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阶出轨了。
很清楚地,乔宴甚至不用去蒙骗自己,也不必依靠女人那堪比雷达探索器一般的直觉,虽然她曾经用这个去揣度过上百次—自从三个星期前,卫阶第一次缺席家里的晚餐。
是的,过去即使忙到不可开交卫阶也依旧会抽出时间在晚饭前赶回家,提着几样热菜或是外面熬好的热粥,即使在短短的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后仍要离开熬至通宵。
乔宴的胃一向不好,可是这女人却又实在不那么在意自己,忙的时候通宵达旦,胃疼了也不知道泡个热奶买个热粥,真疼极了也不过皱着眉咬着牙却不停下来。
从前的乔宴,或者是向来的乔宴都是一个倔强而有些骄傲的女人,她从不屑于那些家庭主妇,成天无所事事,将自己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一成不变地扫地、清理、做饭、洗碗,这使人变得愚笨而患得患失,老是想着自己的丈夫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是又晚归了几秒,她是立志于做一名职场白领的,画着精致的妆,开着并不特别名贵却还说的过去的车,出入于各大场合,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也是从来不会去揣度卫阶的。
她不是那些小心眼巴巴的家庭主妇,更何况她是相信卫阶的,十分相信,甚至她在看着公司里一个和她职位相当的女性得知自己丈夫出了轨甚至因为那个怀了孕的小三要和她离婚而哭花了一张起码画了一个多小时的精致完美的妆容的时候,她想,要卫阶出轨,除非川普这个地道的“四川人”打败了希拉里当上了美国总统。
而事实我们都知道,四川人民站起来了,他们拥有了全世界。
乔宴是真的喜欢卫阶,这个她大学时候的辅导员,不过大了他们四五岁,却早已在金融界盛名雀起,不过是被校长,她老爹,骗到了她们学校勉强当了当四年的辅导员。
不夸大地说,卫阶真的是个万人迷,其实多金这一个条件就足以打垮现代许多拜金族的小姐了,而不仅多金,他还有才,不仅有才,他还帅。
是的,在这什么物欲横流灯红酒绿的时代里,你可以在这时代的潮流中扒拉出无数个杀马特,却很难再找到这么几个气质温润而倨傲的男子了。
就像金庸老爷子哪本书里写的来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什么?你说这不是金庸独家原创的?而且是形容无臂大侠杨过的?我不听我不听。
所以乔宴当年真的是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把这多众人心里的白莲花摘到手的,又是花式百样撩啊,又是天天有空就跑,回忆往昔,真的是...贼他妈累。
卫阶的追求者当然不止她一个,但大家很快就知道这个笑面君子只会温润如玉地拒绝你所有的花式告白,与所有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所以对为啥只有乔宴追到了卫阶,全班唯几不把卫阶当心中的白莲花的乔宴的好闺蜜傅小姐只翻了个白眼说几个字“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呗。”
也这因此,即使看到了手机里铁证如山的证据,乔宴也依旧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的,至少,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虽说恋爱结婚的女人都是傻逼,乔宴想了想以卫阶的的智商还不会做出连掩饰都不掩饰的傻逼行径,又或者,他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乔宴是爱卫阶的,可这并不妨碍她仍旧是一个高傲并且从不将就的女人。
好了,这就是前提。
所以当她看到卫阶搂着一个衣着光鲜亮丽,身材窈窕多姿的女人从百货大楼缓布走出的时候,她想的大概是百货大楼三十几层的玻璃墙面真的太他妈亮了,生生恍的她带了墨镜下的眼睛流出了不停歇的泪。
她想,好了,就是这样,很好,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只被这几句话填充着,她疲软得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味地把自己往那辆新买的宝蓝色的保时捷里缩,团成一个圈或是紧紧抱住自己,瑟缩得像是风中的沙粒。
最后还是她的智障小伙伴傅绾风风火火地开着她那辆大红的法拉利奔来停在了路边,又蹬蹬蹬地冲过来,劳任怨地开着她的保时捷把她提回了自己家。
“她这样一定会被贴罚单的。”乔宴如是想。
傅绾气的骂了一路,乔宴只是篆着手机,一动不动的胡思乱想。
她想,一切都完了,结束了,大结局了。
乔宴真正平复下来的时候是窝在傅绾家的三天后,她将脑子里纷繁复杂的事务都统共地理了理,最终她得出一个答案。
如果卫阶愿意,他可以将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她几乎不想称呼这件事为出轨-这他妈简直比高中时那些个发下数学考试成绩后高呼我爱数学一样的学霸还要令人恶心,她可以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活到老死还微笑地说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心甘情愿地嗝屁也不会知道对方早就在外面和别人生了十七八个娃,她知道单论智商,她是比不过卫阶的,可她毕竟是女人,她知道一个很简单的真理-一个男人要是真的不爱她了,是连掩饰都懒的掩饰的。
卫阶就是如此。
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所有的禁区,若他乐意,他完全可以百般不这样做,真的,他完全可以做到的骗着欺着瞒着,他没有哪一样比不得她,哪怕是青春时代,他便可以猜出她的每一个想法,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没夸大,在乔宴真正要告白的那天,鼓起十八辈子勇气话还没出口的刹那,卫阶就只说了一个字,很简单扼要直达人心地“好。”
乔宴不是蠢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不愿意被宠着惯着,去做一个浑身长刺的妖艳贱货,而不是一辈子的傻白甜。
她也不想矫情,但她想,中学时代她在书中看到的什么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她当时想,这大抵是一个内心温柔的女子写出的最美的诗句。
她一生桀骜难驯,漂泊流离,内心的深处却真的是,渴望安定。
然而或许真的如那个最后绝望而死的温和女子那般,最后用泣血似的丹青写下:
但那人,我知,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是了。
不是么?
在这几乎痛苦难熬至要逼死她的三天里,卫阶没有打过她一个电话,甚至是一句问候,一个也没有。
于是在乔宴拿着水果刀一百零八次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着深度、角度的时候,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从傅绾家一楼的第二个柜子的第三层抽屉里扒出了一大瓶傅小姐自以为藏的密不透风、严严实实的安眠药,和着水,一把给傅绾灌了下去。
然后干脆利落地开着她的保时捷回了家-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她利落的倒好车,掏出了钥匙咔嚓地打开大门的时候,家里没有人,这很正常,也好极了。
乔宴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抬着头像一头雄狮一般哒哒哒的最后巡视了自己的领土,然后她打包了所有她自己有关的东西。
是时候了。
卫阶依旧在深夜才回到了独栋小墅,在看到敞亮的大厅和大厅里悠闲地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放在手提箱上的乔宴的时候,乔宴觉得他明显顿了顿。
于是乔宴轻松的放下茶杯,用她最平淡地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的语气说
“我们离婚吧。”
卫阶立了半饷,乔宴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他一如既往墨黑的瞳孔里的神色,那里面所有的东西向来平静无波,她读不懂,永远也读不懂。
她也不必读懂了。
她在想一会这男人说一句她就怼一句,他就算跪下哭着扒她的裤腿求饶她也不会原谅他,她刚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只听得一个好听极了至她觉得可能幻听的声音
“好。”
她又忘了,这个男人,本就是,干脆而利落的呵。
“那么相关的文件,律师已经在准备了,你......”
“不用了。”
卫阶走到办公桌前,摸出一把钥匙按了按,打开了抽屉拿出一叠雪白的纸。
“所有的股份和现有的财产都归你,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乔宴愣住了,她看着眼前低眸的男人,他还是昔日那幅模样,平淡地像是那天漫天星河下同意她的告白的那幅模样,于是她笑了,她笑着梗着嗓子说
“你想得,可真周到啊。”
乔宴最终还是在那叠白纸上签了字,“好了,祝贺新生活的开始。”她歪了歪头,拎起咕噜噜转动的箱子就走,像是要立刻马上逃离这“令人厌恶的鬼地方,开门的一霎那,乔宴顿了顿,又折了回来,静静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弯腰整理文件的男人,她说说“卫阶,但愿我们的余生,不再相见。”
然后她拖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了,毫不留恋地,在屋外寒冷的风中在她的小保时捷车旁,抱着箱子哭成了傻逼。
屋内很暖,可是她已经进不去,也不再有人出来。
我知,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于是她离开。
或许不再回来。
在乔宴重新套上戒指的十天后,她收到他葬礼的邀请函。
卫阶死了。
别问她有什么想法,例如什么哈哈哈哈这个出轨的死男人终于死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呀哈哈哈哈哈哈,又比如什么悲伤而又倔强的说,我不哭,他活该。
乔宴什么想法也没有,她只是请了个长长长长假,并且在看到上司为难的脸后说不批准的话开除也无所谓,然后她回到这个城市。
她觉得这挺正常的,她已经不见卫阶三年,也不介意再再不见他许多年,说不定她这次回去还能见到他小三转正的老婆,哭花了妆的那种,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抱成一团嘤嘤嘤地哭,可怜哦。
她已不见他许久,也不介意再不见他,在余生的许多年。
葬礼前一天,阳光很好,风数三级,适宜洗车。
乔宴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死者为大,并且她空下来的喝茶时间简直就是她燃烧着的工资,她现在喝什么都是一股人民币味。
“您是乔小姐吗?”
她抬头,见着了一袭黑裙的女子,这身材,这长相,啧啧啧……
我在想什么!
姜湄拉开椅子坐下来,一杯卡布奇诺送到她面前,她向乔宴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是姜湄,是老师的学生。”
啊好巧,我也是。
乔宴伸手握了握,然后她收回手,姜湄却转了头,她手里的调勺在那杯拉花拉的极好的咖啡里一下又一下的晃动,良久,姜湄看着她,开口。
“我喜欢他。”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平等的,我也是他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像当年的你一样,去追求他呢?”
“可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姜湄看出乔宴明显的怔愣,她顿了一顿,接着说“他生病了。”
“很厉害的病,甚至都查不出是什么病,又是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就比如,你知道么,这三年他活的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每天会吃很多种药,可是这些药却不过是徒劳无功,他可能上一秒还微笑着,下一秒就,砰。”
她做了个手势,然后说“他拒绝所有人。”
“或者说,他一个人,能撑三年,真的很不容易。”
姜湄瞥了一眼乔宴的手,轻轻地说“你看,你都结婚了呀。”
她望进乔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对她说“他病了,在你们离婚前。”
乔宴已经听不清姜湄在说些什么,她好看的唇张张合合,但她只听到自己的大脑砰的一声,成了一片的空白。
姜湄还在说。
她在说什么?
“知道你结婚的那天,老师真的很开心,真的,那天正好是我们的毕业party,他喝了很多酒,他本来是不能喝酒的,那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他看着外面的烟花,说“她可以放心了,她余生的很多年都不会再见到我,我也可以放心了。”
“像是一心赴死的人,心满意足,然后死亡。”
“所以那一天更像是,不,或许就是,回光返照。”
姜湄的眼泪终于顺着她精心描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一直说得很平静,像是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般,可这真的太令人难过了。
“你开心吗?”她问道,“你开心吗?”
不是他抛弃了你,是你不要的他,是你。
一直,都是你呀。
姜湄突然又笑了,像是反复比较后终于得到糖果的疯子,她笑的很开心,非常的开心。
“你再也不用见他了,不,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也。”
再也
“静静流逝的所有一切,这个世界没有终结。安息吧,我的爱人,你的灵魂,将会延续。你的诞生与你的生存只是为了传递那希望的诗篇,直至永远,将此泪水献给你,这是崭新的爱语,我们将感谢你给予我的梦想与幸福的日子。在这个地方与你初次相逢,直至永远。我走过那片阴暗的草坪...我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你爱他,他同等的爱你,他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上帝会将他送至只有欢愉的伊甸园,去亲吻那一只知更鸟。”
“今夜的世界,将无眠。”
“乔宴,你敢不敢去看他一眼,就一眼,带着你完美的妆容带着你手上的戒指,去看一看他睡的多好多安静,啊?”
“他至少不用再吃安眠药了,不是吗?”
在四周包围的哭泣声里,她踉跄得像一个小丑。
有谁说过,哀莫大于心死,而又要谁说过,咎由自取。
可他真的死了。
她再见不到他,就像了她三年前那一句折身回来抛下的分外决绝的话。
她见不着他了,在余生的许多年。
“......我听那和平咏诵的声音。”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