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翻身做了女主

2022-07-15 21:00:44

古风

长公主权倾朝野,把持朝政。

大臣们弹劾我的奏疏,小皇帝的御案都已堆放不下。

所有人都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奸佞。

1

“长公主荒淫无度、野心勃勃、残暴跋扈、只手遮天,弑君夺位之心人人皆知。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长公主软禁起来,以防……”小皇帝的声音突然停了。

我摘下一颗冰镇葡萄送进嘴里,抬头看他:“陛下怎地不继续念了?”

“皇姐,我口渴了,也想吃葡萄。”已年过十六的文烁合上手里的奏疏一脸撒娇道。

“陛下可想软禁我,亦或是杀了我?”我把玩着手里果实,眉眼弯弯的问他。

文烁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朕不想,也不会。”

我略微满意的勾了勾唇,语气严厉道:“把今日的课业完成,方可食这葡萄。”

我抬手示意,宫人便立即上前拿走了文烁面前的奏疏。

回到苍鸾殿,我径直去了私牢。

我冷漠的盯着刑架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人对我的侍卫问道:“可拷问出其他的来?”

“都是些胡言乱语。”侍卫拱手回答。

“哦?说来听听。”我很有兴致的坐在太师椅上。

“她说她知道故事剧情,可以救你。”

“身份调查得怎么样了?”我低头,摩挲着腕间的叮当镯。

“没有异常。她昨个进府时还很正常,我怀疑是人牙子对她的身份造了假,已派人去重新查探。”

我不咸不淡道:“把她弄醒。”

侍卫朝那女人泼了冰水。

我抬手顺了顺衣袖,抬眸对上她的眼。

“揽月公主?”她哑声呢喃了句,迷离的眸子瞬时变得清明起来。

“长公主饶命,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救你。”她的双眼布满了恐惧,哀求道。

“来,详细说说。”

“公主若不信,我可说一件即将发生的事。”

我轻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后日放榜,史少川会中状元。还有,子夜你泡汤池时会遇刺。”

她看着冷静了许多,眉目间也充满自信。

我冷笑,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倒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

她垂着眸子看我,那眼神好似天神在睥睨凡人,仿佛她掌握了所有人的命运,可定人生死一般。

“还有呢?你之前说本宫的结局凄惨,我倒是想知道是怎么个惨烈法。你又当如何救本宫?”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的结局是被穿心而死。”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没有继续编下去。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想用这些故事换她一条活路。

我对她没了兴致,也没了耐心,起身说道:“故事编的很不错,但本宫不太喜欢。”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走出地牢,对身后的侍卫下令:“杀了,眼睛剜了喂狗。”

“不再等两日验证她的话吗?”

“立行,你的话有点多了。”

“属下遵命。”

我堂堂朔西国长公主,她竟说我是什么书里的人物。

哼!荒诞可笑至极!

尤其是她看我的眼神,她一介婢子,胆敢用那种眼神看我,简直找死!

让谁做状元,还不都是我说了算,她说是谁就能是谁了吗?

回到正殿,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改了金榜上的状元。

将原定的状元史少川改为了榜眼,而榜眼方文容则定为了状元。

我没将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看完文烁批好的奏疏便如往常一般去了汤池。

许是太过疲惫,我渐渐有了困意。

我刚闭上眼,箭矢从我耳际擦过。

“立行!”

我扯过衣袍遮住身体,刺客已逼至眼前。

立行的剑拦下了刺客的攻击。

很快,刺客便都解决了。

立行跪在我面前请罪:“属下来迟,请公主责罚。”

我摸了下脖子,看着手上的血,声音低沉道:“严查。刺客都混进了苍鸾殿,本宫要你们何用?你们,下个月的解药没了。”

回到寝殿,我望着跳跃的烛火失神。

我刚准备睡下,婢女进来禀报:“启禀长公主,陛下来了。”

“更衣。”

“皇姐,你可有伤着?”文烁三步并做两步朝我走来,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

“我无碍,陛下无需担忧。”

“皇姐无事,朕便放心了。朕已下令彻查,定将严惩那幕后之人。”

我轻笑一声:“那此事便交由陛下处理了。”

送走文烁,立行进殿汇报:“禀公主,是御史大夫的人。”

“确定不是陛下派来的?”我问。

“确定。”

得到肯定,我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这御史大夫是嫉恨我换了他儿状元之名,按奈不住了。

翌日上朝,还没等我的人弹劾御使大夫,他反倒先奏请陛下取消我垂帘听政的资格。

文臣的话说的就是漂亮,让人完全挑不出错来。

我静静的注视着文烁的后背,很是期待他的回应。

“朕还未及冠,许多大事还需皇姐帮衬。取消皇姐垂帘听政之事,不得再议。”

我微扬唇。

我的人抓住这一时机,狠狠的参了御史大夫。

“陛下认为该如何处置?”我问道。

“罢,罢官?”文烁有些拿不定,忐忑的扭头看了我一眼。

“斩了吧。”我云淡风轻的给他的人生画上了终点。

“皇姐,史卿罪不至死啊。”

慵懒靠着座椅的我轻抬了下手。

一旁的太监便将御史大夫派人刺杀我,及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呈给文烁。

文烁看完脸都变了。

我冷眼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御史大夫,对文烁问道:“陛下,现下可下旨了吗?”

“史卿,你太让朕失望了!”文烁愤怒的将折子砸向御史大夫。

“陛下,臣冤枉啊!臣是被陷害的,请陛下明察!”御史大夫不停的磕头喊冤,那戏做得倒挺真。

“御史大夫贪赃枉法,派人行刺长公主,其罪不可恕。来人,将其带下去,秋后问斩!”

下朝后,我和文烁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他坐在书案前,一脸不高兴的揉着额头。

“陛下,我拟了份圣旨,还请陛下盖印。”

“你要招裴渊为驸马?”文烁眼中的错愕转瞬即逝。

他抿着唇,迟疑片刻,才在圣旨上盖下玉玺。

“皇姐,行刺一事,真与朕无干系。”文烁将圣旨递给我时,突然说道。

“嗯,我知晓此事与你无关。”我不紧不慢的收了圣旨。

“那你为何还要离宫住?”

“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我笑着回答道。

2

我的公主府是新建的,一切都是按我的喜好设计布置。

我成亲这日,府上很是热闹。

这一日,也是我最守规矩的一日。

门被推开,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莫名局促起来。

盖头被掀开,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长公主今夜仙姿玉色,格外动人。”

“沈镜尘,你放肆!”我怒道,扬手就要打他。

沈镜尘抓住我的手腕,眯起眼假笑:“他有什么好的?你非要嫁给他?”

“他哪都好。”我强行要抽回手。

他许是怕我疼,到底还是松了力道,但眼底依然充斥着不甘。

“太尉大人,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请离去。”我面无表情道。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受伤。

“清芷,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我已成婚,我们还是不要再有纠缠的好。”

“好,很好。”

沈镜尘冷笑几声,甩袖而去。

我重新坐回喜床。

我等了许久,才等来醉得厉害的驸马。他连盖头都没掀便醉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我轻抚着他绝美的脸颊,眼中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裴郎,我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睡得格外香甜。

裴渊对我很冷淡,更不喜我离他太近。

我们成亲一月有余,他始终不曾碰过我。

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阻碍了他的仕途与抱负,后来才知,他竟有个意中人。

我命人将裴渊的意中人带来了公主府。

她并没有国色天香之貌,只是个姿色平平的小厨娘。

她越是平凡普通,我心里的怒气越盛。

她凭什么拥有裴渊的青睐!

“杀了。”我轻启红唇,一开口便是要她的性命。

她眼底闪过惧怕与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的眼神,似是看透了一切。

很眼熟,也令我很不喜。

“公主殿下,您不能杀我。杀了我,驸马只会更加怨憎你。”

“带下去,双眼剜了喂狗。”

我话音刚落,裴渊便匆匆赶了来:“住手。”

“长公主,你有何不满冲我来,别伤及无辜。”裴渊将那小厨娘护在身后,脸色难看道。

“怎么?本宫现在连处置个犯人的权利都没有了?”我语气冷冽,眼中杀意渐浓。

“敢问长公主,她犯下了何错?”

“罪名嘛,本宫这里多的是,以下犯上、蓄意谋害本宫……不知驸马喜欢哪种罪名。”我皮笑肉不笑的凝视着裴渊。

裴渊铁青着脸,掀袍跪了下去:“求长公主饶她一条性命。臣万事皆顺应长公主。”

裴渊是读书人,又高中探花,骨子里清高得很。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这个女子屈服于我。

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实在看不出,她究竟有何好的。

我如愿以偿的同裴渊圆了房,整个过程他没有半分感情,也没有任何前戏,他甚至不愿睁眼看我。

敷衍至极。

他无意瞥见床上的落红,身体有片刻的僵硬,看我的眼神晦暗不清。

也是,外界都在传我养了无数男宠,突然发现我竟还是处子之身,换谁都会惊诧好一阵。

在我达到欢愉后,他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宁愿泡冷水,也不愿在我这里释放。

他对我的厌恶是那般明显,丝毫不加以掩饰。

“裴渊,我想要个孩子。”

“你若与他人行越轨之举,我便将她剥皮剔骨,做成人皮扇子,人骨琵琶!”我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他的头发,笑着威胁道。

“臣不敢。”

成亲后,我便对朝堂之事慢慢放了手。

文烁授予裴渊翰林院编修之职。

我落得清闲,身上的戾气也少了几分。我放下了我一向遵循的严惩不贷、斩草除根的原则。

渐渐的,伺候我的奴才也不惧怕得发抖了。

裴渊也很守诺,没再跟那小厨娘联系,我的心里也不似之前那般堵得慌了,便也没再将那女人放心上。

我闲来无事便会去厨房学着洗手做羹汤。

每每问起味道如何,裴渊总说很好。

我知道他在说假话,但我听着还是很舒心。

“那同安如相比呢?”我笑着问他。

安如,他虽不提不见,但我知道,他一直将她藏在心底。

“我未曾尝过她的手艺,无以相较。”

我心满意足的笑了。

这日,我收到瑞王妃的赏菊宴请。

裴渊在翰林院忙,我便没差人去请他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见到安如。

她紧跟在沈镜尘身边,一脸讨好。

我走了过去,沈镜尘起身朝我行礼。

“太尉这妾,瞧着姿色平平,不知是如何入了太尉的眼。”我瞥了一眼沈镜尘侧后方的安如,浅笑道。

“长公主看差了。她是我的婢子,而非妾室。”

“哦?”我似笑非笑。

这女人还真会左右逢源,眼见裴渊这边没希望了,就将心思打到沈镜尘身上。

“本宫府上的美女樱开得正好,不知太尉可有兴趣一观?”

“长公主之邀,臣哪能不赏脸。”

“我瞧你这婢子聪慧机灵,可别忘了将她也带上。”

“长公主若喜欢,臣送你便是。”

“本公主不缺奴才,就不夺人所好了。”说完,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安如。

她的脸上没有多的表情,丝毫不担心会被裴渊看见她在沈镜尘身边。

她的眸子里平静如水,连我也分不清她是真的对裴渊死心了,还是故作镇定,亦或者早有应对之策。

我邀请了一众贵女来我府上欣赏美女樱。

我端坐上位,静静的注视着裴渊与安如之间的反应。

除了安如刚出现时,裴渊看了她一眼外,两人的视线始终无交集。

我感到很无趣,期间,我刻意离开了一阵,回屋换了身衣裳,便是想给他们俩创造相处的空间。

“禀长公主殿下,那婢女去了望月亭。”

我对镜扶髻:“驸马呢?”

“驸马同太尉大人在园子里赏花。”

我轻挑眉梢,去了望月亭,我特意叮嘱过不可惊动她,因而,她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还是想先攻略沈镜尘,跟任务相比,还是保住性命更要紧。”安如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疑惑的皱了皱眉。

她明明就一个人,她这是在同谁说话?

攻略又是什么?

任务?她是敌国的探子?

“你不是说我是来修复剧情的吗?”

“这个嚣张跋扈的长公主什么时候死啊,她实在太讨厌了,比沈镜尘那个大奸臣还要可恶。”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先攻略裴渊还不行吗?”

“知道了,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的任务是尽快促成沈镜尘谋反夺位,将主线拉回正轨。我这不是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嘛。”

“这个长公主是真讨厌,她要不换状元,我也不用这么倒霉的来到这书里。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说,我还得任劳任怨的伺候那个一不高兴就有可能杀了我的大反派。我也太命苦了!”

安如不耐烦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愣在那里,久久无法消化她话里的内容。

剧情,又是剧情。

她和之前那个胡言乱语的女人是一伙的?

她到底在同谁讲话?

莫非,她在装神弄鬼,特意说与我听?

我虽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两点引起了我的警觉。

她说我会死,以及沈镜尘会谋反!

我不由想起被我处决了的那个婢女。

她也说过我会死,穿心而死……

3

我让人将沈府盯得死死的。

我发现,这个安如似乎很了解沈镜尘的喜好。

她偶尔也会在裴渊出入宫的路上故作偶然相遇。

我想,我大概理解了她口中的攻略一词。

无非是勾引得男人为她生,为她死罢了。

我又将沈镜尘请来了公主府。

“公主不是说,日后莫再纠缠了吗?此举,又是何意?”沈镜尘笑着问。

“日子枯燥乏味,想看你舞剑罢了。”

“清芷,你究竟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

我哧笑:“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

我的话取悦了他,他执剑舞了起来。

而我,也如从前一般弹起了曲子,我们的配合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

“清芷,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沈镜尘突然凑得很近。

“自然是我文氏的天下千秋万代,永享太平。”我凝视着他的眼眸,语气严肃。

我注意到沈镜尘的眸光暗了暗,我的心微沉。

沈镜尘果真觊觎着我文氏江山。

我留沈镜尘在府中用了晚膳,这一日,我们如同回到了我还未出嫁之前的模样。

沈镜尘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也是我用得最顺手的一个。

想当年,父皇驾崩前将年仅十岁的文烁交托于刚及笄的我和太傅。

我怕太傅的权利日渐壮大,凭一己之力揽过政权,从此我变得心狠手辣、满腹疑心。

整个朝堂都是反对我的声音,我每日都如履薄冰。

而沈太尉乃没落的老将军之子,我父皇在世时疑心沈老将军,便一直未曾重用他们一家。

一次宫宴,沈镜尘被文官之子奚落,我替他出了头,也在朝中给了他一席之地。

他去边境四年,再归来,我封他三品将军。

他帮着我拔掉了朝中一颗又一颗毒瘤,培育了一个又一个势力。

我们相互扶持,在那诡谲的朝堂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我很不希望,我最大的敌人最后会变成这个我亲手栽培的男人。

“我想向你讨个人。”

“你想要谁?”说完,他端起茶杯,轻轻拨着茶盖。

“你的婢女,安如。”

“何时送来?”他没有犹豫。

“明日。”

沈镜尘前脚刚离府,裴渊后脚便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心里装着太多事,也无暇去猜测他的想法。

他推开我的书房,而我正好将写好的信交给立行。

“驸马何事?”待立行退出去后,我出声问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你和沈太尉还是要保持些距离为好。”

“近日事情较多,该有的接触无法避免。”

裴渊的喉结动了动,他那神情似是在隐忍什么。

这一晚,他主动将我压在身下,强劲有力。

我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异常妖娆:“裴郎这是吃味了?”

他将脸别开不看我,也没回答我。

我自小便有宫人教习床笫之术,只稍加撩拨,他便不知疲惫。

翌日,我刚起床,沈镜尘便已将人送到了府上。

我将她关进了公主府的地牢。

她与之前那女子不同,不论我怎么用刑,她始终什么都不讲。

我讥讽一笑。

她倒是有那么几分傲骨。

我也失去了逼问的兴致。

我临走时,安如再也无法维持那份镇定,她冲我怒喊:“即使你杀了我,也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

“来一个,本宫便杀一个。”我的声音响彻在封闭的牢房里。

我从地牢出来便见本该在翰林院的裴渊,正满脸焦灼的在我房里来回踱步。

“你把她怎样了?”裴渊乱了方寸,抓着我的手的力道极大。

我冷睨着他,语气异常冰冷:“人已经杀了。”

“文清芷!”他突然大喊我的名讳。

“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裴渊的眼中多种情绪交杂,愤怒、痛苦、失望、纠结……

“你此刻的反应,很难让人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我眼中的冷意更深了几分。

我想,我或许也没我想的那么爱裴渊。

只因他曾给过我一束光亮,这便成了我多年的执念。

“你可知,他是敌国的细作?”

“细作?那不过是你强加给她的罪名罢了。”裴渊红了眼。

“你竟这般在意她?你是觉得本宫不会动你是吗?”

“你堂堂一国公主,心胸狭隘、嗜虐成性、视人命如草芥,你根本不配这公主身份!”裴渊气得脸都黑了。

这一刻,我觉得裴渊一点也不懂我。

他不是当年那个在后宫救我,照亮我黑暗世界的裴渊,他是口诛笔伐我的文臣裴渊。

我固然有不对之处,但我也多是身不由己。

我只是想护着我文氏江山而已。

那日争吵过后,裴渊便以修编史书为由,搬进了翰林院,一日也不曾回府。

一月后,我被太医诊出有孕。

我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开心。

文烁亲自来府探望我,送了不少稀世珍宝。

裴渊依旧没有回来。

夜里,沈镜尘翻窗而入,二话不说,丢给了我一包药。

“沈太尉有心了,太医已开过了保胎药。”

“这是落胎药。”沈镜尘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抬眸看他,一字一句道:“谋害皇室后裔,可是抄家灭门之罪。”

“长公主觉得,臣会怕吗?”他走过来,挑起我的下巴,薄唇一张一合:“我可以容许你嫁给他,但我不允许你生下他的种。你,终将会是我的。”

我别开脸,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痴心妄想。”我冷傲的望着他。

“我有的是法子流掉这个孩子。”

沈镜尘的这一言行,彻底验证了我的猜测,他要夺这江山。

如今权势滔天的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处理掉的。

沈镜尘没有多待,他原路离去后,我觉得心头烦闷,开门出去透透气,却不料看见站在门外的裴渊。

“你何时回来的?”我没有太过惊讶,平淡的问道。

“看来,我回来的很不是时候,打搅了长公主与沈太尉的幽会。”他阴阳怪气道。

说完,他也不愿听我任何解释的话语,转身就出了院子。

我的手又伸进了朝堂,短短一月,我便换了三位大臣。

朝臣们对我的意见与日俱增。

裴渊受皇帝赏识,入了内阁,参与议政。

4

不知不觉已入了冬,城内清雪飞扬,入地即化。

我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沈镜尘到底还是没对这个孩子下手。

但他在朝堂上的动作也越发多了起来,就连后宫他也插了一手,接连送了好几位漂亮的世家女入宫。

文烁这个年纪正是精力充沛,又对男女之欢极为好奇的年纪。

我怕他沉迷女色,限制了他宣寝的次数。

我恍惚在他眼底看见一丝愤懑。

除夕夜,我奉旨入宫赴宴。

裴渊也在人前演了一出恩爱的戏码。

歌舞升平间,突然出现了大量刺客。

而刺客的目标是我。

这些人明显是经过数次演练的,对我的攻击密而猛,却只有一人执剑挡在我面前。

沈镜尘将我护在怀中,而我们腹背受敌。

现场并没有太过慌乱,大臣与文烁皆冷眼看着被包围的我们。

我深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文烁长大了,想杀皇姐了。

我的心口涌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我的目光透过空隙看向端坐在位置上悠然饮酒的裴渊。

他没有看我,也丝毫没受影响,就好似,我们俩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

突然,长剑刺破了我的肌肤,寸寸深入。

我本能的用手抓住剑身,利剑割破了我的手掌,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

沈镜尘一脚踢飞了裴渊,他搂住我倒下的身体,通红着双眼道:“清芷,你坚持住,必须给我坚持住!!”

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大家都想我死,竟唯有他想我活。

我的侍卫杀了进来。

我的耳边除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多了一声又一声慌乱的“护驾”。

“啊烁……”我刚一开口,喉间不住的上涌着血。

沈镜尘慌神的用袖子擦着我嘴角溢出来的血:“你别说话了。”

他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在侍卫的掩护下,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我紧盯着文烁,眼底一片冰凉。

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而我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醒来时,已过了好几日,孩子也已经没了。

我被沈镜尘安置在他城郊的别苑内,避免引起猜疑,这里的奴婢不多,贴身照顾我的,就仅仅两人。

沈镜尘说,若再深一寸,我便神仙难救。

养伤的这段时间,我特别安静,常常喜欢躺在院子的贵妃榻上晒太阳。

春日的太阳晒着特别舒服,真真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沈镜尘隔三差五来这里一次,他说,他被文烁以联合长公主弑君的罪名抄家了。

他只保住了部分年幼的族人。

我喉间一哽,心绪复杂:“对不住。”

谁能想到,到最后会是我想除掉的人救了我。

他双目暗淡无光。

“裴渊做了御史大夫,搬去了新居。皇帝将朝中你我的人换了大半。”

听见裴渊的消息,我心底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是皇帝的人,是皇帝特意安排到你身边的眼睛。”沈镜尘见我没任何反应,像是故意想刺激刺激我一般,继续说道。

想到他,我就想到他在大殿刺我的那一剑。

他一介书生,竟也能为了给心上人报仇而提起剑。

“你为何非要选他做驸马?”沈镜尘不厌其烦的又问。

为何?

我的思绪渐渐飘远。

我的母妃出身不高,她是我父皇微服私访时救下的落魄千金。

我母妃姿色绝佳,既有才情又很有骨气,很得父皇的心。

母妃跟父皇回宫时,她已有了身孕。

那群官家女子出身的妃嫔都视我母妃为眼中刺肉中钉。

后宫向来都是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母妃的恩宠没有持续太久,在新的一批秀女入宫后,父皇很快就忘却了我的母妃。

没了父皇的宠爱,母妃的日子举步维艰。为了重获恩宠,她也使了她平日里最瞧不上的下作手段。

她遭到皇后陷害,为了给我博一条出路,她选择以死明志。

她以为父皇会因为她的死而对我好,可她低估了帝王的凉薄。

在皇后的打压下,我过得连奴婢都不如,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扫不完的地、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挨不完的打。

我想要见父皇一面,难如登天。

直到七岁那年,躲在墙角哭泣的我,遇上了迷路的裴渊。

他给了我吃的,用锦帕擦掉了我的眼泪,他告诉我,要坚强,把眼泪化作力量。

他越说,我反而哭得越凶。

他将我抱在怀里又是拍我背,又是摸我头,嘴里还哼着我从未听过的歌谣。

他说,他只要有机会入宫里,便一定会来这里找我。

自那之后,我便时常盼望他入宫。

我每日都会在那里等他,然而一年也等不来他几回。

渐渐的,我摸出了他能出现的规律,便只在他会出现的那一天去那里等他。

他每次来都会带好多我没吃过见过的,吃饱喝足,他便用树枝在地上教我识字。

他很喜欢笑,笑起来总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就好像是落进我世界里的一束光,照亮了我的黑暗。

跟他在一起的时光短暂却很快乐,每次见面日,我都要干活到很晚才能睡,可我却不觉得苦了,人生也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后来,他爷爷年纪大了,辞官回了老家。

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入宫了,我给你备了好多吃的用的。我回去好好读书,待我考上功名便带你离开皇宫。”

我很难过,扑在他怀里哭了许久。

他走时,我依然没告诉他,我其实是一个公主。

他给我的东西,我没守住,被那群宫女太监抢得一样也不剩。

我缩在角落里,发狠的盯着那群兴高采烈的人。想起裴渊的话,我将委屈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夜里,我趁所有人熟睡之际放了火。

在风的助力下,火越烧越旺,烧死了熟睡的宫人,也烧来了我的父皇。

父皇第一次正视我,他将我带离了这里,赐了我封号——揽月,也给我改了名讳。

他说,这代表着我重获新生。

我出不了宫,打探不到多少消息,我没有裴渊的消息,但他的名字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

时隔多年,我终于等到了他,可笑的是,他却有了意中人。

我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因为他在我最艰难,最痛苦的日子出现,他抚平了我的伤口,也给了我活下去的希冀。他说过,待他考上功名就带我出宫的。”我悠悠道。

“可他忘记了我,忘记了他对我的许诺。”

沈镜尘没有再问,让婢子拿了棋盘来与我切磋。

我捏着那质地粗糙的棋子,摩挲了半天始终不落定。

“现如今就这条件,委屈你了。”

我没说什么,伸手落子。

第二天,沈镜尘就让人送了一套玉质的棋来,成色还不错,棋子饱满光滑剔透,手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5

我在这别苑待了半年,我中毒了。

吐了好多黑血出来。

沈镜尘接到消息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好在沈镜尘安排了大夫常住在这里,解毒及时,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我又不得不整日卧在床上。

沈镜尘给我换了住处,更偏僻了,光是赶路便花了半月,除了这宅院里的奴仆,再也见不到其他的面孔。

沈镜尘将那下毒的婢女交给我处置。

我盯着她看了许久,她已被沈镜尘用过刑了,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没几天可活的了。

她神色淡然,似乎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等我的一句话了。

“砍断手脚,用上好的药吊住她的性命。她若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我在那人的眼中看见了我想要的恐惧。

我心情大好,突然觉得婢女端来的药都不那么苦了。

我每日多了一份乐趣,那便是折磨那个毒害我的人,看她痛苦,我笑得格外开心。

“是谁指派你来的?”我手里把玩着精致的匕首,问道。

她没有回答,那双瞪着我的眼睛,恨不得在我身上瞪出无数个窟窿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笑笑。

裴渊已经杀过我一次了。所以,文烁更希望我死。

“你必须死,我穿过来的任务就是杀死你。”她发狠道。

“可惜啊,你注定完不成你的任务了。”我拿匕首在她身上划了一道口子,静静的看着鲜红的血不停的往外流,回味着除夕宴上的那一剑。

我彻底康愈,已经入冬了。

我变得异常畏寒,大夫说,这是因为我被那毒药亏损了身体导致的。

我手抱暖炉矗立在门前看庭院落雪。

披着灰兔毛大氅的沈镜尘走了过来,我轻叹,从前风光时的沈太尉可瞧不上这兔毛制的。

他解下大氅披在我身上,声音温和,透着浓浓的关心:“身子弱就多穿些,可别再病了。”

“这里的雪下得比永安城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幅景色。”

“往后,你想去哪里?等开春了,我便带你去。”

我转脸,不解的望着他。

他一个要弑君谋反的人,怎还有时间陪我四处玩耍?

不应该是留在永安城,便以掌握朝堂局势吗?

“你呢?你想去哪儿?”我反问。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永安城,便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

“你所在之处,便是我最想待的地方。”

“那带我去你曾待过的地方吧。”

他微笑应道:“好。”

沈镜尘折了梅花插在我房里,他说,我虽不能出门,但也不能错过这一美色。

除夕夜,沈镜尘来得很晚。

他眼底满是疲惫,我隐约嗅到一股血腥味。

“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我主动问起,他略显意外的看了我一眼。

“筹备游玩事宜。”

我看得出来,他没说真话。

他陪我吃完这顿年夜饭就匆匆回了房。

我去了他的院子,看见婢女端出来的血水,我蹙了蹙眉。

他果真受伤了。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我便已冷得浑身颤个不停。

“小姐。”身旁撑伞的婢女惊呼。

那扇门被打开,沈镜尘连衣服都没穿好,就直接冲了出来。

身边连放了好几个火盆,我的身体才渐渐暖和起来。

对于他身上的伤,我什么也没问。

开春后,气温渐渐回暖。

沈镜尘带我离开了这里。

他所待过的地方都是些苦寒之地,条件差极。

我目之所及,皆是吃不饱、穿不暖,不少人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穿着脏兮兮的衣裳,身上也都散发着臭味。

我的心里受到极大的撞击,这天下,与我所想的天下简直天差地别。

我才发现,我目光太过短浅,我只看得到永安城,看不见那些凄苦的黎民百姓。

某天,沈镜尘突然问我:“清芷,你想要这江山吗?”

我猛然抬头看他。

他这是,准备动手了吗?

“要。”

他嘴角上翘,眼含宠溺:“好,我送你一个不一样的生辰礼物。”

6

自从回来后,沈镜尘已有两月不曾出现。

我生辰这日,他亦没有出现。

直到太阳落山,一袭青衣的他踏着清风朝我走来。

“走,带你去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马车驶过街道,进入皇宫,一路到了金銮殿。

沈镜尘牵着我下了马车,我们一起走上高高的台阶。

金銮殿内站着文武百官,一侧摆放着丰盛的酒肉点心。

而上方的龙椅是空的。

沈镜尘松了我的手,压低声音道:“上去吧,女皇陛下。”

我错愕的凝视着他。

我以为,他会给我个皇后之位。

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快,别误了时辰。”说着,他的手在我腰间推了一把。

我坐上龙椅,文武百官纷纷跪下。

就连沈镜尘也不例外。

“臣等叩见女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亮的声音响彻入耳,却令我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爱卿入座。”

文武百官轮番出列恭贺我生辰。

生辰宴结束后,沈镜尘带我上房顶看烟花。

“今日开心吗?”他问。

我点点头:“你把这皇位给我了,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我只要你。”

“你甘愿做皇后?”我很是不解,声调略微拔高。

“不,你虽是女皇,但我还是夫,应该称之为皇夫。”沈镜尘微笑着纠正道。

“谢谢你。”顿了一下,我又道:“文烁和裴渊……还活着吗?”

“文烁还活着,至于裴渊嘛,我已经杀了。”

我垂下了眼帘。

沈镜尘带我去了苍鸾殿的私牢,他没有跟我一起进去。

我站在牢房外,漠视着满脸憔悴文烁。

他身上没了帝王的威仪和光鲜亮丽,宽大的囚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极为消瘦。

“皇,皇姐。”他看见我,还是会紧张到结巴。

“阿烁,皇姐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置我于死地?”

文烁转过身,坐在草堆上:“你管得太宽了。你不肯还政于我,什么都要管着我,就连我宠幸妃嫔你都要插手。你看我像个皇帝吗?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你的傀儡皇帝!”

“这都是你逼我的!”他声音高昂,宣泄着心中对我的所有怨愤。

“你在朝中大量培植你的势力,你残暴不仁,你想杀谁谁就必须死。就连我这个皇帝都无法在你面前留下我想留住的人,你说,我这还算是个皇帝吗?”文烁通红着双眼,数落着我的罪行。

“阿烁,父皇将你交托于我时,你才十岁。我们前有太傅,后有丞相,无数只贪婪的眼睛在觊觎着你身下的宝座。我一个女子,顶着多大的压力和艰苦才让你一步步坐稳了皇位。”

“我杀的,皆是该杀之人,今日我不杀他们,明日他们便会要了我们的性命。你觉得我残忍,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可你却不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我插手你后宫之事,那也只是不希望你沉迷女色,色令智昏!我为了守护稳固你脚下的江山,我受万人唾骂,被文臣口诛笔伐。而你,只需享受着我给你栽下的参天大树。这世间任何人都可以厌恶我,想杀了我,而唯独你文烁不可以!”

我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牢房变得静谧非常。

文烁一愣一愣的看着我,脸上羞愧得一阵红一阵白。

“你这江山,我要了。你也别怪皇姐狠心。”

说完,我拍了两下手掌。

宫人端着一壶酒来到文烁面前。

“皇姐,我知道错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你把我贬为庶人撵出宫去都可以,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文烁脸色惨白的跪在我面前哀求。

“赐酒。”我漠然下令。

宫人押着文烁,强行给他罐下了毒酒。

他的身体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皇姐,皇姐别杀我,我……”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便断气了。

我走进去,蹲在他面前,从袖子里拿出锦帕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血。

“通知礼部,待登基大典之后,将文烁以亲王之礼,葬于皇陵。”

走出牢房,我的余光瞥见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我站定,转头定睛看去。

即便身处牢狱,裴渊身上依旧从内而外散发着股文人风骨。

见他没死,我心里也没太大的波澜。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对他说道。

我带裴渊去了我们幼时初见的地方,那里承载了我幼时所有的快乐与感动。

“你还记得这里吗?”我看着他,问道。

“你是,秋灵?”他紧蹙着眉,似乎不太置信。

听他说出我母妃给我起的名字时,我的心也没那么难过了。

“我来找过你,我问了宫人,也查了名册,皆是无果。他们说,秋灵或许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我从没将她与公主联系在一起,一直以为,她是某个罪臣之女。”裴渊解释道。

也是,在常人眼中,公主再不受宠,也不会同宫女吃住在一处,更不会沦落到干比宫女还脏累多的活。

我没有杀裴渊,而是将他软禁在了我们相识的地方。

我在那里重新盖了院落,四周派重兵把守。

我要他这一生都待在在我们最美好的那段时光里。

登基大典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各州县统计各地流民,并将所有贫困百姓进行分级,开国库贴补资助。

然后严惩贪官污吏,用他们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建设及改善百姓的生活条件。

我虽封了沈镜尘为皇夫,但依然让他做着太尉,掌管天下军事大权。

裴渊死在了我登基后的第三年,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他是服毒自杀的。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对不起。

同年冬月,我生下了我和沈镜尘的第一个孩子。

孩子抓周那天,我立他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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