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五指并拢对着李善伸出，面带笑意，“李善同学，那就由你来回答。”
李善缓缓低下头，开始不停地咬着手指，尽管它满是血污，但他控制不住，有几个人能控制他们的习惯？
他的眼睛虽然渐渐无神，却有一个东西越来越清晰。
“我妈十八岁就生下了我，在我四岁那年，我不知为什么开始喜欢撕咬东西，嘴巴就像蚊子叮咬了一样总是感觉很痒。有一天晚上我的牙疼的厉害，翻来覆去地哭闹，我妈就跑过来抱着我和我一起睡。我在她的怀里睡了一会又给疼醒了。我疼得不停地用手打我的脸。她烦不过我就抱怨了一句...。”
...
“忘了？”年轻人皱了皱眉。
李善低下的头缓缓摇了摇，心里仿佛在不断地交战。
“怎么不说了？”年轻人继续道。
沉默仍赖在空荡的大厅。年轻人从椅子上站起朝他走来。随着距离的临近，他明显感觉到李善呼吸的浓重。
李善终于开口，“她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小时候奶没喝够，要喝奶了？’”
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
李善的身体又开始剧烈地颤抖。他双手紧紧地抱着胸，不住地咽着口水。
“我不停地点头，往她怀里扑。她吓了一跳，却也没有推开我。我在她怀里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她摸着我的头发一直沉默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掀开衣服让我咬。我突然感觉不那么疼了，就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他的膝盖，把李善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着年轻人，忽然猛地低下头抓起头发，全身也奋力地蜷缩在一起。
“你硬了。”
“没有...没有。”他不断地摇头，像疯了一样嘟囔着。
“你对她硬了，对不对？”
“没有！”李善抬起头怒视着他，双手按着柱子支起身子开始发了疯地咆哮着。
过了一会，李善又低下头，身体也缓缓顺着柱子滑了下来。
“不是我...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是他...是那个畜生害了我。”李善说。
“谁？”
...
李善抱着头发出阵阵低吼。
“沉默...又是沉默。人们早就习惯沉默，因为他们总是在逃避错误和事不关己中徘徊。没有我，他们只会更多。”他凝视着李善，脸上越来越不耐烦。
“我妈死了没几年。他财运亨通，越来越肆无忌惮。有一天，他把一个女人带到家里来。他不知道我今天放假。呜...我不是这样的...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我一直羞愧，自责。他却总是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虚伪，贪婪，狡猾。他总是发了疯地打我，就因为我在他的同类面前说错了话。我忍了...我真的忍了...我开始按照他的方式制造面具，只要他不打我。他还不放过我。他吸她的*****拼命地吸...他想给我看...对...一定是的，他想同化我，和他一起堕入地狱。”
李善忽然支起身子扑倒在年轻人面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他的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坚定，敬畏，还有愤恨。
“让我加入...我帮你...不...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年轻人正用纸擦干衣袖的血渍，他瞟了李善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空气凝滞了片刻，他起身拖了两张椅子率先坐了下来。
“坐。”他看着李善。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一个死人，什么都听不着了，还有什么不想听的？”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瘫在椅上直喘着气。
“十八岁，是我教书的第二年。那个时候没有读书的风气，一个县城里，学生少的可怜，更不要说老师了。与其说他们觉得读书没用，倒不如说是觉得这个离他们太远，他们对读书陌生又敬畏。那时候与人打交道，道理比人说得多，底气就足，久而久之，难免有些优越感。那时候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不是书生门第就是贵门大亨，少不了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学校风气在那个时候和社会相比虽说真算不得什么。每个人却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我当然也不例外。”
年轻人稀稀拉拉说了一大堆，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的，他脱胎于那个社会，也换骨于此，但是，他还是会沉默。
人最大的困难就是审视自己，他也不能免俗。
“在阳光下行走久了，就越来越不愿意面对黑暗。”年轻人自顾地笑了笑，像是在解释，更像是在逃避。
过了一会，他用手摸着鼻子，眯起眼睛继续回忆起来。
“那一天下着雨，我和一个室友，也就是另一个老师从学校赶回家，那时候放学放了有一会，天色已经有点黑，加上下雨。还有两个楼道就是我们的住房楼。昏黄的白炽灯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突然停了下来，向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张望。我顺着他的眼睛看，有几个黑影聚集在哪里。他呵斥了一声，往那边靠过去。几个黑影吓了一跳，他们仓促地转身，我清楚地看到里面有李家的小儿子，其他的不认得名字，因为只有他是我班上的。几个人畏畏缩缩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看他们脚不动身动好像在围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以为他们只是偷了什么东西，况且这么大的雨，就走过去劝了他两句一起离开了。”
“你说第二天，发生了什么？”
“一个女孩被人**至死，身上的衣服颜色和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继续没让李善出声，只是将手覆在脸上一边反复摩擦一边碎碎念。然后，他忽然停了下来，浓重的呼吸铺扑在手掌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个姓李的...我的学生...居然报案说看见是我干的。”
“你知道我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他又开始反复摩擦，幅度扩大到了头发上。
“我知道他们总要从我们之中选出来一个为这件事负责，因为我看过太多太多。可是，我帮了他们，呵斥他们的也不是我，为什么是我？”时间在摩擦中慢慢流淌，他一直闭着眼睛，气氛里好像有某些东西正在蛰伏。
突然，他猛地向前一倾，惊得李善一屁股滚倒在地上。李善连打两个滚，支起身子仓皇地看着年轻人怒视自己的眼睛。
“别他妈的跟老子谈道德。”空气中弥漫着他浓重的呼吸，他的全身似乎都在上下起伏。
他紧紧地盯着李善，死死地抿着嘴唇，一如他此时不断想要稳住的心。
“你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你想象的，什么人碍了别人的事，都会遭到报复？那是因为没有出现一个人，比他软弱，比他沉默，比他更好欺负。”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他低着脖子像一匹蓄势的苍狼，凝视着自己的脸。“没人比你更了解别人为什么选择自己。”
“我就这样成了他们郭李两家博弈的牺牲品。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一件事...都是由千万个因素组成。你以为那个能在雨天阻止一场杀人案的男人会为了你一如既往的勇敢？你以为那些所谓讲求仁义的书香门第会为了你站出来说一句话？你以为那个给你吃给你穿，庇护你的郭家真的是为了伸张正义？你以为一句话对一群事不关己的人来说真的那么容易说出口？你以为求人就会得到怜悯？你以为杀人就会得到报应？你以为爱情会为你殉葬？亲情会为你孤独？友情会为你终老？...”
什么样的人喜欢自言自语？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