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风雨里

2022-04-07 21:01:28

真事

去采访的那天,凉风吹过脸颊,我抬头望向天空,怕是要下雨了。走在混着稀泥土的小路上,我们遇见了故事的主人公。刘文斌,90岁,1930年出生于钱塘镇,曾服役于47军141师,1953年4月赶赴朝鲜。

碰面时,老人正扛着锄头在田野边和子女一起劳作,一位九十高寿的老人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我接过老人手上的锄头打量着老人,依旧挺拔的身姿让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全然不像一个鲐背老人的样子。

刘爷爷让我们到他家小坐,一路走去,我们看见刘爷爷的家坐落在一湖池塘边上,被一颗巨大的黄桷树笼罩着,以一种保护的姿势高耸在一座老旧的房屋前面。老人与我们就坐于此,来回忆半个世纪之前堆积的陈旧岁月……

我们刘家有五兄弟,两姐妹,我排行老三。

要说当兵啊,我们家三个弟兄都是当兵的,最难的就属我大哥了。那个时候我还小,我大哥正值壮年,身体好,让国民党看上了,二话不说就被抓去做了壮丁。那时国民党是说可以用钱把人买回来的,我们家里还是准备凑凑钱把大哥买回来。但明明前脚才跟那些人把价格谈好,后脚就说不准买了,然后直接把我大哥带走说拉去当兵。

人啊,这辈子总有一些难以忘怀的场面。比如我至今都记得他那天离开的背影,参杂着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那么狼狈,那么匆忙。

大哥临行前转头看着我,对我摆了摆手:“没事,你回去吧,咱娘该着急了。”随后转身一头扎进那风声作响的前路里,风声呼啦呼啦的掩过了他的脚步。后来风声渐渐停了,大哥也消失了。那一转身,就几十年不见人影。

我从小就不爱着家,总喜欢漫山遍野的晃悠,这心啊就没歇下来过。哪个草垛里的蛐蛐最壮实,那条河里的鱼虾最鲜美,要说这钱塘镇就没有我刘娃子不熟的地方。爹娘要是想找我啊,那就得冲着山里这么一喊上一声,我听到了声才准备回家来。

用我爹的话来讲,我就是家养的臭猴子,野大的。大哥走之前,爹娘就靠着那一小亩土地养活我们一大家子人。虽然依旧穷的叮当响,但起码饿不死我们,可现在我们家的生计活路都落在了爹娘身上。

隔壁花婶对我爹说:“你们家刘娃子都快那么大了,还每天不务个正形,每天满山乱窜的,可真不像个样子。”

我爹摇了摇头:“这混小子一个,还没他大哥一半的稳重。咱们也是管不了他。”

花婶转了转眼睛,跟我爹说:“你记得咱们镇上的那个黄老板吗,他在隔壁那个村租了好几亩果园,正招看守呢。刚好让这刘娃子去试试,说不定啊能安定到一处来,别每天跟个野猴似的。”

我爹一合计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主意,既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又能驯化我的野心。后来干脆一拍手就决定把我送到那户人家里去给人家做看守。我爹对那户人家又是送礼又是贴笑脸的,终于为我谋得了他们认为的好差事。

自大哥走后,我爹常常唉声叹气,至于是为什么叹气,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知道在我爹心里我一直不如大哥能干,虽然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显露,可我还是有所察觉。都说父子连心,我也只在这方面略懂了我父亲。

守园那几年的日子当然没有我在山野里的生活有趣,甚至可以用无聊来形容那一段漫长的时间。人是一个常爱思考的生物,尤其是一旦闲下来,就陷入无尽的想象和思考里,我也不例外。我开始埋怨父亲为什么不顾我的想法,硬要把我送到这偏僻到无人问津的地方,我不明事理的把一切原因归结于我的父亲。

后来朝鲜开始打仗,合川区正招志愿军,我一拍脑子,对啊,既然大哥是去当兵那我当然也可以,我寻思抗美援朝这么光荣,保家卫国的事我怎么能不去啊。

我二话没说就去报了名。随后去果园收拾东西向黄老板告别

黄老板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说:“你真想好了?上战场上的事可不是用嘴说说的”

我回:“有什么想不想的,这不是七尺男儿该做的事情吗?”

黄老板大笑:“难得你还是如此心怀大志的人,这样,刘娃子你去果园里摘一篓果子回去,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旁的不说,黄老板作为一个老板还是算大方的。我最后一次去果园里转了转,看看这个曾经禁锢我好几年的地方。一眼望去,果树长着油亮且厚重的绿叶,满树结着密密麻麻的好果。要不是这是我爹亲自为我选的囚地,这里倒也真不失为一个山青地灵的好地方。

当我背着满满一大篓的果子回家后,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以为我私自偷拿了主人家的果子。我把我的打算向我娘说了以后,她立马哭了出来,我见到她的眼泪有些心软。但我看向父亲的眼神依旧有着一丝得意。

我爹没有多说什么,拿起了手里破旧的烟斗子猛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后点了点头进了屋子。

我娘哭过之后拉着我的手说:“既然你是真心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那你就去做吧,娘不拦着你。”

我一边安慰着娘一边琢磨我爹刚刚的反应,那是个什么意思?

那天夜里我都没想明白我爹的意思,后来干脆睡不着了,去院里的空地上转转,以前我不觉得院里有什么问题,可今天晚上心里没由来的觉得空荡荡的。于是我大半夜的在院里倒腾,挖了一个大坑,然后扔了一颗树苗进去。做好了这些以后,天也微微亮了起来。

我走的那天,我娘拉着我的手送了好久,我等到最后也没看见父亲的身影。直到坐上去往朝鲜的火车后才第一次发觉自己已经离家了。

在我去往朝鲜的那几年,栓子一直和我同行。他是我们隔壁村的,年龄比我小点,算是个娃娃兵,也是主动报名前往朝鲜志愿军,我问他为什么会想来参军。

他人生的傻气,笑嘻嘻的说:“俺家太穷了吃不起饭,俺娘也嫌弃我,嘿嘿,人家说来这里当兵管饭,嘿嘿嘿嘿。”刚开始我以为栓子只是长的傻,可后来发现这家伙他娘的是真的傻,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栓子,渐渐的我熟悉了和栓子相处的方式。

在去往朝鲜的火车中,我们许多人窝在大货箱子旁边,身边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我也不知道旁边都是些谁,只有栓子黏在我身边,斌哥斌哥的叫着。上面早已下来命令:谁都不许发出声音。栓子虽然傻,但也还算听话。经过了几天的昏天黑地,晃动的火车终于停在了这片我们并不熟悉的土地上。我们不远万里而来,踏上如此陌生的土地,一时间心里竟不知是何情感。

我们来朝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签下了一张带有自己名字的一张纸飞飞,他们说这就是我们的名牌,得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万一哪天遭遇不幸,总有人知道得在你的墓碑上刻上什么名字。

朝鲜的温度很冷,军队开始一个一个的发放棉袄,等我们穿上棉袄下了火车,栓子神经兮兮的凑过来:“哥,斌哥,你看他们果然没有骗我们,我们不但有饭吃,这还给我们袄子穿,嘿嘿嘿嘿。”我拍了拍他的头,看着栓子那个傻样,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我们继续往朝鲜的方向前进,途中也路过不少的村里,可那些村子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大多都倒塌了。以前老人说,人住的房子是有人气的,一旦没人住了,房子没过多久都会坍塌的。这些房子看起来已经许久都不住人了,而且一连几个村的人都跑干净了,毕竟打仗,没人会想不开,生活再久的地方都抵不过命重要。

赶了几天的路程,前方的轰炸声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传来,各种炮声越来越响。一个首长模样的人告诉我们前方就快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也是美方的轰炸的范围,所以要快速通过,不能逗留停滞。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天的情形,轰炸就在耳边,栓子被炮声吓到迟迟不敢动弹,我气的一巴掌呼在他的背上,拉起他一个劲的往前冲,浑浑噩噩之间,就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

美军的轰战机时时都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在哪里。我们只能住在挖好的地洞里,白天黑夜的轰炸已经让我们习惯伴着炮声和轰炸声入眠了。为了不引起美方的主意,我们白天在地洞里休息,晚上开始起来挖洞,来造更多的地道。栓子终归还小,胆子也就那么点。

有一次,他耷拉着湿裤子回来,浑身上下也全是沙土,一脸狼狈的样子,嘴里咿呀咿呀的哭着:“斌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这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这了,斌哥,呜呜呜呜呜“

他哭支支吾吾,我也没听见他后面说的话,就看见他尿裤子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大笑了起来,他见我笑他然后哭的更凶了,嘴里不断嚷嚷着要回家。

这下好了,我一时半会还哄不住他了,等他这一闹还把咱们班长给招来了。

班长年过半百,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一来,栓子还是有些怕他的,也慢慢的止住了哭声。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栓子刚刚去解手,刚脱下裤子,一颗炸弹就在他身边的一棵树旁炸开了,吓的栓子当场尿了,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上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班长听完栓子的讲述,叹了一口气:“战场上炮弹不长眼,你可得把你这条小命护住啊,留着以后还得娶媳妇呢。“

栓子一听这话,又开始哭:“我娘说没姑娘愿意嫁我,我这样的娶不上媳妇哇,怎么办呢。“

我和班长大笑起来,班长说:“你个傻蛋!咋能娶不上呢!解放军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等咱们打完仗啊,日子好过了,还愁找不着媳妇吗!“

栓子一听这话,摸了摸脑袋,又嘿嘿嘿的笑起来了。

班长正语重心长的安慰我们的心情时,进来了一个人,长得瘦瘦小小的一个兵,好像是来找班长的。

他一看到班长就边打哆嗦边开口:班长,我身体不舒服,咱们明天能不能就呆在地洞里不出去啊?“

班长没吭声,一挥手就是一个巴掌落在了他脑袋上:“狗日的,邓泽明,你个怕死鬼!”

邓泽明揉了揉脑袋:“班长,我是真的不舒服。”

班长:“有啥不舒服的!一天到晚就你给我找的事最多!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连饭都没去打,怕死怕成这样,你可丢死个人嘞。”

邓泽明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班长……”

班长实在不耐烦了:“行了,不去肯定是不行的。这样吧,你以后跟着他俩一起干活,胆子大点,别一天天的怕的连饭都吃不上一口。”

从那以后,邓泽明无论干什么几乎都跟我们在一起,他有个习惯,一天只打一顿饭。不是因为不饿,是因为打饭的地方有一公里远。天上的飞机又常常飞过,他总怕天上的飞机轰隆隆的过去。我也常像班长一样笑话他:“邓大胆,咋就跟个娘们似的这么怂呢”

他对我可不像对班长那样好说话:“你懂个屁啊,我这叫惜命。”

在邓泽明的眼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他一本正经的说:“就算战战兢兢的活着也总比埋骨他乡好,我要是死这了,我娘都找不到地方给我上坟。”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当日的玩笑话到最后竟一语成谶。

邓泽明死的那天,日子和往常一样并无什么区别,天上的飞机依旧轰隆隆的经过。

只是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邓泽明决定去打饭去的路上,一队美国飞机在我们头顶飞过时对我们这个地方进行了炮轰,一颗炸弹就在那里爆炸了,那天死了好多人。不断有伤者和尸体陆陆续续的运下来,我和栓子是被调去帮忙运送伤兵的,我们一直没有看见邓泽明,直到他出现在死亡名单上。

班长看着那些死亡名单,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曾不止的向我回忆起邓泽明,提起邓泽明以前干的那些蠢事时他的脸上尽是笑意:“那个傻小子啊,莽的很。”然后轻轻叹气,自语道:“哎,早晓得这样就不喊你去了。”

朝鲜的夜晚是阴冷的,一阵阵冷风吹过,独有在黑暗中从眼角划过的泪,是滚烫的。

之后,一封带着噩耗的信从遥远的故乡跨过山海来到朝鲜:我没有父亲了。

信是我娘寄的,里面提到,我爹染上疾病,走的急,现如今家里连为我爹置办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心里又惊又空,连忙去清点我身上的钱数,哎呀!我一个月不过六块钱的工资,哪里够安葬我父亲的嘞,我一想到我爹没了,悲伤不禁弥漫进心头。腿软的坐在地上又哭又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噩耗。栓子一进来看见我这样忙问我怎么了。

我将其中缘由告诉他,栓子抠抠脑袋,一拍手,拿了他身上的所有钱来塞在我手里:“斌哥,我就只有这点钱,剩下的咱们再去想想办法。”我哭的稀里哗啦,握钱的手不停的颤抖。

我在队里四处借钱的消息一下传开了,班长也听说了,还特地给我送了钱过来。拼拼凑凑总算凑够了四十块钱,我把手上的钱稳稳的包好,装进信封里,拎着信封的手总觉得有着千斤重。

我望着远方,那是太阳落下的地方,也是中国的方向。爹,也不知道你儿此生还能不能回到中国,去你的坟前祭拜一番,不孝儿就在这里给您送行,愿您能一路走好。我径直跪了下去,稳稳当当的朝远方磕了三个头。

还没等我开始回味悲伤,前线就开始往这里运送许多的伤兵员。

在朝鲜,所有事情都没有个定数,我们这里作为后方,也开始不停的接收从前方送下来的伤病员。那是我此生看见过最残酷的画面,伤病营里尽是些缺胳膊断手的人,他们身上的血衣都不曾干涸,那一片片的哀嚎更是从白日直至黑夜都不曾停歇,他们疼啊。

我救不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做点打打杂的小事。因为我们长期在夜晚干活挖地洞也没有个灯照明,所以我这眼睛的视力变得愈发不好了。

那天我和栓子往回去的方向走时,他眼睛尖,远远的就看见前面的地上有一个小玩意。栓子年纪小玩心大,就喜欢一天寻些小玩意玩玩。我眼睛不好,一时没看见,只催促后面的栓子走快点,全然没发现身后的栓子站在那里不走,然后捡起了那个小玩意。

爆炸声从后面传来,我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美国的飞机来轰炸了。我转头一看,栓子已经倒地不醒人事了,他的手上脸上到处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我开始慌了,连忙把他送回伤兵营里。伤兵营里的卫生员说栓子伤的太严重了,脸上没一块好肉,活不活得了得看栓子的命了。

事后我还回到那个地方查看,那是我没注意,原来那个地方扔着许多炸伤栓子的小玩具炸弹,我立马把这个事情报告给班长。班长去查探以后回来告诉我,这附近的百姓都曾见到过这样的玩具炸弹,多半是美军扔到这个地方让人捡的,捡到就立刻爆炸,不死也残废。

还听说不止玩具炸弹,以及一些有毒的手纸,把它们随意在路边,如果有人捡起那些纸拿起擦屁股或者接触到有伤的地方都会中毒身亡,已经有不少百姓和志愿军都因为这些东西遭遇不幸了。

我心里暗自感叹使出这些手段的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歹毒心肠,也叹息我可怜的栓子时运不济。

栓子最终没能挺过去,你生前总是斌哥斌哥的叫我,我也不能辜负这一声哥,我将栓子下葬时特意给他找了个厚实点的石头刻了他名字,一笔一画都用力之深,因为希望栓子的名字能在这个世界上留得久一些。

1953年7月,就在栓子离去不久后,前线传来了胜利停战的声音。我不能形容那天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泪水不自知的从脸上淌了下来。

在此后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留在朝鲜帮助当地老百姓重建家园。

1957年,我开始踏上返乡的归途,熟悉的的祖国就在眼前,一种久别重逢的的感觉从心底里蔓延。

我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我的娘老了,鬓边的黑发早已换上白发,可她还是一如从前一样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父亲的坟前,这是他去世多年后我第一次来见他。

除了院里那棵黄桷树,从前家里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老样子,而当初那一根小树苗如今长的比我还高,树枝发的是又长又密,倒是给我争气。我娘告诉我,在我当兵的期间,政府对我家里人是十分的照顾。得知他们这些年过的还不错,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生活还在继续,但时间悄悄的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消息,我大哥回来了。

那是在文革时期的事,我们家突然来了一封信,信的署名是刘文成,但信是寄给我爷爷的。因为十几年不见了,我一时不知道这是谁寄来的,等我细想,那就只有可能是我大哥了,这么多年没有我大哥的消息了,我真是想不到,原来他竟还活着。

我连忙回信一封给他,将我们家的消息告知于他。对上细节后,我大哥就带着我的大嫂回来了。真是一晃好多年了,我竟没认出大哥的面貌,但我们一家人终于在几十年后团聚了。

与大哥相认时,我正在大队当民兵连长,我大嫂是个直爽的人,她笑道:真是想不到我们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是个当干部的,这下回去我撑得起腰了。“

我一细问才知道原来大哥在他们那里一直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早些时候并没有多大关系,可在这文革时期,没有来历就是最大的忌讳。我大哥大嫂一家一直都备受争议,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想起来往记忆里模糊的地址寄上一封信,本来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但收到我的回信后真是一家人激动了好久。

大哥告诉我,他被国名党拉去当兵以后,过的实在不好。国民党里面管事的人,多的是贪污军饷的人,好好的米面里掺着一半的石子,这到了下面的兵那里啊是吃也吃不饱。

大哥那么强壮的人也抵不住长期的营养不良,于是就在行军的路上病了。病的厉害了,国民党也觉得这人活不成了,连医官也不请,上面的人说把这人用席子一裹拉出去埋了吧。我大哥人病的迷迷瞪瞪的,那手下的人也觉得麻烦,直接就把大哥丢到了远一点的粪池子里。

说起来也是我大哥命不该绝,他竟生生的从那个粪坑里爬了起来,还爬回了他们的营地里。这下国民党没法子了,还是请了医生来看,我大哥这才捡回一条命。

等他病好以后,就被一个姓张军官的太太看中去帮他们带娃娃,我大哥借着带娃娃的由头趁机逃了出去,第一次逃时被抓了回来,我大哥再三跟人家太太保证再也不会犯了,太太心软,便放过了他,让他继续带着孩子。后面我大哥小心瞅准机会,顺利的逃走了。

我大哥逃出国民党后,便跑到贵州那边去了,在一家裁缝铺里做帮工,裁缝铺的老板也是个慧眼识珠的,觉得我大哥为人老实善良,便把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这几年我大哥也成了家有了孩子,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就是在文革时,始终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备受非议,然后想着找家人,这才有了我们一家人的重逢。

讲到这里,老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了。是了,这漫长的一生,岂是寥寥几句就能讲完的。

老人起身给我们指了指面前的参天大树:“这就是我年轻时候种的树,也是个老家伙了哈哈哈。“我在刘爷爷家附近转了转,看到了刘爷爷养的一群鸭子,还有一片池塘,池塘上还飘着一叶小舟,被风一吹便荡起细细的涟漪,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采访时间已经接近尾声,时间也不短了,天空已经开始飘起点点细雨,雨不大,随风起,丝丝冰凉却入人心骨。

我们离开时,爷爷在我们的身后,注视着我们离开。我一回头,高大的树木像依偎在爷爷的身边,陪着他度过了不少的漫长岁月。我突然有些泪目,他就那么站在风雨里,挺拔的像是另外一棵永不倾倒的树,不知会在人间屹立多少年。

阿桃小姐
阿桃小姐  VIP会员 我很懒,非常懒的那种懒。。。

他在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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