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色微蒙。顾长烟从出租车上下来，撑开伞，匆匆忙忙朝着展馆走去。
正值六月的梅雨天气，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顾长烟一边注意着避开青石砖路上的坑坑洼洼，一边暗自担心展馆的闭馆时间快到了。
迎面一个戴着鸭舌帽步伐急促的男子从她身边路过。顾长烟一个不留神被撞到了肩膀，双脚不稳，向后退了几步。一双手扶住了她。顾长烟深呼了一口气，鞋跟险些陷进石板缝中。
她正了正身子，回头。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正对着她微笑。那人眉目俊朗，肤色白皙。顾长烟微微失神。
“小姐，没事吧。”
“没，没事。”顾长烟收起自己稍微惊愕的表情，“谢谢。”
“不客气。”那男子客气一笑，朝她点了点头，便朝前走了。
顾长烟收了收心绪，揉了下肩膀，想起展馆的事，顿时立马加快步伐朝展馆走去。
到展馆时，展馆里的人已剩下稀疏几个。顾长烟也不在意，自顾观看起来。这间展馆装饰得甚为古典。朱窗屏风，竹椅木柜，木柜上展览各类名家珍藏的各类青花瓷，被特制的玻璃隔离起来。
本来对青花瓷并不是十分关注，但就在几个月前爸爸去世时，她回了躺老家，在处理爸爸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件青花瓷。那是件仕女青花碗，色泽淡雅，釉面肥润，抚之有玉制感，若是放在黑暗中会隐隐闪现白光。
顾长烟一下子便喜欢上这件瓷器。没有任何犹豫，她把瓷碗带回了扬州，放置在家中。几个星期后，有个自称赵擎的先生来找她，说是要跟她买这件瓷器。这碗既是父亲的遗物，她自己又喜欢得很，赵先生便说什么她都不同意。人家被她的固执劲头痛到不行，好说歹说最后说着说着却不了了之。这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顾长烟也不甚在意，却愈发对青花瓷关注起来。
上个星期六她生日时，无缘无故收到了展馆的票。她想起同事夏初同她说过，最近有一场青花瓷的展览要在扬州举办。那时顾长烟听了，记在了心里。没想到生日时她收到了匿名的票。她心里了然，坦然地接下了这票。
而今，她拿着这被撕掉一角的票在馆里随意走荡。
唐青花发色浓艳，带结晶斑，胎质釉质一般较为粗糙，胎釉之间施化妆土；宋青花虽有生产，但属于初级阶段，发展缓慢，所以传世的器物比较少；元青花胎体厚重，色彩鲜艳，构图繁密，内容丰富……顾长烟出神地看着介绍，右臂一不留神又被撞到。
她小呼。
“抱歉。你没事吧。”
长烟低头揉着臂膀，听到这温润的声音，立马抬起头。是他。是刚才扶住她的那个男子。顾长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又被安装上了一个加速器，心跳猛然加速。“是，是你啊。我没，没，没事儿。”
只见那男子微笑：“小姐，又是你。也是来看展览的？”长烟暗自深呼吸了一下，稳住心绪，朝他一笑，算是承认。
二人便不紧不慢地边观看展品，边聊了起来。
“小姐贵姓？”
顾长烟抬头轻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移视线：“我姓顾，叫顾长烟。”顾长烟停顿了一会儿，“你可以叫我长烟。”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笑道：“长烟。我叫宋墨卿。你就叫我墨卿吧。”
“墨卿。墨卿。”长烟在嘴里默念了两边。一瞬间，她有些失神。
“怎么了？”宋墨卿疑惑地问道。顾长烟回过神：“没，没有，我们继续看吧。”宋墨卿微微一笑，便带领着她朝其他展品走去。
展馆闭关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扬州的老城区不同于新市区，天色一暗，放眼望去便只剩万家灯火了。
宋墨卿和顾长烟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一直走到石桥上。
水边上的灯笼早已一排排地亮起，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偶尔有一两个游客坐着小船晃晃悠悠地经过桥底，低声笑语在这安静的夜色里更显突兀。
宋墨卿看着灯下顾长烟羞红了的脸，心里那一瞬间却是柔软成水。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似乎他和顾长烟在一起好久了。似乎，他真的爱了她好久好久。
顾长烟感受到宋墨卿的焦灼目光，脸却是更加红了。她低声朝宋墨卿说：“就到这吧。我就住在前面而已。”
宋墨卿温雅一笑：“好。”
“再见。”长烟抬头笑了笑。月牙儿弯弯，她的目光清澈如水。
宋墨卿微微一愕，随即一笑：“再见。”话还没说完，就见长烟匆忙转身朝桥下走去。
宋墨卿站在桥上一直看着顾长烟的背影直至远去，目光深邃竟叫人捉摸不透。
许久，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墨卿接通。“喂。夏初……”
2
釉色渲染仕女图
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回到家中已是十一点多。简单洗漱完之后，顾长烟便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许是今天过于劳累，不久她便睡了。床边柜子上的青花碗散发出悠悠的蓝光……
“小姐！小姐！老爷来了！你弄好了没？”
谢如烟刚把瓷器放进窑烧里，便听得碧荷从西苑传来。谢如烟赶紧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裳，转身就准备从小门里溜走。
“烟儿。你去哪。”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如烟自知逃不了，无奈转身。爹爹正踏进大门，旁边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爹。”她低着头。裙子上沾了几根稻草，她小碎步摇落了它。
谢堂正生气地看着自家闺女这幅模样，又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一脸淡然的许墨，不由得忍气道：“以后不准再到瓷苑里来，听到没有。”
如烟低声道：“是。”朝众人躬了一身，便朝小门走去。经过许墨身边时，许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感觉到爹对他似乎有几分敬重。谢如烟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许墨经过后花园时正碰见谢如烟坐在亭子里一脸无聊。他思考了一番便朝她走过去。
“怎么了，你爹不让你去瓷苑？”许墨打笑道。谢如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哪位？”许墨耸了耸眉毛，打开扇子，温儒道：“在下许墨。前不久在瓷苑和小姐见过一面。”谢如烟大脑转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位从京城来，想要购瓷的许大公子。
她抬起头，对着许墨假笑道：“噢。许大公子。”
许墨不甚在意谢如烟的无礼，他扇着扇子，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你不是想要去瓷苑吗？我可以帮你。”听到这话，谢如烟立刻坐正了身子，双眼放光地瞅着他。
许墨看谢如烟这神情，心下已经明了。他咳了几声，正色道：“听闻谢家的瓷器在禾瓷镇无人能比。不知谢小姐可否带在下去瓷苑参观一番，感受一下谢家制瓷的独特之处？”
话音刚落，便见谢如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温婉地朝许墨一笑，双眸却是熠熠生辉：“许公子，请随我来。”许墨顿了顿，失笑。“好。”
走在前面听到这声话语的如烟回过头来，朝许墨一笑。许墨愣了愣，不仅步伐是跟着如烟走的，连心也跟着她走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九点多十点。正当周末，顾长烟一如既往地起身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阳光溜了进来，肆意地打量着她。顾长烟闭上眼睛，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奇怪的梦。“谢如烟…….许墨……”她呢喃着，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梦里的那些人长什么样。
“叮——”手机的一声响将顾长烟拉回现实中。她划开一看，是宋墨卿发来的短信：“顾小姐，中午有空没？能否赏脸陪我吃顿饭？”后面附加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顾长烟脸蛋微红，思考了半晌，双手灵活地在屏幕上动了起来。“好。在哪？”长指一按，发送了过去。
“唐家庄。十一点半。不见不散。”
“好。”回完短信，顾长烟便内心忐忑不安了。她打开衣柜，双手在衣柜里来来回回了许久，终于选定了一件白色连衣裙。
顾长烟走进唐家庄的阁房之时，宋墨卿早已坐在那里许久。今日他穿的很是休闲，不同于昨天穿着西装的他，倒是多了几分阳光。
宋墨卿起身替长烟拉开了椅子，邀请她入座。
两个人开始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似是很喜欢青花瓷？”宋墨卿一边剥着虾放进顾长烟的碗里，一边缓缓问道。顾长烟被宋墨卿亲昵的动作吓到，但心里又浮起丝丝甜蜜。各种情绪交叉而至，她一时间忘了回答。
注意到长烟的表情，宋墨卿察觉到这动作许是太过于亲昵，便停下了手。心里却感到有些异样。似乎给她拨虾壳是顺其自然的事，而他早已经习惯宠溺着她一样。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有些懊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重复问长烟：“你很喜欢青花瓷吗？”
顾长烟笑了笑应道：“算是吧。本来也不是很关注。只是后来偶然得到一件青花碗，觉得很喜欢，便愈来愈关注起青花瓷了。”
“哦？能让你对青花瓷产生兴趣的瓷器想必是一件极好的瓷器吧？”宋墨卿挑了挑眉毛，极感兴趣地问道。
顾长烟淡淡一笑，“还好吧，”她的手把弄着水杯，抬头望向宋墨卿，“只是觉得那件瓷器让我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愫。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仿佛……我一直很喜欢瓷器……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察觉到顾长烟语气的渐渐低落，宋墨卿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便转移了话题。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聊得甚是愉快。由于下午还有个公司会议要开，宋墨卿也就不方便送顾长烟回家。顾长烟便一个人打车回去了。
3
帘外芭蕉惹骤雨
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和谢父商量完购瓷的事，许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六月的梅雨缠绵不休。细风拂过，走廊边上的芭蕉叶悠悠晃动，雨丝飘进走廊。许墨绕过长长的廊道，头发已经微微有些湿。前面走过邂汀轩便是后花园了。许墨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园中亭子。谢如烟不顾丫鬟碧荷的反对，坐在台阶上，手脚麻利地脱下鞋子，撩起裙子，将双脚伸进雨中。她灵活地伸了伸脚指头。脚被束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会能够“扬眉吐气”啦！谢如烟得意地笑了笑，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许墨路过后花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他怔了怔，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啊~~”碧荷发现了许墨便惊叫起来。这两个沉浸在各自世界的人被碧荷的声音所吸引。谢如烟抬头，便望见许墨站在走廊的拐弯处。她立刻惊叫了起来，连忙把裙子放下，遮住脚。碧荷也赶紧跑在小姐的前面，遮住许墨的视线。
许墨回过神来，想起他刚才所看到的，脸瞬时变得红彤彤的，他道：“我，我，我，会，会，会对，会对你，负，负责的。”饶是平时能言善道的他这会儿却像个青涩少年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如烟红着眼眶，羞恼地朝他吼了一句：“许墨！你敢把这件事告诉我爹我就跟你没完！”
说完，她便在碧荷的掩蔽下草草地穿上鞋子，狠狠地瞪了许墨一眼，便快步跑开了。只留下许墨站在原地，呆呆不动。
开完会议，又陪着赵总去参加了一场酒宴，回到公寓时，宋墨卿已是喝得酩酊大醉。屋中黑漆一片，宋墨卿扶着墙缓缓摸索着灯光，却不小心碰倒了墙边的台灯。玻璃碎了一地。
宋墨卿安静了下来，沿着墙角缓缓坐下，玻璃碎片扎破了他的手。
也许是酒精作祟，又也许是今晚赵总对签订合同这事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向顾长烟发了条短信：我想你。短信发送出去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隐隐发痛，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屏幕迅速地暗了下去，一会儿又震动了起来。
宋墨卿划开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晚安。”看到这两个字，他仿佛感到心安，扯了扯了嘴角，便沉沉睡去。
4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
顾长烟到咖啡厅的时候，夏初已经在那里了。她满脸歉意地走过去：“sorry~等了很久了吧。”夏初粲然一笑，“才不会。我也刚来嘞。”
长烟按下后摆的裙子，坐下。夏初立刻探上头来，一脸兴趣盎然：“诶！听说最近有个大帅哥要追你呢。怎样？他有戏没？”
长烟微微红了脸：“你从哪听说的。我们八字还没一瞥呢。”
“诶。你甭管我从哪知道的，快告诉我，你对他的感觉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