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砍头已经是去年了,这刀一直藏着没有动过,现在拿出来仔细看隐隐附了一层污渍。
张海荣磨刀,晓得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要出刑,他一出刑,那必有犯人要身首异处,换句话说,寻常百姓就有热闹可看。
通常这个时候衙门已经把行刑的告示张贴出来了,告示上会把罪犯的种种恶行尽数公述出来,告诉民众们罪犯犯了什么法,触了哪一条,按律该不该斩等等。告示的目的其实远不止表面这么浅显,大伙心里头也都明白,这告示其实是在跟人们说:你们到时候来围观,看看这犯法之人的下场,哪天你们要是也犯了王法,必然也是这么个脑袋搬家的结局。
告示贴出来,张家屯仿佛从沉寂里头醒了过来,开始热闹起来,大家奔走相告,活脱脱像是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
深秋的天黑得快,张海荣磨好刀天色已经暗下来多时,普通人家早已用好了晚饭。
擦一擦额头的汗,张海荣把刀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然后炒了一碟小菜,拿了一瓶烧酒,点起一盏油灯开始慢慢享用起来,吃了半个时辰,酒肉穿肠,开始头晕,架不住就摸到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天色刚一见晓张海荣就醒了,也顾不上头昏脑涨,甩了甩脑袋就开始准备今天要干的活计。
斩首讲究一个快准狠,这是一门技术活,除了要过硬的心理素质,还要有娴熟的经验跟技巧。你砍人脑袋,得给人一个痛快,不能一刀削了犯人耳朵,又一刀卡在骨头缝里,这是不人道的,犯人吃了疼打滚抽搐、鬼哭狼嚎你看着也不好受,搞不好还会噩梦缠身。
不过张海荣对此是相当老练的,早年他跟着师傅练刀那底子是非常深厚的。快准狠里头快和狠好练,关键是一个准,必须勤加练习,找对感觉才行。想当初师傅经常给张海荣买回来冬瓜用来练手,具体就是在冬瓜上划一条细线,然后让张海荣尽量劈砍在细线上。这么练习不知道砍坏了多少冬瓜,张海荣这一手本领总算是练了出来,现在的他基本是眼睛看着哪,刀子就能落在哪。
张海荣准备妥当,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大砍刀包好搭在背上开始往衙门出发。
天气依然不太好,太阳让云层盖着透不出光亮,天色灰蒙蒙一片。
约摸半个时辰,张海荣到了衙门找到张本千,张本千将他领到一处草堂歇着,又托人禀报监斩官刀斧手已经就位,只等安排犯人出监侯斩。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眼看着将要晌午了,衙门里终于有了动静,有小吏过来通知他们二人犯人已经出监,正要押赴刑场,叫他们随从候命。
张海荣二人不敢怠慢,随着小吏出了衙门跟上了监牢里出来的押送队伍,两个人走在了队伍最后面,不太起眼。
这一众十数个官兵押着七个犯人缓慢地向刑场走过去,那七个犯人都被反手捆着,脚上铐着上了锈的铁链子,大长辫子盘旋着绕在脖颈上,领口插着竹制的签牌,上面写了大大的斩字。
这些犯人个个是一脸的死灰色,头还没落地就已经不像活人了,有两个犯人看情形连路都走不动,腿软得像是栏柿子,硬是被两旁的官兵架起来拖行。
刑场离监牢不算远,就在菜市口。把刑场选在菜市口是有讲究的,刑罚除了用来惩罚犯人外更多的作用是对潜在的犯罪进行威慑预防,菜市口作为人流攒动的地界,在这里行刑会有更多的人能看到,也就能更大程度地威慑到普通民众,好叫民众老实本分、守法律己。
押送的队伍走了一阵,引来好些围观的群众,一面跟随一面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这议论里少不了今天主刀砍头的正主,也就是张海荣,张海荣低调,但是谁能不晓得他,他背上那裹在油布里的物件人群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虽然议论得多,但没人愿意靠近他,仿佛他身上有什么煞气,张海荣对这种情况也是司空见惯了。
没多大会儿,刑场就已经近在眼前了,要是往常这个时间,菜市口是绝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但是今天这地方当真是人山人海,整个张家屯老少妇孺爱看热闹的几乎全来了,把这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远看见押送队伍过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等队伍过去又迅速被填上,整个刑场一片嘈杂,各种音腔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有胆大的民众还跟一个犯人开起了玩笑:“小哥,脑袋要掉了,以后咋吃饭?”
那犯人也不知是断头酒喝得多还是怎样,竟然随了句:“你少啰嗦,老子抱着脑袋上你家吃信不信。”那民众登时就没话了。
到了地点,几个犯人被押着排成一排跪在泥地里。监斩官也已经到场,他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吩咐随从在场北边摆了一个坐镇文案,文案上放了一块头重脚轻的白色令牌,正反两面各自印了一个大大的令字。
张海荣老早就绕到了犯人的背后一言不发地站着,四围的群众倒是不能消停,这些人围得紧,离犯人几乎不足三四米,当真是爱看热闹,有许多人还是赤着脚的,大概是嫌这阴天烂泥地穿着鞋很不方便。
张海荣心里暗自冷笑,都说他冷血,他反而觉得这些围观的人虚伪,也不怕被犯人温乎乎的血沾了他们的脚。
没多大会儿,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小吏,把手里攥的开斩令交到张海荣手上,说道:“时辰已到。”
张海荣不怠慢,拿到令牌举在手里向四围展示了一番,那意思是说,今天他得到命令,是依法奉命惩奸除恶、斩首杀人,是是非非与他无关。
举完了牌,张海荣直接走到犯人背后,挨着个儿地把他们领口的斩牌抽掉,这斩牌落地,随着的就是人头落地。
这些个犯人见死到临头,各个是面如死灰,身子软趴趴的就要东倒西歪。一旁的官兵见要开刀,纷纷上前揪起犯人的长辫子,使劲地往外拽,犯人吃疼,脖子缩不紧,只能乖乖地引颈就戮。
围观的民众终于静下来,前排的把脖子缩得老紧,后排的却把脖子伸得老长,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瞧着,仿佛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细节。
张海荣这才把裹刀的油布掀开,只见那大砍刀乍一亮相就闪出耀眼的银光,还没待群众看清,就看他忽然举起大砍刀对准了第一个犯人的脖子就挥了下去,那一刀看似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但它落在犯人的脖子上只是稍微一顿就哧溜到了低,只见那犯人的头颅就像托不住的大西瓜啪一下就滚到了地上,尸身也是立马就软趴趴地扑在了泥地里,颈口喷出来两道细长的鲜血,溅出去至少二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