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这里的话有三行, 只有第一行是我想说的。
【一】
站在异乡的海岸,昕彤如瀑般的微卷黑发披泻下来,那灵动的双眸显得有些慵倦和叛逆,她望向波澜惊骇的大海,心想,这辈子纵是拼尽所有也不可能再见到蒋秋了。
从那天蒋秋说要离开这里,去江南的时候。
记忆总是趁虚而入,昕彤始终不能忘记,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北国的秋天。那时黑龙江的秋天几近萧瑟,而蒋秋心中念念不忘的江南风光,却依故四季如春,旖旎动人。
那一日,在回家路上,蒋秋走在昕彤的身边,风儿疯狂的呼呼作响,从耳际掠过。他羸弱的身子似乎受不了这北国的风,有点颤抖。他将头深深埋进军绿色上衣的衣领里,帅气的脸上少了阳光的生气,压低了嗓音说“彤,我要去江南了。”
“哦”昕彤望着他,风开始变小了,她胸中满是对他的同情和眷念。其实她早就知道蒋秋会离开的,他注定不属于北国,从他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刻她便一切明了。尽管那时昕彤只有十三岁,却早已明白这个在南方长大的男孩儿与自己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北国人的身材,北国人的性格,与他毫不沾边。
“对不起,彤”他小声说,伸出一只手臂安慰她,而昕彤却躲到了一边,脸上悲哀的表情强挤出一抹淡而浅的微笑。她低着头没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到了江南记得联系。”
蒋秋抬头望着她,痛苦似乎让他清净眸子也黯然失色,变得深情脉脉。他薄唇翕动,声音听起来忧郁缠绵,“彤,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最心动的相遇,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却也是我最不舍的别离。只盼有缘再见,你要幸福下去。”他润湿的红眶望着她,沉浸在自己的内疚中,他知道是自己怯懦无能伤害了她。这样的匆匆离别并不是出于他的本心,但一想到母亲的冀望,他一声不响的坚定走开。
昕彤轻轻转身目送他的离开,那时她就知道,这也许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一语成谶。她辗转过多年,去过多个城市,却再也没见过他。后来的日子里昕彤总是忘不了这一天,蒋秋离开时隐忍不舍的眼神,离别前深动的告白,一幕幕都在她的回忆里跃动。然而这场青涩的恋情却以叹息结尾,留给昕彤的是一个在风中逆行的少年的背影,在她的脑海里存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也挥之不去。
他的背影在她朦胧的视线里渐行渐远,她揉了揉眼,北国的风啊,总是带有沙子,真是讨厌。
【 二】
蒋秋搬来昕彤家隔壁的那一天,正是北国的小年。
家里人忙着包饺子,祭灶等。昕彤偷懒溜了出来。刚出来便看见空了好几年的隔壁新搬进来一户人家——门上贴上了新的春联。秉着特有的好奇心她走了过去,迎着纷飞大雪她只看到一个身体孱弱,长相清秀的少年站在雪地里。像极了松柏,一动不动挺立在冷风中,仿若那一刻漫天飞雪,都只是他的陪衬。
也许是脚踩雪地的“嘎吱嘎吱声”太大,少年缓缓回过头来,棱廓分明的脸庞,却透着一股柔和的光,身材不像北方人那般强硕,两弯剑眉也没有北方人的浓厚,苍白而薄的嘴唇,深邃神秘的眸。她愣怔的看着少年,忍不住想这定不是一个北方人。莫名的想起了《红楼》里,那个名唤宝玉的男子,温润腼腆,真是有点像呢。
“喂,你是新来的嘛?看着不像是我们本地人啊。”昕彤想要打破初次见面的尴尬,突然开口。
他疑惑地看着昕彤,良久才问道:“你是在问我吗?”
昕彤点了点头,他磁性的男声带着诱人的魅力,却不似北方男子的醇厚,夹带一股清凉的感觉。
“我来自很遥远的江南。”说这话的时候蒋秋晶烁的目光望向天际,十三岁的昕彤并不理解他当时的心情。直到多年以后她漂泊外乡,看着夜空中闪闪烁烁的星空时,突然明了。
“我叫昕彤,你呢?欢迎来到我们隔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他只是勉强的对着她笑了笑,清润的声音在昕彤耳边响起时,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蒋秋。
【三】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在桌前唠家常,昕彤从父亲口中才知道蒋秋一家人来自江苏,虽然十三岁的她不知道江苏在哪,但是江南啊,那个柔情温暖的南国,定是温煦和暖,不像北国这般严寒逼人。而在她心里一直潜藏着那个念头“终有一天我会奔向那里的。”
母亲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因为新邻居刚来,盛出一些饺子让她带给蒋秋一家。母亲说他们南方人初来乍到肯定不习惯北方,又塞给昕彤一瓶烧酒给他们暖身子,父亲也热情的拿出浸泡的上好酸菜让她一并带给蒋家。
外面的雪还在飘飘扬扬肆意娉婷,没有一点减小的趋势,开始踩过的脚印越来越浅,她踩着步子来到蒋家门口,轻轻扣响那扇古旧的红门。出来的是一位娇小的妇人,精致的妆容让昕彤有点恍惚,她想,这样的妆容,母亲从来不曾有过。
“阿姨您好!我是住在您家隔壁的,我母亲看着你们初来此地肯定没什么准备,叫我来送点饺子,今个儿小年,还有些烧酒暖暖身子。”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尽力想找出些合适的词。
妇人看着她,礼貌的说着感谢的话,一个劲儿邀她进屋做客,那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优雅。“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啊。”昕彤又一次发出感慨。
孩子的心总是单纯的,此时昕彤心里还惦念着母亲的饺子,忙摇了摇头,终于一溜烟跑了回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厨房洗碗了,父亲坐在旁边看电视,弟弟阿康躲闪的目光让她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出所料,饺子全装进了阿康的肚子。昕彤委屈地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取下手套,从橱柜里端出来那已有点冷的饺子,昕彤端着饺子心里莫名的感到难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丝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