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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奶奶说，这一辈子她看过太多的爱情，大多都是无疾而终，让我不要留恋。
可那是我，又怎么能不留恋。
2
我第一次见到齐生是在精神科，他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前愣出了神。
半晌，才离开。
原不过是一个生人，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他眼中的孤寂，我十分熟悉。
后来与护士们谈论起时，才知道他叫齐生，生生不息的生。
她们说他很可怜，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父母却只看重弟弟。
对他不闻不问，非打即骂。
我听到这里心里已然生出了丝毫怜悯之心，只是遮掩的极好。
面上还有些别样的欣喜，护士们也就误认为我喜欢听他人的悲痛之事。
后来也就常拉着我说三道四，说的是齐生，道的也是齐生。好似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惨之人。
久而久之，我已经十分熟悉他了，就像是熟悉自己。
3
我再一次见到齐生的时候，是在停尸房。
那天出现了一场交通事故，很多人都没逃过死神的镰刀。我的一个表亲就在其中。
齐生他站在一具具尸体中间，小心翼翼的掀开他们身上的白布，又缓缓舒了口气。
他像是在认什么人。
认到最后一具尸体的时候，他不动了。
齐生掀开白布的手止不住的在抖，他觉得心脏被什么紧紧攥住，耳朵也一直嗡嗡作响，让他难以呼吸。
我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脸庞滑落，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就离开了。
后来听医院说，丢了一具女尸，几番搜寻无果。再加上无人认领，医院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与他相熟时，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关系极好的表姐，在一场交通事故中死去。
他说的时候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悲伤。可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
那天我与他坐在医院楼下一下午，听他讲他的表姐。他很健谈，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停歇过。
齐生的表姐和他一样，都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都只看中弟弟。
一样的不管不问，一样拳脚相加……
他说他们是彼此心中唯一的牵挂。
现在不一样了，表姐去世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表姐一直和我在一起。”
4
精神科相对比较清闲，齐生无聊时便会上来找我交谈，我很是乐意。
我太好奇齐生这个人了。
比如，他为什么没病却总在医院里晃荡。
比如，为什么从来都不见他笑。
又比如，他喜欢我吗？
……
他会静静的在我这里坐上一整天，偶尔聊上两句，但也只有两句。
虽然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我们俩都很喜欢这种模式。
不孤单又能聊上两句。
病人来时，他会在给人倒完水后离开，细心的合上门。
也会在我过度劳累后，替我捏捏酸痛的肩膀。
他这样的男子，我实在喜欢的紧。
有一段时间，齐生再也没有上来过精神科，而那段时间我又正巧十分忙碌。
整日整日的待在精神科，分身乏术。
许久都了没他的消息，再听人提起时时间已过了半年。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听到她们提了那么一嘴，齐生疯了。
她们说齐生发疯的模样骇人的紧，从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一直用头砸窗户砸门……
头破血流了也不停歇，眼神空洞，没有知觉一般。
或者是在黑暗无人时，对着空气楠楠私语，还不断有笑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刚开始时，还将精神科值夜班的护士吓了个半死。
这事断断续续也有小半年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凉了一块。
护士转头看向我，仔细端详了片刻，笑着说道：“你和齐生挺像的。”
“是吗？”旁边的护士齐齐转过来看向我，每个人都面露惊讶：“真的哎！”
“……”
我的脑袋翁的一响，护士们七嘴八舌的身边乱糟糟的，却没有一条完整的话被大脑捕捉到。
她们的身影在空气中摆动重叠，她们的五官变得模糊，她们的轮廓开始淡化，眼前逐渐一片漆黑。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我听见她们慌张的呼喊我，身边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5
我醒来时，齐生坐在病床旁，在为我削水果，是我最爱的苹果。
他看见我睁眼，放下削好的苹果，贴心的升高了病床的高度，还垫了一个枕头在我的背下。
“你还好吗？”他的声音有些哑，模样也瘦弱了许多。
想来这些日子也并不好过。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低头吃掉了他递过来的水果块，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不自然。
他倒是愣了愣，拿着牙签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像是没有想到一般。
我甜甜的笑了一下，看着他：“很甜，谢谢。”
“不用客气。”
齐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也换上了一副笑脸，嘴角微微上扬，很熟络的又给我喂了一块。
我自然不会拒绝。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我很享受。
这样的日子，我们持续了好些天。认识的护士看见我们俩站在一起，对着我挤眉弄眼。
关系好的直接拉着我，贴耳打趣道：“这是好事将近了？”
“快了吧！”应该不远了。
齐生站在门口冲着我笑，提了提手里的保温盒，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温柔的看着我，一边打开保温盒一边跟我说：“今天在菜市场看见有土鸡，我炖了一上午，你吃吃看。”
鸡汤很香，盖子刚打开我就闻到了。他贴心的喂到了我的嘴边。
我低头喝了口汤，抬眸与他对视，说道：“我们在一起吧！”
“好。”齐生放下碗，坐到床边。
他的指腹不断的在我的唇瓣上摩擦，或轻或重，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吞咽声。
他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色，里面有情欲在蠢蠢欲动。他盯着我的唇看了许久，化身欲望，带我在这场海里沉沉浮浮。
他离开我的唇，很认真的告诉我：“很甜。”随机又附了上来。
6
确认关系后，齐生粘我粘的越发紧了,除了晚上几乎都与我在一起。
我乐在其中。
他时不时带些甜点巧克力来哄我，也会偶尔买花给我制造惊喜，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我越来越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了，吃饭时也要看着他才有食欲。
他不在时我会变得躁动，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口，是不是他来找我了。
我开始在等在中度过一天，护士们戏称我为“望夫石”。我没有反驳，我确实在期待他来找我，这是事实。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齐生了。
我动了要去找他的心思，我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懂齐生。
不清楚他的工作，不清楚他的喜好，不清楚他家的地址，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们说我被骗了，看我的眼神带着同情。
我时常望着门口出神，也在其他男人身上找齐生的影子，心也在这些日子一点一点凉透。
真正的凉透还是他亲自给予的最后一击。
这段时间院里有关于我和齐生的风声越来越大，她们抱着看戏的态度将风声越演越烈，慢慢的风声变了一个方向。
她们朝着齐生去了，她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些难言之色，许多次喊住我却一句话也不说。
风声越来越大，我也在某些不经意之间听到了一些边边角角。
齐生在养尸！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脱了力，瘫坐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讲得正起劲的人。
她们错愕的看着我，不停的摆手，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语罢，几人迅速离开了，生怕我缠上他们。
齐生养尸我早就该想到来着，在他给我讲他的表姐之时，我就该想到的。
我不知道我是拖着怎么的心情去找齐生的，只知道自己十分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医院的地下室阴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还不断传来水滴的声音，还有蛇蚁爬虫发出的声响。
淅淅碎碎的声响让我缩了缩身子，地下室独有的那股阴寒汹涌而来，里面传来的光源让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掉落。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冰柜。
床上是齐生和一具冒着寒气的女尸。
“齐生。”我的声音卡在喉咙中，我知道它肯定很难听。
齐生看着我失了血色的脸，一点也不惊讶，还是很温柔的冲我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她很好看吧！”他将女尸扶了起来让我看清了她的模样，长的确实好看。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笑着看着我：“别愣着了，快来和表姐打个招呼，宝贝。”
我蹉跎着不愿过去，齐生的脸色慢慢变得很是难看，变得让我害怕。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从我身后冲了进来，将齐生压制住。
他们带走了尸体。
齐生面色青紫遍布青筋，像个小兽般的嘶吼，他剧烈的挣扎两个人隐隐有压制不住他的意思。
后面又来了一个人帮忙，齐生被控制的动弹不得。
他们走后，齐生整个人被死气包围，他木讷的看着我，声音冰冷：“你背叛我。”
我没有辩解。
表姐的尸体被带走后，齐生更不愿来见我了，他再也没出过地下室。
医院的流言也传的越来越难听，他们看向我的眼睛也都变了色。
我都不在乎。
7
齐生的表姐被火化的那天，医院的楼下聚集了许多的人，他们对着天台指指点点。
就连警察也赶来了。
警察控制着现场，所有人都被拉到场外。我只能隔得远远的看一眼。
这一眼让我吓了一跳，心提到嗓子眼。
天台上站的是齐生。
齐生消瘦了许多，远远看去只剩下一根骨头了，我的心被攥的紧紧的，压着我喘不过气来。
现场的警察对着喇叭嘴里不断讲出安抚的话语，我知道齐生没听进一点去。
“齐生——”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自己最大的声音。
他寻着声音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先是愣了一会随后冲我轻轻一笑。
我眼睛发酸，他已经好久没有对我笑了。
警察们见齐生有了反应，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个个围着我，让我和齐生多交流，拖延点时间，最好是能将他劝下来。
可我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齐生……齐生……”
他没有不耐烦，一直温柔的冲我笑着，我察觉到自己脸上湿润一片的时候，齐生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照顾好自己。”
然后在一片惊呼中齐生的身体向下倒去，飞快的掉落。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闷声，大片的红色充刺着我的大脑。
现场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想围上去看看齐生怎么样了。我不敢动，我不敢上前。
我害怕知道齐生已经死了的消息。
我冷漠的转过头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离开。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只知道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
我做了逃兵。这一逃就是一个月。
齐生医院跳楼自杀的事情在社会舆论上发酵了好几天，事情越发严重，医院压力很大，又联系不到家属，医院就擅自做主将齐升的尸体火化了，并且将他的骨灰交给了我。
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是怕我也会像他一样养尸吧，毕竟我爱齐生入骨的事情院里人人都知晓了。
我摸着齐生的骨灰，齐生我们回家。
8
这几年医院的生意变得不景气，医护人员换了一拨又一拨，我依旧选择留在这里。
我的办公室依旧冷冷清清偶尔才会有一个人。
我也习惯了。
今天的患者是位美女：“齐医生，我最近夜夜难眠，总是会想起他，他在对我笑……”
我笑着说：“他一定很温柔吧！”
“……”
我从转椅上起身，走向患者，晨曦的阳光洒在胸前的名牌上。
“齐生”两个字在我胸前熠熠生辉。
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一起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