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菩萨都女生男像,我们又何必拘泥于性别。
——楔子
“李诗矜,昨天的语文笔记你能借我一下吗?”
“为什么?”
“我没听懂……”
“那你让我直接给你讲,不就行了吗?”
李诗矜和温酒是三年的同桌。李诗矜像个男孩子,她又瘦又高,不苟言笑。相比起李诗矜,温酒与李诗矜则截然不同,温酒笑起来的时候,像风吹起来的风铃哗啦啦的清脆。
本已经同桌了三年,应该是很熟悉了才对,可是温酒不太敢同李诗矜讲话,甚至是说有点怕李诗矜。
李诗矜是北冠高中出了名的淘学生,她不穿校服、不听课、还总与同学打架。光是这样,温酒就不敢与李诗矜说话了。
可是,有一点让温酒很绝望,李诗矜不学习她的六科成绩也很高,高到可以每年领奖学金。温酒日日读书,考试没一次比李诗矜的成绩高的,她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把整篇短文的主旨找到,然后再做题。这是一大道题,你答的就有点儿少了,你看短文的这里……”李诗矜认真的给温酒讲着,所有的黄昏都落在那个醉人的教室,只有两个人的教室。
温酒呆呆的,李诗矜的肩膀和她靠着,她的手会顺着所讲的地方划过,白皙且指节分明。
李诗矜轻轻的呼吸声落在温酒的耳畔,像是梦中呢喃。温酒看见李诗矜的侧脸,短发、小巧的耳朵、利落的鬓角,这些一点一点的她印入眼中。心里莫名的悸动,像偷吃了长在高枝上又酸又甜的果子。
李诗矜,其实,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冰冷可怕吧。
李诗矜并未发现温酒不同往日的异常,依旧讲着,声音低低的:“温酒,你听懂了吗?”
“啊?我……听懂了……听懂了……”温酒心里慌乱乱的,“我妈今天叫我早点回家,我先走了。拜拜!”温酒说完打开书包,将书桌上的东西胡乱的塞了进去,落荒而逃了。
“嗷。”李诗矜的回答,哽在嗓子里。
李诗矜从书桌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日记本,日记已经记到了后半部分。她拿起笔,认认真真的写下:
2019年4月3日,天气晴朗。
给酒酒讲了一道题。
你在干什么,温酒你是傻了吗?你是多久没谈恋爱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竟然对一个女生有那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温酒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真是学习学糊涂了!李诗矜本来与自己就是两种人,平时交集就少,关键时刻了可别出什么差子。
春天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这个城市,所有的树都在抽芽,土壤也变得软和。
温酒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生长,会给她带来无法想象的痛苦。
“温酒,我载你回家吧!”是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温酒所有的天马行空,李诗矜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温酒的身后。
温酒回头,心里满是不情愿,却还是礼貌的笑了笑:“不用了,我走回去就行,我家不远。”
“没关系,顺路。”李诗矜的态度突然冷了下来,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上来。”
这已经不是询问的意思了,明明就是要求。温酒不敢反驳,弱弱的坐在李诗矜的后面,小手紧紧的抓着后座。
春日里是清新的味道,黄昏金灿灿的云已经落没了,可是空气还是留有黄昏的温暖温度,街道两端的所有景观都很合时宜的向后倒。
许久,静了许久。
温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那个……你家不是这边儿的吧……还有,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李诗矜依旧是面无表情,淡淡说到:“知道。我今天离家出走。”
温酒也没多想:“嗷……啊?”
李诗矜没想回答温酒这个问题,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你不怕掉下去吗。抓紧我。”
温酒在自行车上的身子明显一怔,许久才缓过来。都是女的,我怕什么?
温酒的手从后面向前环住李诗矜的腰,被风吹过的李诗矜凉凉的,温酒这样想。
时间过的很快,尤其是高三的学生时间过得更快。五月初的时候,温酒被高二的学弟写情书表白了,就是那种土掉渣的情书表白,这件事被整个班级津津乐道过一阵。
温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会很快就会被人忘掉,直到放学的时候。
温酒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学楼门口看到了的那个写情书的高二学弟。他是高二有名吊车尾学生,不知为何会对温酒表达好感。
“焦迈笙?”温酒试探的叫出那个男生的名字。
男生一笑,嬉皮笑脸的打紧:“是我,学姐。”
温酒心里有些不耐烦了:“有事儿吗?”
焦迈笙又笑:“今天周五,放学没事儿,我们去看电影啊。”
温酒有些恼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儿呢,看不出她的反感吗?
温酒开口:“对不起,我跟你不熟。我现在高几你不知道吗?还有33天我就高考了。”好气,可是还是要保持礼貌,毕竟是学弟嘛。
“好吧。”焦迈笙整个人失落极了,瞳孔暗淡了下来,“学姐加油。”他说完,颓着走了。
怎么心里还有点儿自责呢?温酒看见焦迈笙的样子,感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如果,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是刚才的样子吗?那她……
温酒想着,背后多了一个人来。李诗矜戏谑的问到:“怎么,还有点儿失望了?”
温酒突然回过神来,手赶忙摆了摆:“怎么会,我真的不喜欢他!”然后像意识到什么似得,忙将手放了下来。原来刚才发生的事,都被李诗矜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温酒不想让李诗矜误会她和焦迈笙。
李诗矜没说话,只是嘴角斜着的向上一挑,昂首阔步的走了。
李诗矜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笔直的铅笔裤和白帆布鞋,简单至纯粹。天啊,这是什么纯粹至极的女孩子,干净又好看。
“你还不走,不回家吗?”
前面的人跨上自行车,扔过来一句话。
“啊?”温酒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笑了一下,原来今天也是要送自己回家啊。温酒快步追上李诗矜:“当然回家,谢谢啊。”
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李诗矜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第二天的早上,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做题,门口却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学姐,学姐,我给你带的早饭。”是焦迈笙,他出现在温酒的门口。
温酒看了看周围低头苦学的同学,冲着焦迈笙为难的摇了摇头,示意表示她不要,并且快走。
焦迈笙仿佛没有看到温酒的为难一般,继续说到:“学习辛苦,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听你同学说你喜欢皮蛋瘦肉粥,我跑遍全城发现了这家最好喝的皮蛋瘦肉粥!”
温酒更加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我不要,我早上吃过饭了。一会儿老师就来了,你快走吧。”
温酒满是对因为打扰同学们的学习的自责。好在大家都没什么反应,都在继续学习。
“我……”焦迈笙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怒吼打断了。
“滚!听不见啊!”趴下桌子上熟睡的李诗矜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也许是被焦迈笙吵醒的吧。
这一喊倒是把温酒下一跳,浑身打了个战栗。同学们都抬起头来了,小声说着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后知后觉。
“李诗矜发脾气了,肯定是那小子吵着李诗矜睡觉了。”又有同学说。
焦迈笙也着实吓了一跳,真是毫无防备。他只好拎着东西走了。那之后,焦迈笙更多的是放学后找温酒了。
喜欢如果是彼此难过,那我愿意永远不说。
还有十天高考了,学霸们依旧去往常一样的在刷题,大多数的学渣倒是心里慌了。温酒是大多数里其中的一个。
但是只要看着旁边的李诗矜,她就会安心许多,哪怕李诗矜并不与她说话,只是趴着睡觉。
可是今天,李诗矜一天没来。终于在快放学的时候,温酒忍不住问了后桌:“苏晓天,你知道李诗矜干嘛去了吗,他怎么一天没来啊?”
苏晓天反倒一愣:“你不知道?你不是李诗矜同桌吗,你都不知道!”
温酒不解,但是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李诗矜怎么了?”
苏晓天小声的说:“李诗矜又跟别人打架了。昨天晚上的事儿,都快传的差不多了你还不知道,那人都被打住院了。本来都应该开除她的,可我们不是快高考了吗,学校就留情了,罚了两万多块钱,让她回家自学去。”
温酒的心一下子更慌乱了,马上高考李诗矜你打什么架啊!
苏晓天又说:“对了,被打的人你还认识呢,是那个高二的焦迈笙,说早看他不顺眼了呢。”
什么!温酒又吃了一惊,李诗矜把焦迈笙打了?温酒不敢联想,她怕她一想,自己紧紧藏着的心就会打开,有些无法阻拦的东西就会势不可挡的生长。
温酒强迫自己学习,强迫自己不去想某个人。
还有三天高考的时候,学校放假了,让学生们在家自己复习。
QQ久违的闪了起来,是李诗矜的头像。
“你在复习?”
温酒有些欣喜,打字:“是啊,你呢?在家复习的怎么样了?”
对面许久才回到:“还行。”依旧是那么言简意赅。
然后又来了一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温酒的心莫名慌乱,她怕李诗矜问出那个她也想问的问题:“你说。”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李诗矜才继续回复:“没什么,高考结束后我再问你。好好复习。”
温酒放心下来,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问题:“好的。你也是。”
高考很快结束,温酒每天都等着李诗矜的那个问题。
直到,有一天她和几个同学被老师要求打扫教室,好留给下届同学。
几个同学负责擦玻璃,几个同学负责扫地,苏晓天和温酒负责把书桌里的东西掏出来扔掉。
在清理李诗矜的书桌时,一个笔记本咣当一下子砸在了苏晓天的脚背上。苏晓天捡起来,随意翻了翻:“什么笔记啊这么厚……我……我……我去!”
温酒不以为然:“怎么了?”
下一刻,看到的是苏晓天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和李诗矜你们俩,那个啊……”
温酒虽然不知道苏晓天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是也大概猜出来七八分,她一把将苏晓天手里的日记本抢了过来:“你瞎胡说什么!”
然后拿着那笔记本恼着走了,温酒甚至能想象到班级里苏晓天正将这件事昭告天下的样子。刚才苏晓天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伤人,深深的刺痛了温酒的心。
马上,她的所有同学都会知道李诗矜和温酒是那样不堪的关系。毕竟,以讹传讹的威力温酒是知道的。
到家的时候,温酒的心剧烈跳动而使她呼吸紊乱。她缓缓打开笔记本,是一本字迹娟秀的日记。
日期、天气、和一个名字。是她的名字——温酒。每一条日记,都是关于她与她的记忆。
翻到一页的时候,温酒的手颤抖了一下,眼眶也有些湿润:
2017年3月4日,阳光明媚,我好像喜欢酒酒呢。
温酒将笔记本放好,给李诗矜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久了才接,声音软糯糯的,没了平时的冰冷:“酒……温酒,怎么了。”
“李诗矜,我知道你喜欢我。”温酒知道了李诗矜的心意,所以也不惧怕什么了,温酒接着说:“我也喜欢你。”
李诗矜没有说话,电话那头静静的,好像有人小声的抽泣,但是又是那般隐忍。
“我不喜欢你。”李诗矜冰冷的话,从那头传了过来,然后手机被挂断。
为了通知学生报考事宜,所有高三学生需要进行返校。温酒没有去,后来听同学说起,高中最后一次返校李诗矜也没有去。
四年后,温酒毕业了。
苏晓天结婚,请了所有高中同学。婚礼当天,温酒最想看到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反倒是焦迈笙来到了温酒的身边:“好久没见。你好像从过去里走出来了。”
温酒有些不太理解焦迈笙的意思:“好久没见,你也好像变成熟了。”
焦迈笙笑了笑:“没上大学,上社会人打拼,自然成长的快。”
温酒:“那是没错。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和李诗矜是怎么回事?”温酒有些难以言喻。
焦迈笙反倒没什么不悦:“当然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放学,李诗矜把我堵在街角,警告我离你远些。都是年轻气盛,我哪里会听她的?自然不肯,就说‘比我大一届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李诗矜说了一句让我十分震惊的事。她说‘我喜欢温酒,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我当时没想到她会那么说,因为我从来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女孩子。”
说着,焦迈笙苦笑了一下,继续说着:“我就说‘喜欢你就去告白啊,你去追温酒啊,你看温酒嫌不嫌你恶心!’我说完李诗矜就生气了,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温酒没有说话,许久才开口:“可是,她说她,不喜欢我啊……”
焦迈笙愣了一下:“原来你不知道?”
高考的第二天,李诗矜住院了,是白血病。
刚看到诊断书的时候,李诗矜甚至觉得医生拿错了。终于,在一次一次的出鼻血中,李诗矜接受了这个这个事实。
本就不爱说话的人,就更不爱说话了。医院里新来了一个护士,李诗矜有时候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也跟你一样笨。”
“她的头发,比你的还黑哪!”
李诗矜是个孤儿,是个继承千万家产的孤儿。虽然她很有钱,但是她的配型很难,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她去世的那天上午接了一通电话,没说几句就痛哭流涕了,强忍着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你。
说了喜欢你,却要永远离开你,我不愿意你一个人苦苦的思念和受伤。
如果我喜欢你,就是让以后的你难过,那我愿意永远都不说喜欢你。
温酒含着泪,哽咽着:“焦迈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去看她……”
秋雨过后,一地憔悴的落叶。
李诗矜的墓碑前,温酒嚎啕大哭。
她看到了李诗矜的碑文:酒酒一生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