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徐敏月英勇地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年，没想到把自己送进了派出所。
起因是她在酒吧被朋友放了鸽子。
当时她挂了鸽子朋友的电话，手肘撑着调酒台，余光瞟到一群少年勾肩搭背地朝包厢走。
其中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黑帽子，和旁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徐敏月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很帅。
她漫不经心地和精瘦的调酒师聊了会天，然后抿了口酒，整理了一下连衣裙裙摆，拎上包踩着小细跟朝卫生间走去。
慢条斯理地打开手包的拉链，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妆，稍稍抬了一下头，跟镜子里的少年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是那个穿了一身黑的少年。
徐敏月镇定地抿了一下嘴唇，合上口红的盖子。再抬头时，那个少年还是朝着这个方向看，整张脸被拢在帽子的阴影里。
真是奇怪。
徐敏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迷倒一个清冷的少年，但是那人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随时要上来搭讪一样。
看他的面部轮廓和清瘦的身形，是她年轻的时候痴迷的那一款。如果他过来要联系方式，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徐敏月正在想东想西，没想到洗手间又进来了两个人。骨瘦如柴，眼眶不自然地凹陷着。
“薛耀，怎么出来了那么久？”
那两人上来就对少年动手动脚，一人拉着他的胳膊，另一个人搭着他的肩膀。少年没有挣脱，应付那两个人：“嗯，出来抽根烟，想找个人借火。”
高个的瘦子仿佛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烟？烟有什么好抽的，跟哥去见见好东西。”
矮的那个瘦子倒是还留了点神志，扯了扯高个瘦子的衣角，眼神朝徐敏月这边飘了飘。
徐敏月心里一咯噔，猛地低下头，用颤抖的手假装翻找自己的皮包。
那三人很快就走了。
感觉他们的说话声比较远了，徐敏月才追出去看。三人已经快走到走廊的尽头。与其说是三个人在走，倒不如说是那两个瘦子挟持着少年。
徐敏月有点焦心。
今晚，如果她不做些什么，可能又会有一个好孩子误入歧途。但是她要怎么做呢？报警吗，来得及吗？那两个人看到她了，应该已经记住了她的长相，会不会打击报复？
正在徐敏月做着自我斗争之际，他们已经走到了拐角。那少年幅度不大地偏了下头，好像是想回头看看。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徐敏月做出了决定。
她从被自己翻乱的皮包里拿出手机，毅然决然地拨下了那三个神圣而令人安心的数字。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正义凛然的女战士。
——
“你好，请您配合做一下笔录。”
“我知道的所有内容已经跟刚刚的那个小警官说过了。”
“麻烦你再说一遍，刚刚没录音。”
徐敏月冷哼，看向面前一身警服的年轻人，“郑辛，你这样挺没意思的。”
年轻警察听到这样的挖苦一言不发，只是再次冷冰冰地说：“请你配合一下。”
徐敏月别过头，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她已经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了。刚刚门口的那个小警官都说了可以走了，却因为和刚进门的郑辛打了个照面，又被他领到了审讯室。
徐敏月按耐住脾气，原模原样地说了一遍自己了解的事件经过，然后把头撇开，不想看到郑辛。
恰巧门外的小警官敲了敲门，郑辛目光沉沉地看了眼徐敏月，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徐敏月就被通知可以离开了。
她没有急着走，在办公大厅装模作样地晃了几圈，最后逮住一个看着挺眼熟的年轻小警官。
“你们抓的那伙人，咋样啊？”
“哦，是你啊。我们还得多谢你呢。”小警官看清了徐敏月的样子，热心肠地和她握了下手，“那几个坏小子全得进去。”
啊？怎么会这样！
徐敏月的一颗心正要跌入谷底，没想到小警官慢悠悠地继续说：“不过有一个是好的，做一下思想教育就可以领走。”
徐敏月坠落的心在半空中被系上了安全伞，晃晃悠悠地平安落地。
正要谢过小警官，岂料小警官眉头一皱。
又怎么了？
有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徐敏月抓狂了。
小警官看不出徐敏月的情绪，仍旧慢条斯理地说：“那个小子死倔，不肯说自己的家人朋友什么的。头儿说要不把他老师或者辅导员叫来把他领走，那小子就是不愿意。”
“他在哪？我可以去看他吗？”
小警官领着徐敏月打开了一扇门，里头面对面坐着郑辛和薛耀。俩人仿佛陷入了僵持。
此时的薛耀没有戴他的帽子，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灯管的照耀下白得发光。他先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看了徐敏月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眼前的这张俊俏的脸和她想象中的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徐敏月轻咳一声，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另一道炽热的目光。
是郑辛。
她回过神来，问身边的小警官：“他是你说的头儿？”
小警官点了点头，又出去忙别的了。
“行啊，郑辛。干得不错嘛。”徐敏月好像忘记了方才在另一个审讯室对他的挖苦，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想着，老情人重逢，且不说嘘寒问暖，总是要象征性地叙叙旧的。更何况，还有个小年轻在他手上拿捏着呢。
可是显而易见的，郑辛没有叙旧的想法。
他扭过头继续看着薛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知道这种东西毁了多少个家庭吗？”
薛耀点头。
“我劝你以后别跟这群人来往了。”
薛耀再次点点头。
郑辛纳闷了，“你是怎么认识这群人的？我看你这样子跟他们好像气质不太一样啊。”
薛耀不说话了。
徐敏月站得有点累，她看两侧都有空的座位，踌躇了一下。
一边是前男友，一边是被审讯的犯错帅小孩。坐在哪边比较好呢？怕被帅小孩误会自己别有用心，最后她选择坐到了前男友郑辛身边。
可是二对一的架势，好像给了薛耀更多的压迫感。薛耀极快地扫了徐敏月一眼，然后垂下头。
郑辛再次提问：“你今晚跟着他们去酒吧，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薛耀摇头。
郑辛叹了口气，“算了，具体案情你也不清楚。我看你态度还算诚恳，你叫个人来领你出去吧。朋友家长或者老师辅导员什么的，都可以。”
薛耀保持沉默。
“你不说话也没用，我完全可以查你的学校，从校长一级一级查下去，那样影响会很不好。你觉得呢？”
薛耀的态度有些松动了，他抬起头。
“你自己再想想，实在不行要好的朋友也可以领你出去啊。”
薛耀似乎是打算妥协，刚打算说一个人名出来，却被徐敏月打断了。
“多麻烦啊，我捞他出去不就行了？”
薛耀愣在原地。
郑辛挑眉，戏谑地问：“你？徐敏月，你是他的什么人？”
徐敏月：“目前是朋友，至于以后……不好说。”
其实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好像她非常迫切地想对薛耀图谋不轨一样。
徐敏月正在心里抽自己巴掌呢，却突然听到少年低声说：“谢谢姐姐。”徐敏月压制住了心中的澎湃，脸色镇定地说：“举手之劳。”
其实她在酒吧的洗手间听到过薛耀跟那俩瘦子的说话声，当时耳边噪音大，他声音又故作老成，所以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现如今环境肃穆，周围也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么突如其来的带着些歉疚和悔悟的低语，多么的能彰显少年知错就改的好品质啊！
徐敏月心情颇为愉悦地办完手续和少年一起走出警局。
“你学校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可以了。”
多令人省心的孩子啊！
徐敏月开始莫名其妙地母爱泛滥。
她大手一挥，说：“走，夜里坏人多。姐送你回去。”
薛耀不得不跟徐敏月上了车。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人能够强迫他做什么。如果他做了，那只能说他并不排斥。正如此刻，他并不排斥眼前这个化着精致妆容，豪爽又漂亮的徐敏月。
薛耀坐在副驾上，看着前方雾腾腾的路况。
“姐，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徐敏月握着方向盘，满不在意地说：“说啥呢，姐相信你。”
薛耀一时语塞。
“不过坏人这个词也是千人千念，”车缓缓地停在红灯路口，徐敏月侧过头看向薛耀，深深地望着他的眼，仿佛能够窥探到他最深处的灵魂，“怎么样算坏？抛妻弃子、杀人放火？”
徐敏月：“作恶多端的歹人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可能也曾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选择作恶？坏人在被冠上‘坏’这个枷锁之前，也曾是个堂堂正正、直立行走的'人'啊。”
薛耀看着红灯跳转为绿灯，车在夜色中再次启动。
他听到徐敏月絮絮叨叨地说：“如果你是个坏人，唉，其实姐看人很准的。我觉得你不坏。”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果你是个坏人，你又能图我什么呢？图财？这玩意我有的是，从小最会霍霍我爸爸的钱了；图色？看你这副俊模样，在学校肯定不缺女孩子搭讪。”
“再说了，”徐敏月认真地看着前面的路，一本正经——
“你要是真图色，姐也不吃亏。”
此话一出，红的是两个人的脸颊。
2
七日后，酒吧门口。
“焕哥，那小娘们出来了。”
月色中，一长一矮两个瘦子在酒吧外面的大树边上鬼鬼祟祟地猫着腰。看着酒吧门口那两个漂亮女人。
他们就是当天被徐敏月一个电话送进派出所的人其中之二，他们只是参与吸食，没有进行售卖和交易，所以只拘了一个礼拜就出来了
他们用不灵光的脑子思考了一番，为什么之前都没翻车，就这次被送进了局里。真的只是运气不好吗？
那个矮个瘦子锤了高个子一拳，气愤地说：“我觉得就是那个臭娘们，我们不是去厕所找过薛耀吗？你说漏了嘴。当时那个小娘们就在镜子前面站着！”
“肯定是她！”高个子回过味来了，对着前面的矮个子点头哈腰的，“对不起啊，焕哥！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干什么？都怪那个臭娘们。”焕哥对着徐敏月的背影恶狠狠地磨牙，“打个电话给薛耀，问问他是不是认识的。”
薛耀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学校的图书馆，他看见这串手机号码，犹豫了一下，随后快步走到图书馆走廊里接起电话。
“耀子，你还记得那天我们来洗手间找你吗？”
薛耀皱眉，压低嗓子“嗯”了一声。
“当时洗手间的那个女人，你认识不？”
薛耀拿着手机愣了半瞬，又听到电话那边继续说道：“我们怀疑是她报的警。”
“你们？”薛耀回过神来，扣住了字眼。
“对啊，我和耀哥，我们现在就在那天的酒吧门口。我们跟着那——”
高个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焕哥一把夺过了手机。
焕哥翻了下白眼，重重地捶了下高个子，“你跟他废什么话？”
他抢来手机，对那边说：“薛耀，你就回答我，你认不认识那女的？”
“不认识。”
薛耀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大坑？什么话都往外蹦，上次也是你，这次也是你。”
焕哥拉着瘦高个的胳膊，把他拽低了狠狠地敲他的脑袋瓜子。
瘦高个委屈地抱头鼠窜，他嚷嚷着：“咋了咋了，焕哥，我又咋了。”
“让你探口风，不是让你交代犯罪过程！还不知道薛耀那臭小子是不是跟她一伙的呢！”焕哥点了根烟，遥望着不远处那道袅娜的身影，恶狠狠地说：“这个女人有问题，薛耀也有问题。一大屋子的人都吸了，就他几次三番地推拒，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
瘦高个低下头不说话了。
焕哥把吸完的烟头丢在地上，脚重重地在地上一碾，咬牙切齿地说：“她走了，跟紧！”
此时的徐敏月陪着富婆好友苏晗娇，终于在酒吧门口等来了她口中的未婚夫。
“娇娇，还不赖嘛~”徐敏月揽着苏晗娇说悄悄话。
苏晗娇红着脸使劲推开徐敏月，“你就知道打趣我！”
“要不要送你回家？”苏晗娇坐在副驾上问徐敏月。
徐敏月摇摇头，说：“我就不当电灯泡啦，我家离这挺近的，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
五分钟后，徐敏月十分后悔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条暗呼呼的小巷，在小巷里看到了同样大摇大摆的两个眼熟的瘦子。
不是吧，真的有打击报复！
徐敏月咽了下口水，缓步往后退。
该死的，当时英雄救美的时候觉得自己英勇得像个惩恶扬善的正义女战士，现在好了吧，现在好了吧！
她悄悄地把手背过去，疯狂地连击手机的锁屏键。
“妞儿，挺害怕啊？”焕哥勾起嘴角，一步一步地靠近徐敏月，脸上挂上了油死人的奸笑。
“大哥，您这金链子挺好看的。哪买的？看着挺值钱啊。”
焕哥挑眉，“好看吧，街头两元店买的。”
徐敏月噗嗤一笑，“大哥，您真幽默。”
她的策略是先套套近乎，让眼前的这两个人暂时忘记此行的目的。
两个瘾君子，这才一个礼拜就被放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他俩能图什么呢？应该就是抢点钱，或者揍她一顿出出气。
如果可以的话，徐敏月宁愿破财消灾。
“呵呵，你说我幽默啊？”焕哥一步一步地逼近徐敏月，她拔腿要跑，却被焕哥一把攥着了手腕，“你他妈别给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告诉我，那天在酒吧，是不是你报的警？”
“不是我！”徐敏月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否定。
如果证据确凿，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地再问她一遍？既然他们没有一上来就捆住她大打出手，就说明他们目前也只是怀疑阶段。
“不是你是谁！”
焕哥攥着徐敏月的手，把她推到墙上。
那张歪七扭八胡子也没刮的脸一凑近徐敏月，她险些呕出来。这种动作不得来个帅哥弟弟来做吗？
如果是薛耀这么对她，那她估计得美得冒泡！
“想什么呢？”焕哥继续凑近徐敏月的脖子，浮夸地在她的脖颈嗅了一下，“妞，跟爷走。”
“你跟了我，不管这事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追究。”
神经病啊！
一个混社会的喽啰，还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佬吗？
这像话吗？
徐敏月知道自己应该稍稍地忍一忍。虽然面前是两个瘦子，但是也是男性瘦子，她根本就打不过。
但是当焕哥那张臭嘴对着她亲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朝他吐了口水。
这口水一吐，就相当于是对他们宣战了。
焕哥怒极反笑，抬手抹了把脸，狠狠地一把抓住徐敏月的下巴。
糟了糟了糟了。
徐敏月开始大喊大叫。
之前她不喊叫是因为怕激怒歹徒，可现如今歹徒好像已经被她激怒了。喊一喊，万一有人听见了呢？
徐敏月正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拼命地晃着头喊救命。被焕哥一把捂住嘴。
“臭娘们，喊什么喊！”焕哥凑近了威胁她，又偏头嗅了嗅，“你还挺香。”
什么鬼啊，她到底是臭还是香啊？
这瘦子已经疯了！
徐敏月心中恐惧更深，她抬起膝盖给他来了一下，好不容易挣脱了桎梏，却又落入另一个瘦高个的手中。
妈的！
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徐敏月绝望地想着。
正在此时，有人宛如天神降临，踹了瘦高个一脚，徐敏月重获自由身。
“姐！”
徐敏月被这声“姐”叫得虎躯一震，正紧张地四处张望，却被一只手拉着跑了起来。
一边跑，风一边呼呼地往嘴里灌，徐敏月大吼：“薛耀？”
“是我。”
少年拽着徐敏月闷头往前跑。
“你真帅！”
徐敏月由衷地夸了他一句，怕他听不见，还特意说得很洪亮。
没想到她这么一番激情的赞美刚说完，就在巷子出口看到了刚正不阿的前男友郑辛。
高矮两个瘦子本来还对他们穷追不舍，很快就能把人抓到手了，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俩人连忙又往回跑，从雄赳赳气昂昂的歹徒变成了落荒而逃的小贼。
郑辛只是匆匆地扫了徐敏月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追击恶人去了。
——
巷口。
徐敏月扶着薛耀的胳膊，弯着腰气喘吁吁。
她此刻的心砰砰直跳。
除了对那个猥琐男的后怕，现在更席卷她感官的，是紧张急促奔跑过后的气紧。
从大学最后体测到现在，徐敏月近两三年没有体会过极速奔跑的美妙滋味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
徐敏月还是在弯腰喘气，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怎么可能，老娘是什么人？能让他们欺负了去？
“对不起啊，都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这次还多亏了你呢。
徐敏月不说话是因为气还没喘匀；但是在薛耀的眼里，徐敏月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低着头神色不明，正一下一下地颤抖着肩膀。
“姐姐，你别哭啊——”
薛耀担忧地将徐敏月一把揽在怀里。
啊，这！
徐敏月刚顺过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
她趴在薛耀的肩头，偷偷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一股清香的洗衣粉味和书香味。
书香味？
徐敏月在心里可劲地嘲笑自己。这味道不就是她读书的那几年最讨厌的纸张气味吗？纸张味赋予了合适的人，居然出乎意料的好闻。
徐敏月埋头，沉浸在少年的怀抱里。
时间一长，薛耀似乎是觉得抱着她有些不太妥当，于是扶着徐敏月的肩膀，不放心地看着她，再次询问：“姐姐，他们有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啊，”徐敏月摇摇头，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脖子，“就是被那个臭流氓嗅了几下。”
薛耀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了小巷中传来的脚步声。郑辛一个人铐了那两个瘦子，正朝这边走过来。
“太帅了！”徐敏月冲上去哥俩好地拍了拍郑辛的肩膀。
郑辛公事公办地说了一个“谢谢”。
薛耀站在徐敏月身后，不合时宜地想着，刚刚拉着她跑出来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么夸他的……
俩人本月第二次进入派出所。
简单地做了个笔录，俩人从善如流地走出派出所。
“我送你回学校。”
这回，徐敏月没有询问薛耀的意见，好像送他回学校已经成了职责。
“可是你的车？”他们是坐着警车过来的。
徐敏月拿出车钥匙在薛耀面前晃了两下，“郑辛的车。他没空送我，又怕晚上不安全，就把钥匙给我了。”
薛耀点点头，跟着徐敏月一起上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条巷子里？”
“我听见你喊救命了。”
徐敏月挑眉，看来大喊大叫有时候是有用的，她继续追问道：“那你当时在巷子里做什么？这么巧。”
“不巧，我当时就在找你。”薛耀直视着前方骑车的尾灯。
徐敏月侧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说：“找我？”
“我接到了那焕哥的电话，他们说在酒吧门口，要对你下手。我就来了，来的路上我打了郑警官的电话让他过来。”薛耀调理清楚地向她慢慢解释，“对了，原本其实没那么精准的。但是郑警官说收到了你的紧急求助发送的信息，上面有大概地址。因为我先到，就先跑来找到你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徐敏月这时候反倒有些后怕，“你要是晚来那么一两步，他那臭嘴就真的该凑上来了。”
“嗯，现在就怕他们出来之后再来骚扰你。”
徐敏月若有所思地点带头，然后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薛耀的校门口。薛耀道了谢准备下车，却被叫住了。
“薛耀，”徐敏月认真地看着他，“你怎么跟他们勾搭上的。”
薛耀坐回汽车座椅上，斟酌着该怎么跟她解释。
“其实这话我不该问，但是你是个好孩子，我觉得——”
徐敏月正打算苦口婆心地发表一篇长篇大论，却被薛耀打断了。
“我缺钱。”
他直直地对上了徐敏月略显震惊的目光。
这个女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他知道。可是她这样看着他，是怜悯吗？是上层的资产阶级对底层贫民的怜惜吗？他想逃，逃出这双漂亮又蕴满悲悯的眼睛。
薛耀认命似的重复了一遍：“我缺钱。”
说出这几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他垂下头，随后抬手准备拉开车门逃离。
却被徐敏月攥着了手。
她说：“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薛耀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形。
此刻他应该应该怒不可遏地摔上这扇昂贵的车门，然后对她说一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但是看着徐敏月真诚的眼睛，他说不出决绝狠戾的话。他只能毫无底气地一遍遍说：“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钱。”
薛耀想把徐敏月的手扒开，却不成想被徐敏月双手攥住。
“需不需要，你自己清楚。”徐敏月停顿了一下，“我觉得经历了那么两遭，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我是你的朋友，我想帮你。钱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毕业了要还给我。”
月色中，薛耀被这个女人搅乱了心底的防线。
这些年，也有人向他伸出过援手，但是他们都有目的。拉他一把，然后再踩他一脚，以此来成全这些人虚假的积善行德。
可是眼前这个只见了两面的年轻女人，她真诚地告诉他：我帮你，只要你走正道。
薛耀仰头眨眨眼，然后泪光闪闪地看向徐敏月。
“怎么了？”
徐敏月被看得心跳加速，但是还是故作镇定地展示着自己的爱与关怀。
“姐姐……”薛耀低声说，“谢谢你。”
徐敏月伸手揽住了薛耀，拍拍他的肩膀，也摸了摸他的头。
她想到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她觉得薛耀此时就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狗，湿漉漉软趴趴地向主人要抱抱。
“姐姐在呢，姐姐帮你。”——
3
徐敏月搞不清楚如今她跟薛耀算是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薛耀在她的肩头趴了好久，然后用他一贯镇定的嗓音和她说了再见。
目送着他走进校门，徐敏月又车里坐了会儿，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肩膀的衣服有些湿湿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自我放空。
在此之前，徐敏月对薛耀的印象还是一个很沉默的乖小孩误入歧途等待得救；现在呢，她觉得薛耀是个苦难中滚着烂泥烂浆长大的小大人。
没有人救他，时间久了他便以为自己不需要人救。
得益于前窗的视野广阔，徐敏月能看到夜色里那些闪烁的星星。
星星有多闪耀，只有暗夜知道。
——
学校门口。
徐敏月开了一辆很低调的车等薛耀。车里闷，她就出来依着车门等人。
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
正等着他朝她走来，却来了个拦路虎。
此时拦路虎神色嚣张地抱着手臂站在薛耀面前。
薛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生发愣。那女生也不急着说话，好像是在等着他开口。
良久，薛耀回过神来，“你……”
“看样子还是认识我的嘛，”女生踮起脚尖凑近薛耀的面颊，轻声说，“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薛耀偏开头，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学校，我能做什么？当然是读书啊。”女生仿佛想到了什么，勾起了嘴角，“当然，我不介意和你谈一场恋爱哦。”
薛耀一阵恶寒，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复读了一年，然后让我爸——”女生拖长了尾音，却没有把话说全。
“问我这些做什么？倒是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女生勾起薛耀的下巴，继续说：“也关心关心你哥哥。”
薛耀甩开面前这个女生的手，问：“我哥哥怎么了？”
女生像个牛皮糖一样靠在薛耀的身上，眉开眼笑地说：“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离我远点。”
薛耀摆脱了女生的纠缠，扭头继续朝校门口走。
那女生没再追上来，反而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薛耀上了徐敏月的车。
——
晚，餐厅。
“最近怎么样？”徐敏月拿着夹子烤肉，油“呲”的一下溅到了她手上。
薛耀给她递了张纸，自己接过了烤肉夹。
“还可以。换了一个导师，又新开了一个课题。”
“哎呦，”徐敏月挑了片小生菜，皱着眉说，“谁问你学习了？真拿我当你家长了？”
徐敏月摆摆手，说：“我最不爱听成绩，之前读书的时候我爸妈就可着劲的问我成绩。在他们看来，成绩就好像是对我的唯一评判标准。”
“我在校园十佳歌手上拿奖了，或者跟着舞蹈队出去参加比赛拿了省里的名次，他们就假装看不见。有时候我拿着奖状去他们面前晃悠，他们不表扬我就算了，反倒是要说我一句不务正业。”
徐敏月拿生菜包了片猪五花，仿佛为刚才的一大番话做总结，“所以啊，你千万不要跟我谈学习，姐吃过大亏，伤过大心。”然后泄愤似的，张大嘴巴把烤肉一口塞进了嘴里。
薛耀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徐敏月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个囤粮食的快乐小仓鼠。他低头，继续给她烤肉，为她服务。
徐敏月的盘里有着源源不断的烤肉供应。
“你咋不说话了？”徐敏月吃着吃着，突然抬头问他。
“你不让我说。”
嚯，这小模样小语气，说得还挺委屈。
“谁不让你说了？哎呦，我是不让你说学习。但你可以挑点别的说啊，”徐敏月把筷尖抿在嘴里，偷偷地夹带私货，“比如，你可以问问我，我是怎么报上人生中第一个兴趣班的，又是怎么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唱歌奖项的——”
薛耀笑着看她，徐敏月被看得脸红扑扑的。
她懊恼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敏月姐，我想知道。”薛耀放下手里的烤肉夹，端正了坐姿，“有关于你的，我都想听。”
臭小子，怎么这样！
被撩得晕头转向的徐敏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你不是想让我高兴才这么说的吧？哼！就算是那样也晚了。”
徐敏月开始滔滔不绝地进行“我的课余生活”主题演讲，期间，薛耀要么在给她烤肉，要么就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敏月。
这顿饭吃得徐敏月高兴极了，结账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有一点不好，这个小崽子先她一步地扫了付款码。
“要不要散散步，”徐敏月侧头看向薛耀，“前几次吃完饭就送你回学校了，马不停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高三学生。”
薛耀笑着同意徐敏月的散步提议，伸手接过徐敏月的包。
俩人在商场转了圈，徐敏月一直拉着薛耀进男装店，还不停地在他耳边问想不想要。
薛耀每次都摇头。
终于，徐敏月放弃了给他置办行头的想法，妥协似的和他一起出了商场，在室外步行街转悠。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徐敏月拿了一串糖葫芦，嘎吱嘎吱地嚼着冰糖脆皮，悄咪咪地用余光瞟了薛耀一眼，“你觉得呢？”
“啊？”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薛耀愣了一下，说：“什么关系？”
徐敏月语出惊人：“男女关系。”
“姐姐，我——”
“叫我名字，别叫我姐姐。”
“敏月……敏月姐，我谈不好恋爱的。”
“哦，”徐敏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跟今天下午那个女孩有关系吗？”
“啊？”
“我说，你对谈恋爱那么抵触，是因为下午那个女孩吗？”
薛耀不说话了。
徐敏月放缓语气，“乖仔，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姐姐。”
“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
徐敏月吃完糖葫芦，正想快步把签子丢到垃圾桶里，还没走几步就被薛耀拉住了。
“姐姐，”薛耀生怕徐敏月生气，飞快地说：“我很喜欢你的。”
徐敏月原本不想逼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句话。
这手上的竹签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哪种喜欢？朋友之间的，还是男人对女人的？”
薛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耳根。
徐敏月不再追问了，丢了竹签，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握住薛耀的，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她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会去主动争取的。
也会明明白白地诉说自己的一片心意。合则甜甜蜜蜜，不合则一拍两散。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俩人相互看一眼心里就有了数。
但是薛耀很特殊。
他不讨厌她，但是她也看不透他到底喜不喜欢她。薛耀好像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愿意和她说，不愿意和任何一个人说。
徐敏月开车送薛耀回了学校。
“乖仔，在学校吃好喝好。”
一般的家长送孩子回学校会说好好学习、好好读书，但是徐敏月毕竟不是家长，她一本正经地问：“可以香一下吗？”
薛耀一时没反应过来“香一下”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徐敏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着徐敏月朝自己靠近，而他就像定住了一样看着她。距离一近再近，直到他的脸上印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徐敏月不好意思地拿拇指擦掉自己印在薛耀脸上的口红，心满意足地说：“好啦，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薛耀晕乎乎地和徐敏月说了再见，下了车。
直到汽车开走，大树阴影里的那个人才缓缓地走了出来——
4
这原本是多完美的一天！
喜欢的小奶狗也说喜欢她，蓄谋已久的亲吻也成功得手，徐敏月都差点对着佛祖还愿了，却在家门口猝不及防地遇到一个女疯子。
还是不够虔诚啊。
徐敏月在警察局悲戚地想着。
“你还，挺能耐的。”郑辛拿着根笔给她做笔录，还可着劲地对她讽刺挖苦。
“……”她自认理亏。
“你说说，这个月第几次了？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呢？”
徐敏月翻了个白眼，“不是，那前两次进来能赖我吗？”
“嗯，那你说说，这次是怎么回事？”
“那女的，一上来就想扇我巴掌。本公主能受得了这气？我甩开她，她又可着劲地追着我打。我怎么可能让她揍到手？一个过肩摔直接给她掀翻到地上。”
郑辛阴阳怪气：“嗯，你还挺棒。”
“可不是嘛，”徐敏月想起什么似的，又皱起眉，“我一开始还纳闷呢，她是怎么进的小区。后来听保安说，她也是业主。没想到还挺有钱的。”
“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有啊。”
“详细说说。”
“这有什么可详细的，为了男人呗。”
郑辛做着笔录的手一顿，抬头看她，“不会是那个臭小子吧？”
“你猜对了。”
郑辛刚想刨根问底，又被小警官敲了门叫出去了，走之前他特意叮嘱徐敏月：“你乖乖呆着，我去那边看看。”
留徐敏月一个人在审讯室想七想八。
出现情敌，她其实不生气；至于打架呢，她也在行。只要对手不是男的，她能用及其刁钻的手法让对手求饶。
她烦心的是薛耀。
家门口那个疯女人一见到她就冲了上来，本来只要避开她的攻击，然后叫来保安，就万事大吉了。但是她在制服疯女人的过程中，听到了一些不想听的话。
当时很混乱，徐敏月说什么做什么，全凭本能。完全没了理智。
当时她已经攥住了那女人的双手，准备就这么等保安过来，却突然听到——
“你以为薛耀是什么好东西吗？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没了爹没了妈，还了债连家都没了。”
徐敏月一脚给她踹在地上。
“他那个哥哥，那个哥哥，嗬嗬……本来就缺了点神志，被薛耀的事情一刺激，成了智障！”
徐敏月把她按在地上，揪着她的衣领问：“薛耀？他遇到过什么事？”
疯女人朝徐敏月吐口水，但是射程不远，又因为重力的缘故口水糊了自己一脸，她愤怒极了，尖叫着：“杀人犯！他就是个杀人犯！！”
徐敏月怔住了，一不留神，被身下的人挣脱开。
疯女人弹坐起来，一把推倒了徐敏月，“你想包养他吗？怎么样，小白脸的滋味尝着还好吗？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妖婆！！”
妈的，徐敏月芳龄二十四，哪里受得了这种称呼。她愤怒地挣脱出来，扇了这疯子一巴掌。然后俩人滚来滚去，厮打在了一起。
路过遛狗的老伯伯连忙报了警，还热心肠地叫了保安过来劝架。一时劝架声、尖叫声、狗叫声，让这个原本冷清的高档小区变得热闹非凡。
——
没多久，郑辛回到审讯室。
“她是挑事方，但是你下手也挺狠。你们俩打架这个事呢，私底下调解一下就行。”
徐敏月难得顺从地点点头，“哦，那我让娇娇来捞我。”
郑辛问道：“苏晗娇？”
徐敏月点头。
“别找她。”
“啊？”徐敏月一头雾水，“你咋知道她今天有事？你是她的代言人？”
徐敏月正要追问呢，却被郑辛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你叫薛耀过来捞你。”
“不是，你有病吧。人上学呢，大半夜的出来多麻烦啊。再说了，我让谁捞我那不是我的选择吗？你管那么宽呢？”
原本那么美好的一天就因为一个疯女人毁了，那疯女人一通胡话搅得她心烦气躁的，现在还来了个郑辛在她耳朵边上叨叨叨，叨叨叨。
再长的导火线，到此刻都该燃尽了，马上就快燃到火药了！
徐敏月说话跟连珠炮似的突突突往外发射。
郑辛辛酸地回忆起了之前跟她处对象时的那种压迫感。
他赶紧解释道：“是警方有些事情，要问问薛耀。”
原本打算大战三百回合的徐敏月突然就被封了口。
不仅是警察，其实她也有点话想要问问薛耀。
一个漂亮干净沉默寡言的少年，怎么就被扣上了“杀人犯”的帽子？
——
“没有，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我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你们要翻案，就拿着能把我送进去的确凿证据来找我。”
“在此之前，我不会配合你们的调查。”
徐敏月没有见过这样的薛耀。
好像他周围的色彩悉数褪尽，只余下了一片令人心生恐惧的黑。在一片黑场中间，只有他孤零零地在中央。
只有昏黄的光束打在他身上。
他虔诚地向所有可能存在的神明跪拜祈祷，找寻一切可能存在的破口企图逃离。
显而易见的是，他失败了。
也不挣扎了。
徐敏月看着薛耀，眼眶有些湿润。
当设身处地地把细节无限放大的时候，人就极其容易共情。
恍惚间，她抹了一把眼睛。
那些围绕在薛耀周围的黑场如同泡沫一样破碎。
他动了动脚步，周围的所有人皆神色紧张。围观群众恐惧地后退，警察则是做好了暴力镇压的准备。
薛耀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到徐敏月的面前。
他嘴巴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徐敏月没等他说话，牵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敏月！”郑辛紧张地抓住徐敏月的手，“你——”
徐敏月回头看了郑辛一眼。
这一眼很复杂，郑辛不能完全看懂。但是他猜，徐敏月大概想告诉他，不要管她，全都不要管她。
“那你……注意安全。”
郑辛放了手。
周边的所有人都往边上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一条通往哪里的路？
徐敏月也不知道。
她牵着薛耀的手走出了警察局，他们走到了江边，沿着波光粼粼的江水一路向前走。
“姐姐，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没有。”
“你相信我吗，姐姐。”
“我相信你。”
薛耀看着前面的路，不说话了。
沉默的月光铺满了沿江小路，他们牵着手，没有目的地地朝前走。
“对了，”徐敏月突然开口，薛耀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她想知道，那他就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说最后一遍没有人愿意相信的真相。
可徐敏月只是笑着晃晃他们牵着的手，说：“今天来接你的时候，给你买了束花。忘在车后座了。”
“什么花？”
“满天星。”
薛耀歪歪脑袋，疑惑地问：“为什么是满天星？”
“因为我觉得你很像那些星星呀，小小的，亮亮的。”
“可是姐姐，你是月亮欸。”
徐敏月反应了一会，才知道薛耀话里的意思。
月色中，她愉悦地揽过少年的脖子，语调上扬：“乖仔，那你以后都归我管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