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挂着灯笼彩灯,暖色调的灯光中鲜有行人路过,未一踩着雪伴着嘎吱嘎吱的声音缓缓走着,偶尔来一辆出租车经过他身旁时放慢速度希望他拦住,他也置之不理。
虽说是除夕夜,但他并不着急回家,慢吞吞的踩着没有脚印的雪走着,他喜欢听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只有踩雪的声音亘古不变。
远处天空中烟花绽放的绚丽多彩,路两旁的建筑里不时有小女孩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着烟花欢呼。
未一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酸楚,那只不过是灯光做出来的效果,这年头谁还会放烟花啊,而现代这些可怜的孩子,娱乐活动全是虚拟的不说,连看到的烟花也是虚拟的,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了口气。
虽然磨磨蹭蹭走了好久,但还是走到了家门口,他按了一下门把手上的按钮,门板上立马跳出一个窗口,“请将您的脸对准扫描窗口”“扫描成功”“欢迎回家”,一个电子女声看似蛮有活力的说道,其实他每次开门都很好奇为什么这门的设计师没有设计音量键,虽然声音并没有很大,但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他总觉得会吵到谁一样。
随着“咔哒”一声,门开了,未一轻轻的推门进去,“我回来了”他低吟一声,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换好拖鞋,绕过玄关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一家人这才注意到了他,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盯着各自眼前的屏幕。只有妻子应了一声,“你回来啦”,然后又继续盯着自己的屏幕。从手机投射出来的几个屏幕在他们眼睛的正前方一字排开,播放着不同的节目,虽然各自带着耳机,但未一还是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不会相互干扰,他们的目光好像被锁定在了自己的屏幕上一样,从来不会飘到旁边的屏幕上去。未一不禁觉得如果把他们坐的沙发换成独立的躺椅,那就跟历史上的大保健包间一模一样了。
他无奈的踱步到阳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前林立的高楼,亦是万家灯火,但丝毫没有其乐融融的氛围。
他想抽颗烟,但是看着从口袋里摸索出来电子烟,又默默放了回去。
多少年了,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还是那么薄弱。
1
“他眼皮在动,快叫医生!快叫医生!”朦朦胧胧中听到一个女人惊喜的叫喊着。
费力的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亮的有些刺眼,未一下意识的想用手挡一下,却发现全身僵硬,勉强动了一下顿时酸痛感袭来。
眼前的女人又惊又喜的端详着他,并且不断的呼唤着一个名字,“奇生,奇生”他抬眼环视了一下,发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屋内陈设简单但是有很多看起来很高级的仪器,连着各种管子,其中就有一条连到他身上,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医院里,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奇生,你看看我,奇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奇生,快说句话啊”女人眼角噙着泪水,一声一声的呼唤着他。他又意识到,“奇生”似乎是自己的名字。
他更加的疑惑了。
这是医生急急走了进来,在他身上检查了一番之后,激动地握着女人的手说:“太太,恭喜您啊,您的儿子恢复了意识,但是有没有完全恢复,还得进行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女人激动地哭了起来,不停地说着感谢医生的话。
他又详细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警察,围观人群,瑟瑟秋风,天台!
他终于想起,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自己声嘶力竭的嚷着要从天台上跳下去,嚷着要拥抱永久的自由,还有父母悲痛欲绝的神情和失望的泪水。
所以自己是跳下去之后被救了起来,送到医院里?未一自己猜测着。
不对啊!24楼,也能活下来?这中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为什么自己又躺在这里呢?刚才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她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一大堆问题像线团一样凌乱的缠绕在一起,越想越烦躁,他小心的拔掉管子,费力的起身,想去看看窗外,想着也许能确定一下自己在哪里。
然而,在站到窗前的那一刻,他惊呆了。
林立的高楼,穿梭在其中的高空立交,不时飞过的飞行器,浓浓的好莱坞科幻大片即视感,未一闭上眼睛又睁开,然后又打开窗户看,想要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但是看到的总是同一副景象,呆立半天,他突然想到“看来这次的梦是个科幻大片啊”。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做梦怎么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呢,而且身上切切实实的酸痛感又怎么解释呢,难道电视剧里演的掐自己的桥段都是胡扯的?梦中也能感受到疼痛?
这下,未一更疑惑了。
这时,女人走了进来。“奇生,你怎么下床了啊?想喝水吗?”说着拿起床头的杯子开始倒水。
他接过女人手中的杯子,然后坐到床沿上,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啊?”
女人先是一怔,然后笑盈盈的说道:“这孩子,病傻了吧,跟妈妈说话还用这么客气的语气。今天是10月27号啊,你整整昏迷了五天啊。”
2
五天?10月27号?记忆中的最后一天好像是5月4号啊,那是个倒霉的一天。
一直梦想着做职业电竞手的自己,在网吧跟别人比赛却遭遇惨败,本来自己在那间网吧也算小有名气,这次惨败后,网吧的常客们纷纷站在了对手那一边,无颜继续待在那里,他只好落魄的回到了家里。没想到一回家,本该去上班的父母都坐在沙发上,父亲表情凝重,母亲在轻轻的啜泣。一看到他,父亲把面前茶几上的一叠纸重重的甩到了他身上,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肯定是学校把自己的成绩单、各种处分单还有退学通知寄到了家里。他没有开口,也不知道要说啥。自己一向对各种电子产品还有电脑游戏感兴趣,确实也无心在学习上下什么功夫。以前在家时每晚都会被父母监视着直到把功课都做完。但是升入高中进入全日制学校开始住宿之后,他就好像解放了一般,再也不管什么学习,每日沉迷于各种游戏中,而且越玩越上手,于是渐渐萌生了做职业电竞的想法。本来他想好好跟父母沟通的。但是发生早上这些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父亲看他呆如木鸡的站着,终于爆发了出来,悉数着他的种种过错,越说越激动,终于扬起手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从小到大,因为贪玩不爱学习,没少跟父亲吵架,但被打却是第一次,他摸着火辣辣的脸,越发觉得憋屈,就一气之下冲出了家门。出门之后,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他直接上了顶楼。追出来的母亲一下子急了。也许是出于青春期的叛逆情绪吧,母亲越是在后面,他就越不想被她追上。于是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杀事件。
现在想来,自己当初也没有想要自杀啊,也许上天台就是想吹吹风自己待一会儿而已。想起那些围观的邻居,他又有点后怕,现在,他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不好好学习,沉迷游戏,最后还要为了游戏自杀的网瘾少年吧。唉……不过,话说回来,除了最后一句,自己确实不也是这样的人嘛。
“想什么呢,还是真的病傻了。”
女人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2016年吗?”
“什么?”
“今天是2016年的10月27号吗?”
“你胡说什么呢?”女人的神情变得有点严肃了起来,“现在是2116年啊,你这孩子,是不是真的病傻了。”
2116?他被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难道自己是穿越了吗?这也太搞笑了吧?
女人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确实清清楚楚的写着2116.10.27,。而且,他发现她口中的手机跟自己印象中的手机一点也不一样。说是手机,但是只是她手掌上展现出来的一个屏幕而已。
(三)
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叫“奇生”的人,年龄跟之前的自己一样,15岁。而且,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身份就是个职业电竞手,在五天前的比赛中突然晕倒。醒来后,就变成了他自己。
因为对这个身体晕倒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他被医生诊断为失忆症,之后通过“妈妈”的讲述才得知自己之前的经历。
知道这个人是职业电竞手之后,他选择不将自己的经历讲述出来,私心让他想占据这个人的身体和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他才渐渐了解了这个时代,在这个离自己时代100年之后的世界,科技已经高度发达。这个时代的手机、电脑都已经被重新定义,其他日常家用电器也已经被高度智能化,电子网络游戏已经可以真人代入角色。也许是之前自己就对电子产品感兴趣的缘故,现在他已经基本能自己使用这些电器了。
而且,在经过系统的恢复训练后,他之前从事的职业电竞也可以继续了。虽然经过了训练,但未一对于自己能进行职业比赛的这个能力总有点疑惑,但是游戏时脑海中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理念,方法,就像程序被写入芯片以后计算机自动应答一样,他不禁对奇生产生了巨大的敬佩感。而且队友也经常对他说,虽然失忆了但是游戏理念丝毫没有受影响真是了不起。所以,他在游戏里总有种“奇生”的灵魂又回来了的感觉。不过想着自己近来经历的一切,除了神奇以外,他也没法有更好的解释了。
这个时代的游戏玩家的体验有了极大的改善,人们进入游戏舱内,就可以完全代入游戏角色,比当年的现实虚拟游戏要真实的多。就像他玩的这款游戏《部落冲突》,玩家是原始时期一个民族部落里的一员,在一定的时间内要和这个部落里的其他人一起打猎生存,并且制造武器壮大自己的部落,然后和其他部落争夺领土,最终哪个部落最强大、占领的土地最多就胜利。当然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而且部落里的其他人也是由其他玩家扮演的。游戏极大程度的模拟了原始时期的自然环境,玩家在游戏中就跟在现实生活中生活一样,因为代入感极强,所以游戏体验也特别好。
当然,这些体验对未一来说,更是刺激无比,眼花缭乱的新世界让他应接不暇,至于那些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故事,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4
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游戏联赛即将开始,团队开始了紧张而又繁重的备战工作。每天训练七八个小时,之后和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实战五局,回看的比赛录像。然后,写一篇训练心得,一篇战术解析,两篇比赛分析,每篇至少五千字。
第一天当教练布置这些任务的时候,他被吓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然而看着队友们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他决定也拼一拼,毕竟是自己曾经的梦想,不拼搏一把怎么能对得起梦想这两个字呢。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瘫倒在床上,浑身上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乏。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每天几乎只睡一两个小时才能勉强将那些报告写完,但是每次都会被教练刷下来,要求重写。他不解的请教其他队员,却发现他们就跟普通上班族一样,最多加班加到晚上九点,但报告都完成的十分出色。他们还十分不解,为什么名校数学系毕业的他现在变成了这样,还劝他早点再去医院复查一下。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些队友都是从小被训练,一流大学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而且还是比一般人提早毕业,就是为了当职业电竞手。科技高速发展,人们的观念也转变了许多。在这个时代,职业电竞手已经成为一种高级的、高薪的职业,只有很有能力的高校精英才能从事。而且这在这个世界早就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所以他才会现在才发现这些。
当然,教练也联系了他的“妈妈”,告诉她奇生有被从团队劝退的可能。
未一筋疲力尽的趴在床上,忽然想起自己记忆之前的那一幕。好像历史重新上演一样,只不过现在只是稍稍颠倒了一点而已。
他忽然好想回去,好想现在只是一个梦,马上就可以苏醒,回到自己之前的生活中去。
这时房间里的们被轻轻推开,他的妈妈,不,是奇生的妈妈走了进来。她轻抚着他的头发,安慰着他,虽然没说一句责备的话,但他能感受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失望。
未一忽然好悲伤,他觉得自己也只是个15岁的孩子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于是他决定,将一切都告诉眼前这个女人。
5
又一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好像很熟悉,他惊喜的环顾着四周,以为梦醒了,生活又要继续了。
失望地,他又看见了那些高科技仪器。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紧紧的束缚了起来。
落寞地闭上眼,那晚的一幕幕像电影回放一样闪过。
那晚,未一告诉“妈妈”一切故事后,她一脸惊愕反问他:“奇生,你没事吧,你是在跟妈妈讲故事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认真的跟她说:“一切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没有担当,如果现在脑力跟不上了,我们可以去接受更好地治疗,但你不能为了逃避来跟我编这样的故事!”
他一再的跟她解释这是真的,一遍又一遍的,音量越来越大,最终变成绝望的怒吼,而她却怎么也不相信。
于是,又一次的,他冲出了家门,跑上天台,想要用最初来这里的方法回到过去。于是“妈妈”绝望的报了警。
新世纪的警察能力也是非常强大,趁他不注意就将他紧紧束缚住,并送到了精神疗养院。
医生的诊断是:人格分裂。
因为电竞这个职业高强度高压力,病人在高压之下自己分裂出了一个叫做未一的人格来为自己承担一部分压力,但最终分裂出的人格占了主导地位,所以才演变成现在这样。
进了疗养院之后,未一也努力的向医生解释,但医生也是微笑地听完整个故事之后,叮嘱他按时吃药,好好配合治疗,然后说些治疗成功还是可以重新回到社会做曾经的成功人士之类的话。
但是解释了十几次之后,医生看到他就摆摆手然后赶紧逃开。
未一也尝试过自杀,但是最终结果就是被绑在这里,想着高位截瘫的残疾人一样动动头睁睁眼。
他失望的盯着天花板,如何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病,这个无解的题目,自己也无法得出任何解。
唯有承认自己有病,然后配合治疗,才能以病情转微的理由逃离这里吧。
6
奇生出院,但被以前的电竞队伍劝退,从小被训练成为职业电竞手的他别无所长,只能进一个陪练团,陪那些为了成为职业电竞手的孩子打游戏,然后在游戏中一遍一遍的被杀死。
未一终于过上了自己梦想的以游戏为职业的生活。
2016,新闻:
一高中男孩为打游戏荒废学业,遭到父母反对后跳楼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