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了流年,吹起了一幅沙画。画中是个老人在田里忙碌的身影。画里的老人,是我的父亲。
记忆里的父亲,总穿着似乎怎么洗,都洗不掉泥土的旧衣服。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喜欢抽着劣质的烟,披着老旧的外套,牵着后院的那条老牛。简单、平凡。
父亲说,他年轻时也曾是十里八乡的俊少年呢。可是当初那个十里八乡的俊少年,不知怎么,就有了白发了呢。那个不愿承认自己老了的俊少年,笑容里,怎么就有了很深的皱纹呢。父亲的笑容里,是否带有一两的苦涩、二两的欣慰、三两重的老酒、和四颗门前的芭蕉树呢?他的幸福,是不是就是一家人的平平安安,吃饱穿暖?是不是前几年给他买的羽绒服,他说挺好。然后偷偷藏起来,等来年再穿……
父亲老了,父亲抒写的诗,像一只天空的纸鸢,纸鸢里藏着他几十载的相遇和别离。
去年除夕,父亲在外地没能回家过年。我拨响了那个远在他乡的电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毕竟是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再多的担心与关怀,都只会在缄默不言里默契的煽情。往年的除夕,一家人,都会围着一桌子的菜,等父亲放完鞭炮,再说上一句:新年快乐。父亲没在家,我得做这些事了。以前都是父亲放鞭炮和烟花的。我好像,都习惯了。好像,又有些不习惯了。
曾记得,父亲会把六岁的我举过头顶。会牵着五岁的我,在田里捉着青蛙。五岁之前,我似乎不记得了。只是听爷爷奶奶说,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好,父亲总是半夜骑着自行车,往医院里跑。
那几年的星光,一直在回家的路上。
我不知道那个年代生病意味着什么。只记得,圈里的小黑猪,还没下崽儿,就被卖掉了。那个孩子才八岁,就瘪着嘴跟自己说:乖,今年,快九岁了。以后不许哭了,是大人了。
多年以后,父亲念叨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年少不经,误了人生。可我,没想过解释。其实,就算是所有人都跟我说毕业后就能找到一个好工作,我还是会放弃学习;就算周围的人眼里只剩下质疑,我还是会放弃学习。我努力变成别人眼里的坏孩子。我只想,能用我的方式,去扛起一个家,哪怕这个家的一个角落。我不知道对于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狼狈不堪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一个所谓的大学,功成名就意味着什么。我不了解,没去过的大城市,会不会跟家乡的小镇一样。我更不晓得,坐上六点早班车的那天,看到了四点钟的太阳。我,没想过解释。
没想过,去解释那个少年,从十三岁就已然长大;十四岁,就想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一片天;那个少年,其实刚刚过了童年,便没了童年……
时光,没有在等那个十里八乡的俊少年。那个少年,也从没解释他的狼狈不堪。因为,他觉得故事埋藏久了,才能用作将来,侃侃而谈。
2021.许倾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