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上)

2022-08-02 21:01:01

爱情

这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小山村里的真实故事……

(一)

柳沙疯狂地朝村里飞奔。

他刚参加完大学最后一门课的考试,就迫不及待地奔向火车站。无论有票没票,哪怕是扒火车,他也要在第一时间赶回家。

还好买了张站票。

他硬生生在火车过道里站了两天一夜才到了省城,又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开往县城的汽车。汽车又晃荡了一天,终于在半夜时分到达了县城。县城离他们镇还有四十多里山路。

“不能等,马上回家!”柳沙出了汽车站,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嘴里嘟囔着,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回?县城到镇里的班车肯定不会半夜开。借辆自行车?都大半夜了,往哪借啊!走回去!对,走回去!”

其实他也没有走回去。

他是跑回去的。

饥饿和疲惫拖着他的双腿,让他跑得踉踉跄跄。

但他心里有强大的支柱在支撑着他,让他全力往前奔。

他心里的支柱就是卢薇。

卢薇是他心尖的一块肉。只要一提到卢薇,他的心脏就会有一种被拉扯的难受。

这一次提到卢薇的是他同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柳毅。柳毅在信中说,这个暑假你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一次,因为卢薇出事了!信里说不清楚,你赶紧回来吧!

他把柳毅恨得牙根痒!真想呼他两个大嘴巴!你他妈简单说一下怎么回事不行吗?

柳毅虽然没有说明,但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薇薇可能出了生命攸关的大事!

见到卢薇前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好在这封信只折磨了他三天,学校就放假了。其实学校还没有正式放假,只是考完试了。

他实在等不及了,就踏上疯狂的归途。

等他踉踉跄跄跑回了村里,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街上死寂一片。

柳沙心里实在放不下卢薇。他决定先绕到她家门口,那怕能在暗处看她一眼再回家,也能睡个安稳觉。

他知道卢薇已经嫁人了,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嘴里喊着“薇薇!薇薇!”就大摇大摆地往她家里闯。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她家院墙外,踮着脚尖偷偷地往院里观察。

卢薇家的院子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着,漆黑一片,毫无生气。

柳沙心里不由地一紧,心尖的肉颤得越发厉害。

“看来薇薇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轻轻地推开了卢薇家院门。

进到院子里他才看清楚,卢薇家房门紧闭。门上贴着对联,不是春节贴的那种红色的对联,而是家里死了人才贴的蓝色的对联!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啊?薇薇妈不是前年死的吗?现在这情况——薇薇……死了?!”

柳沙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瘫坐在地上,头晕乎乎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子倚靠在卢薇家的门框上。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阴风!

大夏天的,柳沙却被这阵阴风吹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往四周扫了一圈。

还真有鬼啊!只见不远处有两个黑影慢慢地在向卢薇家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能听到声音!

“咱们还是绕着走吧,可别让卢薇把咱俩给吃了!”

“吃了就吃了,她那么漂亮,死在她手里,我心甘情愿!”

“嘻嘻嘻……”

“还以为真见鬼了呢!原来是俩酒鬼。妈的,敢玷污薇薇!真是活腻歪了!”想到这里,柳沙猛然从院里冲出来,大声呵斥:“龟孙!找死!”

这俩酒鬼正在念叨卢薇,突然看到从卢薇家院里窜出个黑影,以为真见到鬼了,吓得呲了一裤裆的尿,夹起腚沟扭头没命地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发出一阵没了人声的嘶叫!

这一声恐怖的嘶叫响彻整个村子上空,乍一听着实让人头皮发麻!各家的狗都像受了惊似地夹着尾巴狂吠着直往屋里钻。有的家里灯光亮了紧接着又灭了,有的吱吱呀呀的关起自家房门。

整个村子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也不知道从哪家传来了低低的对话声:“薇薇这丫头死得冤啊!”

“别叨叨了,快睡!”

声音很低,像是耳语,但柳沙却听得真真切切。

柳沙正在琢磨刚才的对话,卢薇家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二)

卢薇楚楚动人地站在柳沙的眼前,梨花带雨的脸庞挂满了泪珠。

柳沙连想都没想,便一把抱住了她。卢薇也顺势软绵绵地挂在了他的臂弯里。

看着怀抱里惹人心疼的薇薇,柳沙忍不住用手抚摸她的脸庞,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亲切地问道:

“薇薇,你没事吧?”

卢薇更是泪花横飞,不住地摇头,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柳沙看着可怜的薇薇,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她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他倾诉。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

卢薇从柳沙的怀里挣脱开,一转身向屋里面走去。

柳沙想也没想,跟着卢薇就往屋里走。

走在卢薇身后,柳沙明显地感觉到一阵阵凉风拂面。

这时他突然想起,刚才抱着卢薇的时候感觉有点怪怪的……想起来了,她的身体冰凉冰凉的!

是的,是这种感觉!

只是刚才的冲动掩盖了他的感觉。

一进屋,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柳沙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就觉得很怪。

整个房间充满了死寂和冷清。

家里怎么没别人呢?柳沙知道卢薇妈妈也已经死了,可是怎么也不见她的男人呢?

柳沙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黑灯瞎火的,但透过微弱的光线,他还是能看到卢薇家里好像摆设成了一个灵堂,有灵位,有供桌,还有从屋顶垂落下来的条条白布!

看到这些,柳沙心里更加不安。

“薇薇,家里……这是……怎么了?”

卢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柳沙,很近。

她好像没有听到问她的话,只是这样直直地看着柳沙,一动不动地看着,连呼吸也没有。

虽然天很黑,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她这种可怜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柳沙:别问了,快来抱抱我!

“是的,薇薇就是我柳沙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就是来找我的,她生来就是我的!

“是的,我柳沙也是薇薇的!我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没有了薇薇,我就没有了灵魂,没有了自己,没有了一切!

“去他妈的什么道德礼仪!

“去他妈的什么风俗规矩!

“我柳沙从小听爹妈的,上学听老师的,一直在做人们眼中的好孩子、好学生。

“可是我柳沙这么规规矩矩地做人,得到的又是什么?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有一个微小的请求——我只要我的薇薇!

“就连这么个小小的心愿都实现不了,我他妈的又为什么为了世俗、为了你们的想法禁锢我自己呢?!

“是的,薇薇是‘鬼妹’,可是我不在乎!

“别说她是‘鬼妹’,就算她是条毒蛇,是个怪兽,是个恶魔,就算她把我撕撕吃了,我也认了!因为,我本来就是她的!”

柳沙一把就把卢薇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毫无顾及地狂吻着她的小嘴、鼻子、眼睛。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喃喃自语:“薇薇,薇薇,我的小可怜!”

薇薇的身体好凉啊!整个身体从内向外都散发着一种委屈。

“没有我的这些日子里,你都怎么过来的,啊?”

她的确太需要他的呵护了!

当柳沙把一切束缚人性的枷锁抛却脑后的时候,他那自然的本能就雄姿勃发!

他毫不费力地就把卢薇小巧的身体抱了起来。

他想把她那冰凉的身躯融进他的胸膛。

她就象是一条冰凉的小蛇缠在他的身上。

柳沙把卢薇抱进了里屋,顺势把她慢慢地放在了床上,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

“薇薇!我的薇薇!你就是我——的——!”

就在这时,卢薇那被吻得惺忪微闭的眼睛却一下子瞪得溜圆,万分惊恐地盯着柳沙。

她的眼神准确地传达着一个坚决的信号:不行!

“薇薇,你怎么了?”

卢薇眼含泪水推开了柳沙。

她又起身把柳沙推出屋外,又推出院门,然后反手扣上了门闩。

天快亮了。

(三)

柳沙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是爹妈那又苍老了许多的面孔。

父母供他上大学本来就不容易,他这两年又赌气不回家,天天让父母担着心,心里便涌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他知道,他这么做,爹妈心里会越加愧疚和不安。

父母对孩子的爱,竟然爱出了这么多的痛苦!

柳沙妈也估计儿子这两天会回来,可她不知道他回来的确切时间。她每天都要到镇上的汽车站去等,直等到最后一班车都开走了,也没等到儿子。

等不到儿子,她又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没赶上车,从县城走着回来。走回来的话,到家肯定会很累、很饿。她就把儿子喜欢吃的饭做好,放在锅里捂着,万一儿子大晚上回来,也能吃口热饭。

只有妈妈对自己的儿子,能疼到这种地步!

柳沙吃着妈妈做的饭,虽然放了一晚上,口感已经不是那么好了,但这是吃惯了的口味,还是那么的香!

饭香里融入了妈妈的心疼和愧意,吃到嘴里,热到心里。

可能是一路奔波,太累了,摞下饭碗,柳沙便倒头大睡。

柳沙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颠三倒四,中间还做了好多模糊不清的梦。

在梦里,柳沙影影绰绰地觉得薇薇拉着他的手,让他陪她到芦苇滩里去玩。突然薇薇又甩开他的手,在芦苇滩里消失了……

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梦,柳沙睡了一天一夜。

等他睡醒时,看到妈妈又在做早饭。

柳沙洗了把脸,饱饱地吃了顿早饭,就出了家门。

长时间没回来了,这个美丽的小村镇依然是那么的美!

龙潭镇,是一个很古老又很有名气的小村镇。农历逢双开集,逢单闭市。

汉江的一条不大不小的支流从它身边蜿蜒而过。河面很宽,河水很平静也很清澈。

河的两岸是一望无际的芦苇滩。一到秋季,芦花漫天飞舞,把小镇幻化成一片仙境。仙境里,人们不紧不慢地收获着他们的希望。

河边有一个小渡口,渡船往来穿梭,热闹非凡,彰显着小镇的繁华。

然而在柳沙的心里,对这个美丽的小镇——他可爱的家乡却是又爱又恨。

小时候,柳沙觉得他家的这个小镇、这条河流、这个小渡口、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芦苇滩就是全世界。

上小学的时候,家长和老师一再严厉地告诫,绝对不能到河里洗澡,尤其不能接近龙潭!因为每年都有几条鲜活的生命被它吞噬!

其实龙潭也不是一个潭,是河的一部分。

芦苇滩的中间地带是一片开阔的河面,水流很平静。

这片开阔河面的中心,明显有一片颜色深遂的区域,这就是让个小镇祖祖辈辈的人敬畏的地方——龙潭!

本来平平静静的河水,流经这个区域却变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打着漩涡。从上游冲下来的漂浮物,经过漩涡时都会神秘地消失。好像有一张巨嘴在贪婪地吞噬着靠近它的一切东西。静静地站在沙滩上,仔细地听,仿佛能听到龙潭深处有一种低沉的隆隆吼声,脚下也仿佛能感觉到微微的颤动。

老辈人传说,龙潭里住着一条恶龙。

龙潭也因此而得名。

小镇也因龙潭而得名——龙潭镇。

柳沙来到镇上,是想给卢薇买点东西。

早上吃饭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应该给薇薇带些女孩喜欢的东西。他从学校往家里赶的太急,双手空空就回来了。

可他转来转去又不知道买什么好。

小镇上认识他的人不少。他看到认识的人,刚想上去打招呼,可人家的目光立刻躲避开来,甩过来一个尴尬的表情,扭身就走。

“也是,刚上大学那时候,因为薇薇的事闹得天翻地覆,他们这么躲我也不奇怪。”

他心里想着,脚步在一个小摊前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枚漂亮的蝴蝶形发卡。

“是的,薇薇小时候一直都是戴的这种发卡。”柳沙在心里自言自语。

那时候有不少小女孩都戴着这样的发卡,但卢薇戴起来就是不一样。

卢薇粉嫩的小圆脸上长着一双漂亮的杏眼,总是水汪汪的。脸上啥时候都挂着甜甜的微笑,仿佛在她眼里人间只有欢乐,没有忧愁。小嘴一笑,露出两颗天真的小虎牙。和人说话时,一双大眼睛害羞地低垂下来,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更加惹人疼爱。

“薇薇现在戴上这个发卡肯定还是那么好看!”他为卢薇买下了这个发卡。

接着,他又给妈妈买了身衣服,给爸爸买了双鞋子。

他本来不想给四爷买礼物的,因为他恨四爷。但他又不听使唤地给四爷买了杆铜烟斗,因为他敬重四爷。

接下来他又买了些孰肉、凉菜,晚上他要和他多年不见的小伙伴们好好聊聊天、说说话。

(四)

柳沙前脚进门,后面就听见柳毅在大门外高声嚷嚷:“二婶,沙子回来了吗?”

大人们爱叫柳沙“沙娃子”,小伙伴们都叫他“沙子”,卢薇喜欢叫他“沙子哥”。

柳沙一回头,柳毅已经进来了。

“我在镇上汽车站等你呢!听人说你已经到家了,又赶紧地跑回来……”话没说完,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老大不小的人了,俩人的眼睛竟然湿润起来。

因为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了。

两人松开手,柳毅在柳沙肩头擂了一拳,说道:“沙子,长结实了!”

兄弟俩这才又好好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柳毅体格健壮,眼睛不大,但满含睿智。

柳沙体格匀称,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看起来挺拔英俊。

柳毅的性格和柳沙有点相似,刚毅、倔强,做起事来坚韧不拔。但柳毅更理性一些,柳沙更莽撞一些。

“柳毅,晚上你叫上桩子、豁牙来我家,一起说说话。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你们说。”

柳沙和柳毅、桩子、豁牙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小时候一起撒尿、和泥、摔泥泡,上树捉知了、下河摸虾蟹。长大了又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捣蛋。

柳沙和柳毅玩得最铁,也最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把心里想的东西准确地传递给对方。

“还是到我那儿去吧。你还没见过嫂子吧?她炒菜手艺不错哦。”

说到这里,柳毅附到柳沙的耳边,又用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柳沙妈,低声说到:“别让二婶她老人家再伺候咱们了。”

两人相视一笑,会意地点点头。

桩子大名叫柳桩,长得胖胖乎乎,笨头笨脑,憨厚可爱。桩子肚量大,当然饭量也大。他在几个小伙伴中是最风趣的一个家伙,也是大家最爱取笑的对象。多狠的玩笑他也能受得住,从不跟人生气。

豁牙大名叫柳大志,愣头愣脑,有一把子蛮力气。这小子跟人打架敢下手狠,是个不考虑后果的二愣子。一身江湖义气,他认准的哥们,关键时刻能拿出自己的命给你。因为小时候跟人打架时门牙被敲掉了一块,所以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豁牙。

几个小伙伴见面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先打闹一番。毕竟都长大了,沉稳了许多。

往酒桌上一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扯小时候的糗事。

那时候小伙伴们连饭都吃不饱,但精力却都很旺盛。

他们成天在村里疯、在学校疯、在河里疯、在芦苇滩里疯。

老师和大人们严防死守,严禁孩子们下河洗澡、严禁往芦苇滩里钻。

但孩子们哪管那一套啊!

夏天午后,几个小伙伴看大人们在树荫下打盹,就拿着粘知了的长竹竿,偷偷地溜出家门。家长们以为他们去捉知了玩去了,也懒得盘问。只要脱离了家长们的视线,他们就冲向村边那条河,边跑边脱衣服。等跑到河边,扔下衣服,从高高的岸上凌空跃起,一头扎进深深的河水,就疯个没完没了。

当然了,最后都免不了挨一顿胖揍。一次次地挨打,但还是一次次地下河,因为这里的吸引力比课堂的吸引力不知要强过多少倍。

有时候他们约着一块去芦苇滩割猪草。割猪草只是一个漂亮的借口而已。三下两下他们就能割上满满一筐,然后把草筐一扔,就结队到芦苇滩深处探险去了。

对于他们来说,芦苇滩里面好像有着无尽的宝藏。的确,对他们来说就是宝藏。他们挖芦鼠、撵野兔、掏鸟蛋、抓鱼虾螃蟹,不玩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

他们回忆着往事,不知不觉间已有了朦胧的醉意。

多年没在一起打闹的几个小伙伴开始动手动脚了。

先是豁牙揪着桩子的耳朵让他喝酒,桩子不肯。两人抱在一起摔起跤来。最后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柳毅媳妇拎起扫帚疙瘩照两人屁股上一人一下砸过去,呵道:“二十多的人了,还没个正形!看你们一辈子也娶不上个媳妇!”

豁牙嚷嚷道:“柳毅哥,快管管你媳妇!”

柳毅回道:“我看也该打!”

桩子也笑道:“嫂子这么厉害,柳毅哥晚上可是没少挨打吧!”

大家哈哈一阵大笑。

柳毅媳妇又扬起手里的扫帚晃了晃。

桩子叫道:“嫂子别打了!你说我和豁牙没媳妇。沙子那么好,还是个大学生,不也没媳妇吗?”

一句没心没肺的话,让大家又沉默了下来。

桩子借着酒劲,对柳沙说:“沙子,有句话我得给你说……”

话还没说完,柳毅就端起酒杯嚷嚷着:“喝酒吧!先别扯那些废话!”

桩子酒劲上来了,憋不住,又嘟囔着说:“沙子,卢薇她……”

柳毅又打断了他:“胡球扯啥呀!喝酒!”

桩子几次似乎想对柳沙说什么,可总是被柳毅打断,并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柳沙知道桩子心里肯定有事想对自己说,就冲着柳毅喊道:“柳毅,你他妈咋回事啊?你没看桩子屁都憋到门口了,你不让他放出来,想把他憋死啊?”

闷在一边的豁牙坐不住了:“嗨!别瞒沙子了!也瞒不住!早告诉他一天也早让他了了心事!”

豁牙说话向来不过脑,他也不爱玩那种弯弯绕,直不愣腾地说了句:“卢薇死了!”

柳毅接着就解释道:“沙子,我们是怕你一会儿半会儿接受不了……”

没等他说完,柳沙就咆哮开了:“闭嘴!胡说啥呢你们?你们想让我对薇薇死心,也不至于编出这么个理由吧?想咒薇薇是吧?!你们这几个死玩意,看我不揍……”

柳沙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怼身边的桩子和豁牙。

柳毅上来一把抱住柳沙:“卢薇真的死了!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听柳毅这么说,柳沙更来气了:“我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哥们。你们倒好,合起伙来骗我是吧!你们说,是不是又是四爷设的圈套?!”

“沙子,真不是,卢薇真的死了!”三个人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长时间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柳毅、桩子、豁牙和柳毅媳妇四个人眼里含满了泪花,不知道是为柳沙心痛,还是为卢薇心痛,还是为他们俩人心痛!

“好!既然你们这样,这哥们没得做了!”柳沙打破了沉寂。

说完这句话,他又端起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昨天晚上我和薇薇在一起!”柳沙继续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薇薇嫁人了,本来我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好听。但我不说实话,你们还真的要一直骗下去啊?”

四个人一下子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柳沙有点生气,也喝的有点上头,就独自起身离席而去,把其他人晾在了当场。

(五)

柳沙决定,还是去看看四爷。

虽然四爷坏了他和卢薇的好事,但都已经过去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是要去看看他老人家的。

四爷大名柳明道,是远近有名的武师。

他不仅武艺精通,还懂医术,知阴阳,晓八卦,能掐会算,还能驱鬼镇邪。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送外号“柳神仙”。因排行老四,晚辈都喊他四爷。

四爷就是村里的领袖。不管谁家有难解的困惑,或者是有生活的困难,只要找到他,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四爷在他诸多孙子、孙女里面,最疼柳沙。

柳沙打心眼里崇拜四爷,总觉得他身上充满了传奇。

听说四爷年轻的时候从村里消失了一二十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成了一个世外高手。

随着柳沙读的书越来越多,他对四爷的猜测也越来越离谱。有时候觉得他是从哪座名山修炼回来的大师,有时候又觉得他是古代宫廷里流落民间的高手,或者是义和团、红灯会之类的领袖隐身于俗世。

有时候柳沙也会缠着四爷讲讲他的过往,但总是被他那生冷的眼神给顶了回来。

四爷就像那眼龙潭一样,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不一样的是,龙潭的神秘面纱下隐藏着丝丝邪恶,而四爷神秘的云雾里却透出一股正气。

柳沙喜欢四爷,但也恨他。

他经常逼着柳沙练武术,捏架子捏得柳沙浑身疼。有时还硬生生地逼着柳沙学阴阳八卦和驱鬼镇邪术。但柳沙只练武术,倔强地抗拒着不学他那套邪术。

柳沙恨四爷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坏了他和卢薇的好事!

但后来,柳沙也慢慢体会出了四爷用心良苦,虽然他这件事做的不对,却也是因为疼他才这样做!

柳沙拿上他给四爷买的烟斗,又顺手提了两瓶散白酒和一包油炸果子,去看四爷。

四爷已经年近八十了,然而看起来依然十分健壮。

他一生未娶,独自一人住在村子最南边靠近河边的一个小院里。院里有两间屋,一间睡觉,一间做饭。

一只忠实的大黄狗一直陪伴着他。好像打柳沙记事起,那只大黄狗就陪在四爷身边。

大黄狗看见柳沙,先冲着他“汪汪”叫了两声,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他是谁,亲昵地跑过来迎接他。

“哎哟!我的沙娃子来看四爷了?”四爷在院里看也没看他,就直接说道。

“四爷,你看都没看,咋知道是我来了?”

“你不知道你四爷我能掐会算?”

说完,四爷扭过头来,爷俩相视一笑。

“四爷,你挺好的吧?”

“爷好得很!”四爷说着伸手轻轻地揪住柳沙的耳朵,面带愠色说道:“你这浑小子!都回来两天了,才来看四爷?!”

“疼!疼!疼!四爷快放手,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柳沙故作疼痛地喊道。

四爷放开了手,笑咪咪地问道:“还恨四爷不?”

“恨!咋不恨!”柳沙故意翻着白眼对四爷说。

听到沙娃子说还恨他,四爷虽然知道沙娃子在故意气他,但心里还是满含歉意,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

四爷看起来老了不少。柳沙心目中的四爷总是威风凛凛,但今天看起来却满脸沧桑。

柳沙见状赶紧扶四爷坐下,又冲四爷笑了笑,说道:“四爷,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早不恨了。”

四爷脸上再一次露出笑容。

“好好念你的书啊!毕业了回来,当咱们县长,好好管管那些坏娃们!”

他眼里的坏娃,是那些不务正业的年轻人,还有那些鬼魅邪气的东西。

“好,回来当县长,把四爷您接到县里享福去!”

听到这话,四爷高兴得当场就打开白酒,就着果子,让柳沙陪着他喝起来。

听四爷唠唠叨叨地话着家常,柳沙也给四爷讲他和同学们的事,爷俩不知不觉就喝到了日落西山。

道别的时候,四爷却再一次严肃起来,一脸凝重地告诉柳沙:“沙娃子,四爷我警告你啊!没事别乱跑!尤其是不许往薇薇家去!更不能往苇子滩里钻!”

四爷瞪起眼来说话的时候向来就是这么牛逼哄哄,不管对方是谁。不过村里人都听他的,就连街上的干部们也都惧他三分。

“四爷!你不说薇薇也就罢了,要说起薇薇,你把我俩害得还不够惨吗?!”别人都怕四爷,柳沙可不怕他。

柳沙平时不跟他顶嘴,是因为崇拜他。但是在这件事上,柳沙当年那闹腾劲,也真够四爷喝一壶的。

柳沙摞下那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四爷家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村镇在点点灯火中安静了下来。

柳沙没有直接回家,他神使鬼差地又绕路去了卢薇家。

(六)

卢薇家一片漆黑,毫无生气。

柳沙在大门外静静地听了大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他轻轻地推开了大门,径直往堂屋走去。

还是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薇薇……薇薇……”

没有人回答。

他走到堂屋里面的堂桌上找火柴。这屋里的一切他都非常熟悉。

找到火柴后,他划着了一根。屋里立刻亮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前天他没看清楚,这次他看清楚了,屋里确实是灵堂!

但他并没有那么害怕。

他点燃了堂桌上的一支蜡烛,定下神来,详细观看。

只见堂桌上立着一个牌位,上写着“先夫陈(讳)谦君之灵位”。

柳沙记得柳毅在信中说过,卢薇的男人是镇上做生意的陈谦。

“这么看来,薇薇的男人死了?!”

柳沙心里一阵窃喜,但身处这种环境又觉得不合适。他正了正身形,从容地从堂桌边的一包香纸里抽出了三柱香,对着蜡烛燃着了,插在了香炉里。然后,他对着那个“陈谦”的牌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柳沙扑了扑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心里开始嘀咕:“怪不得四爷警告我,原来薇薇的男人死了!”想到这里,他暗下决心。“这次再也不能屈服于四爷了!薇薇她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一定要把我的薇薇带走!”

大学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他靠打零工也攒了些钱。他觉得现在把卢薇带走,能养活她。

转脸对着堂桌上的牌位开始唠叨起来:“陈先生,你好!你不在了,我很难过。我香也给你上了,躬也给你鞠了,你这会儿要是不忙的话,咱俩唠唠?”

“好,你不吭气就算同意了。

“我也不知道薇薇跟你说过没有,我和薇薇从小就要好。其实,薇薇是我的,不是你的。她和你结婚是迫于无奈……”

柳沙对着牌位里的那位“陈谦”君慢慢地唠叨着,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柳沙和卢薇是同村伙伴,也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

刚上小学那时候,家家都穷。

柳沙和其他男孩子一样,脱不了调皮捣蛋的天性,总爱打打闹闹,免不了有时候会弄丢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啥的。

柳沙爱丢东拉西的毛病,对于操心过日子的柳沙妈来说,可不是小事。柳沙弄丢一个小铅笔头儿,她都心疼得要死。经常丢东西,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

柳沙妈想出了个可靠的法子。每次上学时,她就把柳沙的铅笔、橡皮装到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的书包里,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到上课前才把铅笔、橡皮给柳沙。

这个邻家女孩是个死心眼,机械地执行着柳沙妈的命令,直到老师走进了教室,才把铅笔、橡皮给柳沙。

柳沙小时候爱写写画画,课本和作业本没有一本是干干净净的,到处都被他画满了小人、小花、小草。

老师进教室之前,孩子们吵吵闹闹、乱作一团。柳沙却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地描绘着课本上的插图。

然而,邻家女孩守着柳沙的铅笔、橡皮不给他,这让柳沙非常恼火。每次上课前,他都会因为索要铅笔、橡皮的事跟她吵架。有时候,柳沙还动手抢自己的铅笔、橡皮。

有一次,柳沙正从邻家女孩书包里抢夺自己的铅笔、橡皮,旁边一个女孩走过来,拽拽柳沙的衣服,甜甜地笑着说:“沙子哥,别抢了,我把我的给你用。我还有。”

这个女孩就是卢薇。

打这以后,柳沙、柳毅他们的伙伴圈里就多了一个卢薇。

卢薇家住在村后面。她家是从外地搬过来的。

听大人们说,卢薇刚出生那会儿,她爸带着她妈,用挑子一头挑着行李,一头挑着她,从外地来到龙潭镇,一眼就相中了那一望无际的芦苇,便在龙潭镇安了家。

因为她爸会编织手艺,他会用芦苇编织席子、筐子等各种东西。

自从卢薇和柳沙玩到一起后,柳沙天天缠磨着二伯,让他把卢薇调成他的同桌。柳沙的二伯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

从此,柳沙和卢薇上课同桌,上学、放学同路。

卢薇每天都要早一点到柳沙家,好让柳沙妈把铅笔、橡皮放到她的书包里。然后俩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

有一天,俩人坐在柳沙家的院子里写着作业。柳沙侧脸看着卢薇粉嫩粉嫩的小脸蛋,越看越喜欢。

这时柳沙妈从外面抱了一捆柴禾走进院里。

柳沙说:“妈,我长大了要让薇薇当我媳妇!”

柳沙妈放下柴禾,走到俩孩子面前,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抚摸着薇薇的脸蛋,笑着问道:“薇薇,你愿意吗?

薇薇的脸蛋更红了,笑着冲柳沙妈点了点头。

一晃就上高中了,柳沙和卢薇也不再同班了。

柳沙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下课时,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去搜索她,只要看到她,心里便会涌出无限的美好。

卢薇也一样,只要柳沙目光找到她,她马上就能感觉得到,并准确地捕捉到柳沙的目光,相视一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俩人的感觉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他们懵懵懂懂地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是小时候那种两小无猜、天真的感情,而是一种饱含着甜蜜、神秘的感觉。这种神秘的感觉让他俩又想亲近对方,又羞涩地躲避着对方。

高中还没上完,卢薇的父亲就死了。

卢薇妈一个人带着她过生活非常困难。她便不再上学了。

但柳沙还是像以前那样,上学、放学都要绕路到卢薇家院门口看看。俩人互相看上一眼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去上学。

镇上高中的食堂,其实就是一个大棚子,里面无桌、无椅、无板凳。学生们打了饭菜,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蹲在地上吃。

大多数学生是吃不起菜的。农村的学生,有的连馒头也吃不起,只能吃从家里带来的红薯面、玉米面窝头,就着自家腌的咸豆子。

柳沙就属于比较穷的学生。因为他的父母只会在地里扒坷垃,除此之外,再没任何赚钱的本事。

有时候四爷不知道从哪弄的零钱,偶尔会给柳沙补贴个块儿八角的。

农村娃饿着肚子也要努力念书,他们的动力来自那一丝希望。他们希望能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老师也总是不失时机地利用现实对他们进行刺激,这种方法很直接,很有效。

有一天,班主任吃完午饭,跑到教室,对同学们说:“走!我带你们去欣赏你们的理想!”

同学们一头雾水,跟着班主任出了教室。

班主任带他们来到了学校大门对面的马路边,指了指面前窗明几净的供销社食堂。

透过窗户,他们看到供销社的干部们大口吃着暄暄的白馍!筷子上夹着大块的肥肉!每个人面前摆放着一碗白馍、一碗肉菜、一碗飘着香油的鸡蛋汤。

“考上大学,你们就和他们一样!

白馍、肥肉,激励着一个个的农村娃考上了大学。

可是对柳沙来说,这白馍、肥肉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更大,他要考上大学,到大城市当干部,把薇薇带走。

他一头扎进书本里,没明没夜地拚命学习。

本来柳沙就很聪明,现在又加上他这么个拚法,时间不长,成绩就窜到了最前面。

高考之前,他的模拟成绩已经遥遥领先于其他同学了。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最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国家重点大学。

录取通知书一到村里,四爷和柳沙爹妈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绽开如花的笑脸接受着街坊邻居们的祝福。

几个小伙伴也高兴得凑在一起热烈地庆祝。

(七)

这是柳沙第一次走出他生活的龙潭镇。

临走之前那天,柳沙憋了好多心里话要对卢薇说。如果这话不说出来,他到了大学,也静不下心来读书。

像以前一样,他跑到卢薇家门前,见到卢薇妈开口就喊了一声:“娘!”

他不像别人那样叫卢薇妈“大娘”。他每次见到卢薇妈都是喊“娘”。

卢薇妈应了一声“哎!”

“俺妈叫薇薇过去,说有事让她帮帮忙。”

卢薇妈看着柳沙,慈眉善目地笑着,没搭他后面的话,扭头冲着卢薇说道:“去吧!帮完忙就回来啊,别让柳沙妈管饭了!”

卢薇跟着柳沙出了院门,柳沙却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出了村子,来到了河边。

卢薇连问也没问,羞羞涩涩地跟在柳沙后头走着。到了河堤上,等柳沙停下了脚步,她才故意笑着问道:“二婶让我到这里帮忙?”

柳沙也不解释,只是冲着卢薇傻傻地笑着。

河堤上,一丛丛芭茅在风中婆娑摇曳,远处的芦苇滩被一望无际的芦花掩映着。八月份还不到芦花飞舞的时节,然而零星的飘絮已经把空气点缀得有些迷乱。

俩人并肩走在如画的风景里,心也随着芦花飞向湛蓝的天空!

柳沙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什么也不说最好。

他偶尔侧脸看一眼她娇俏可爱的脸庞。她的脸庞在霞光映照下,更显玲珑妩媚。她脖颈上细嫩的皮肤下,隐约透出淡青的脉线,更显出她的柔弱和娇嫩。

她转过脸来和柳沙互相凝视。

她水灵清澈的眸子,一下子就透入柳沙的心脏。

柳沙的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融化的铁汁,烫着身上每一个细胞,使他的浑身充满了火辣辣的欲望。

这种奇妙的感觉怂恿着他伸出手去拉她的小手。

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他的手又迅速缩回。

他怕惊吓到她。

然而她的手主动地找到了他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小时候他们无数次地互相拉着手,也没有过这样美妙的感觉。今天他们拉起手来,却让两颗心狂乱地嘭嘭直跳!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用眼睛传递着内心的爱意。

不知不觉太阳已落山。

村子里传来了柳沙妈悠长的喊声:“沙娃子——吃饭喽——”

柳沙依依不舍地拉着卢薇的手说:“薇薇,明天我就去上大学离开镇上了。等着我,大学毕业回来,我就娶你!”

卢薇含情脉脉地点点头:“嗯,我等你!”

离家几千里外的大城市,对柳沙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上了大学,柳沙再也见不到卢薇的身影了。柳沙心里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上课心不在焉。

课堂上,老师在讲台上哇啦哇啦地讲着课、在黑板上吱咛吱咛地写着字。柳沙听到耳朵里、看在眼睛里,但就是传不到脑子里。就像神经短路了一样。

他最常见的状态,就是脸上挂着痴痴傻傻的表情,人坐在教室里,心却早已飞到了芦花飞舞的村庄和村边燥动的小河旁,飞到了仙境中卢薇的身旁。

他好几次被老师点到了名字,竟然毫无反应,直到被老师揪着耳朵拎起来才回过神来,引得教室里同学们哄堂大笑。

被老师熊过之后,过不了十分钟,他的脑子又被卢薇占得满满当当。

“她现在在哪呢?在干什么?在笑?还是在哭?”

刚到大学那一段时间,他经常做梦。

梦里他飞一般地窜出学校,一口气跑回了龙潭镇,到了村口,稍稍调整一下呼吸,就踅摸到卢薇家门前。

看到了卢薇,他的心便安稳了下来。

卢薇也看到了他,两人相视一笑。她立马放下手中的活,溜出家门跟他约会去了。

可是每次他刚想和卢薇拉拉手,梦就醒了!

他只能把自己的思念之情通过书信传递给卢薇。

几次书信之后,卢薇从柳沙有意无意的话语中,觉出他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便在回信中认真地说:“沙子哥,你还是要好好读你的书。你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学习啊。”

柳沙信中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薇薇,我有你就知足了。大学不大学的无所谓。要不,我回去和你结婚了再回来上大学!”

最后,卢薇在信中很坚决地告诉柳沙:“不行!你要这样,我就不跟你好了。”

她何尝不想早日和她的沙子哥在一起啊!可她不能那么不知轻重好歹啊!

柳沙看卢薇这样,便暂时放下自己的想法,回信答应了她:“薇薇,我听你的,好好上学。等我大学毕业我就把你接走,咱到城里过。”

“嗯!我等你!”卢薇一边答应着柳沙,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

在这半年时间里,他们俩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第一个学期在煎熬中总算过去了!

和这一次一样,柳沙飞奔到家的第一时间是先绕到卢薇家。

当他看到卢薇的身影,急不可耐地就跑过去,刚想拉卢薇的手,卢薇妈也出来了。

卢薇妈看到柳沙,咪起眼睛笑着说:“沙娃子,可是回来了!薇薇天天念叨着你呢!”

卢薇娇羞地说一声:“妈……!”

柳沙想要带卢薇出去,卢薇劝他道:“你刚回来,还是先回去见见你爹妈再说吧。”

柳沙这才回了家。

柳沙的爹妈、四爷和柳沙的小伙伴们免不了又是一场热闹。

这个假期里,柳沙和卢薇相约着出出入入也不怎么背人了。

有一次,柳沙妈妈笑咪咪地问柳沙:“沙娃子,你是不是和薇薇好上了?”

柳沙未置可否地冲妈妈笑了笑,算是承认了吧。

“薇薇是个好孩子,很懂事,会体贴人。你要是真跟人家好,可要好好待人家啊!”看来妈妈对卢薇也是充满了好感。

这件事对我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柳毅他们几个暗地里也在极力促成他俩的好事。

柳沙上大学不在家的时候,柳毅他们看到卢薇家有什么困难,都主动上去帮衬。

卢薇父亲不在了,她妈妈拉扯着她生活不容易。有这几个哥们帮衬着,柳沙在学校也没那么担心了。

柳沙和卢薇在一起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为情了。有时候俩人一起漫步在绿水相伴的小河边;有时候俩人手拉手走在芭茅掩映的河堤上;有时候俩人肩并肩坐在村边麦垛根上,静静地欣赏着天边的彩霞。彩霞一会儿变成鬼怪,一会儿变成牛马,一会儿又变成一朵红红的葵花。

那一天,柳沙和卢薇静静地相拥而坐,一直到很晚。

他轻轻地揽着她的香肩,抚着她的秀发。俩人的心脏开始嘭嘭乱跳,让人狂躁不安。

他一把扳过她的肩膀,俩人四目相对。俩人的眸子里,射向对方的都是火焰。

柳沙的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也不知道是哪条神经指挥着他的双手捧起她的脸庞。

她两眼微闭,呼吸变得急促紧张。

他血脉喷张,一片慌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本能引导着他做出了那个时刻最应该做的动作——他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初吻!

她那柔软的小唇,她那香甜的舌头,她那迷离的双眼,她那乱了章法的秀发,她那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气息,让他陶醉,让他不省人事!

这个画面,这个气息,这个感觉,他和她都永生难忘!

“薇薇,我要娶你!我这就和我妈说,我要娶你!”

柳沙回到家很正式地跟妈妈说:“妈,我要娶薇薇!”

柳沙妈一点也不吃惊,好像她早就料到,早晚有一天她的儿子会说出这句话。

妈妈满脸笑容地应了他:“好啊!妈这就找人到她家提亲去。”

人生就是这样,你最重要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往前推进着,可就在你感觉触手可及的紧要关头,意外往往就会在这个时刻发生。

四爷叨着烟袋从外面进来了。

柳沙妈兴高采烈地给四爷说:“沙娃子说他要娶薇薇,我这就准备找人给他提亲去。四叔,你给他俩算个好日子。”

四爷板着脸问:“哪个薇薇?”

“就是村北头从外地搬过来的卢家,咱村最漂亮的那个丫头。”

“不行!”

四爷向来就是这么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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