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黄

2022-08-18 18:00:26

青春

想回到柠檬般的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么想过。

于我而言,高中刚毕业的那个夏天确实是柠檬味的,酸涩,苦郁。就像一杯泡好的柠檬水,但是忘了放冰糖,就这样咽下去,像呛了一口海水。

而我是一个企图拿纸杯捞海水的人。

离开了行规百蔽的高中,女生们都变得和以前不同了。有的烫染了头发,有的去纹了身,有的去做了美甲,只有我整日呆在家中,拿着一封情书,拆开又折起。

我暗恋同桌的班长俞逸三年了,却连一句“能帮我打杯水吗?”都不敢说出口。

这是掩埋了三年的秘密,我没想到把心中的玫瑰能藏的那么好,就连我最好的朋友棠汐也不知道。

俞逸就是很多女生心中的那片白月光,包括我在内。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性,让那些悸动的心,只敢偷偷地往他抽屉里塞情书和礼物。

每天一到学校,俞逸就会把抽屉里那些精心装扮过的情书和礼物塞给我,“你把那些吃的都吃了吧,还有一些手链什么的,都送你了,顺便帮我把那些废纸扔了。”

那些用心口的朱砂写成的花笺,只换得意中人的一句废纸。

那些莺莺燕燕写的情书我都没有扔,毕竟是一片真心,我把它们都塞进房间里的一个收纳箱里。

但我不知道的是,有一封情书,俞逸并没有扔给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棠汐写给他的。

棠汐是我见犹怜的公认校花,但女生朋友不多,约莫是私底下总被人喊白莲花的缘故。虽不知棠汐犯了哪条禁忌被如此诋毁,至少在我看来,她是一个有林下风致的少女。

如同她的名字,一株白海棠,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我如此平淡无奇,自然比不上她。

她有黛玉的才思,宝钗的端庄,飞燕的风流,贵妃的肌骨。

而我只是模仿葬花人的小旦罢了。

所以棠汐发信息告诉我她和俞逸谈恋爱了,我一点也不意外。白衬衫的秀气少年与醉日海棠般的少女,自然是绝配。

谁会注意果园里悄然绽放的小小的柠檬花。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柠檬树也会开花。

三人行,必定会有人落单。

沿海的公路上,两人挽着手,耳鬓厮磨。我趴在水泥筑起的堤坝上,饮了一口便利店买的鲜柠檬水,不加任何配料的那种玻璃细颈水果饮料。

深蓝色的海卷起白色的浪,击打着白沙洲上的黑色礁石。

“要不要去游泳?”不知何时,棠汐凑到我耳边说到。

我无奈地笑着,“我没带泳衣。”

“没关系,我带了两套。”她拍了拍我的肩,“反正咱俩身材差不多,你穿我的就行。”

她笑魇如花,独特的白花香气氤氲在四周。看着那张满含期待的脸,这下我没了拒绝她的理由。

我点点头,“好吧。”

回到酒店,我进了她与俞逸的双人房。房里有个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海景。大床前面有个很贵的浴缸,周围放满了奢侈品牌的洗护用品。

而我的房间被密封着,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因为生锈,打不开。浴室也是很简单的淋浴式,没有浴缸,地板上铺着年岁有些久的防滑垫。

还未等我欣赏这个豪华大床房,棠汐就兴冲冲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两套泳衣,“你想要哪套?”

我看了一眼,第一套是白色连体的,上身有轻飘飘的网纱,两侧露腰的设计。第二套是黑色分体式的设计,看起来像是运动服。

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套。毕竟,再漂亮的衣服,也得人美才能衬得好看。

我们到了海滩边,只见俞逸穿着白T恤,蓝色的短裤,穿着拖鞋坐在伞下乘凉。

“你不去玩水吗?”棠汐朝他喊到。

他摆了摆手,戴上墨镜躺下了。

“好吧,只有我们俩去玩了。”说着,她拉起我的手,“走咯!”

我被她牵着在沙滩上跑,赤着脚踩在滚烫的沙石上,奔向清凉的海。

我和她在海水里相互嬉闹着,我的精心画的妆被水冲刷殆尽,便掩着脸说,“不玩了,累死人了。我要去补妆。”

棠汐倒是无所谓,脂粉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

我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把脸擦干,一点一点把雀斑遮掉,再抹上粉底,把眉毛描浓,涂上淡淡的口红。

出来的时候,只见俞逸搂着棠汐,两个人亲密地热吻着。

我从未见过俞逸如此热烈的模样。印象里,他是清冷的,凌冽的。兴许是高中三年都没有谈恋爱的时间,一毕业便与心上人你侬我侬,情动时犹如烟火绽放。

我不愿当那电灯胆,也不忍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别人如此欢愉。

于是我跑回了自己逼仄潮湿的酒店房间,把泳衣脱下来,换了身衬衫与百褶裙。

我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收纳箱,把里面的情书通通倒进垃圾桶。

俞逸,当初你要我做的事,我现在做了。

只留下桌面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坐在床边,思忖着,也许应该把它也一起扔掉。

我不善言辞,文笔平平,情书里,也只有一句话:你是我黄昏时买到一束花的欢喜。

我拿着纸,喝着柠檬水下楼,海边的公路上,空荡荡,时不时会驶来一辆货车,轰隆隆地与我擦肩而过,不久又恢复静寂。

太阳毒辣,我没有带伞,被晒得满身是汗。但我不在乎,把尚未喝完的柠檬水杯子放到公路边上,慢慢蹲坐下来。

这烟尘滚滚的公路,尽头是什么样的风光?

我把情书压在装着三分之一柠檬水的杯子底下,那杯子是我高中时经常用的。如果俞逸发现了它,那至少也能得知,有人暗恋了他三年,又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孩好。

希望他不要把我的情书揉成一团,当废纸扔掉。

不过他一定会这样做。

我顺着沿海公路不停地走着,从正午走到日暮,腿酸得不行。

小说里的都是骗人的,沿海的公路没有海洋的气味,只有机油的味道,和漫天的尘埃。

我随便找了家酒吧坐了下来,里面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我坐在吧台旁,要了一杯柠檬威士忌。

离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微缺,像一颗小小的柠檬。

多想把黑夜撕裂,把月亮上的桂树通通换成柠檬花。

脚踝上因摩擦而产生的伤口正隐隐作痛,但我依旧在无人的公路上奔跑着。伤口越来越痛,而我喜欢这种痛。

月夜里,海的表面像青花鱼一般闪耀着蓝色的光芒,月光像柠檬水,时时从破洞漏泄下来,灌满人间这个巨大的玻璃瓶。

公路边的玻璃水杯和一纸情书,都失去了踪迹。

兴许是被环卫工人拿走了吧。我自己安慰到。

我望向大海,沙滩上有青年男女点起的篝火,还有深沉的海面上,红豆般的点点渔灯。

月亮跌碎在海面上,它的碎片波光粼粼,像揉进心里的一把碎玻璃。有多美丽,就有多残酷,这是这个世界恒古不变的真理。

回到酒店已经快凌晨四点。有句话颇有诗意,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对于我来说,这句话像是将人打入无间地狱的箴言,可怖且可悲。

棠汐满眼红血丝,一手拎着杯子,一手捏着一个纸团,靠在我的房门边上,满脸愠怒。

还没等我开口解释,她便咄咄逼人地说:“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

说着,狠狠地把纸团扔到地上,一脚踩上去。

我低着头,看着墙角,“他知道了吗?”

棠汐把杯子摔倒酒店的地毯上,双手抱臂,“我没告诉他。”

“谢谢。”我低声说到,刷卡进了房间,把洗好的泳衣还给她:“虽然没有干,但我洗干净了。”

“我不要了。”她不屑地说到,“我不想看到你用过的东西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很清楚,过了这个夏天,我或许永远都不会再遇见俞逸。于是,我做了一件坏事。

我木然地抬起头看她,扯出一个诡异的笑,“那你是时候和俞逸分手了。”

她柳眉倒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手上的泳衣,“你不是说,我用过的东西,你不想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吗?”

见她愣住了,我又继续风轻云淡地说到:“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同桌三年,没做过什么事吧?”

棠汐强撑着说:“既然做过什么事,又为什么要给他写情书?”

“三年前写的了,本来想扔了的。”我耸耸肩,“吃了他三年的巧克力和饼干,多少也腻了。”这句倒是真话。

说完,我就把门关上了。门那头是棠汐崩溃的叫喊声,我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借着酒劲,我靠着门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后,我收拾好行李,去大堂退了房。

拖着行李箱走在沿海公路上,我听见棠汐与俞逸的吵架声,开了一罐柠檬水,咬着吸管登上了去机场的大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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