衣服的第二个纽扣好像出了点问题,试了好几次才扣上,走出宿舍。他要去照毕业照,今天,他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