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许了他的留夜想法,提出一个要求:上半夜他睡,下半夜她睡。
这个方法果然凑效。当王恬然坐在身边守着时,陈颂禾无梦,睡得格外踏实。相应的,陈颂禾睁着大眼,王恬然也没有梦游,睡得很甜。
天明,他们像久病后找到克制的良药,抱在一起兴奋地又哭又笑,像极了两个神经病。
困到极致,意外的发生无可避免。
那天陈颂禾一觉醒来,发现王恬然不见了,悔恨自己忘了定闹钟,睡过了头,违反了轮流睡的规则,赶紧穿上外套去找她。
就在那座别墅门口,她和前男友大吵了一顿。
“别再自我感觉良好。我那么讨厌你, 怎么可能来这里找你?”她摇着头,女鬼一般披头散发,一遍遍疯喊。
她前任倒是十分憋屈:“然然,我知道自己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此你跟我分了手。你是恨我讨厌我,可即便这样,你却仍旧一次一次来找我。我也不明白,你究竟有没有放下我,对我还有没有感情?”
王恬然没有回答,躲在暗处的陈颂禾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只知道,她一次次去找前男友时,他正一遍遍做着与前女友复合的美梦。
他们决定不再跟自己的身体健康作对,一起睡。当然,这个决定的前提是,从当过兵的朋友处买了一副手铐,睡觉时,一手铐着他一手铐着她。这样,当他再做梦,她想出去执行,手铐就充当了阻止她的黑脸包公。
本可以就此相安无事相处下去,直到,王恬然遇到了从未遇到过的情形。
05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进入梦乡,她睡不着,就侧身看着他。
他仰面躺着,高而直的鼻梁,面孔柔和、棱角分明。昨晚的胡茬没有剃净,有几根漏网之鱼自以为隐藏得结实,终逃不过她的法眼。触摸了一下,硬硬的,像刺,有些扎手。
他睡得那么香,恍惚间像个从营养不良的孩童发育成身材完美的少年。
王恬然受内心的母性使然,恬静一笑,伸手正要轻拍他的肩膀,没来由地,他嘴巴一撇,抽泣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她手心、被子上。然后,一头扎进王恬然怀里,哭得更欢了。
王恬然抱着他,拉了拉被头,朝被窝里缩了缩。脖子上的蝴蝶款项链滑落到侧面,重重砸了陈颂禾的头。她慌忙抽出一只手把它拿掉放在床头柜上,放之前,她爱抚地亲了一口——项链是陈颂禾送她的生日礼物,照着她家画上那只彩色蝴蝶的模样做的。
放下的那一刻,有泪在眼中打转,晶莹剔透,星星一样。
当陈颂禾再次在梦中哭泣时,王恬然拿起钥匙打开了手铐。
他从梦中惊醒,她早已不在身旁。
别墅里出了一起命案:王恬然的前任被人连捅十几刀,刀刀刺中要害,当场毙命。
据与他当时在床上厮混的女孩目击指证,凶手就是王恬然。
重度夜游症并有间歇性精神病患者王恬然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事发后,她竟安静地在死去的前任身边躺到满城都能听到警车鸣笛的声音。
为了不再打瞌睡,每到发困,陈颂禾就会无所不用其极。滴眼药水明目、喝咖啡提神、太阳穴抹风油精、拿缝衣针刺自己的头部。后来针败给了强大的睡眠,投降,他就找来锤子,每瞌睡一回,用锤子砸自己的脚一回。
当伤痕累累的陈颂禾出现在王恬然面前,隔着围栏,她摸着他满头的伤疤,问:“这里四面是墙,我跑不出去的。你可以放心沉睡,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望着日夜思念的姑娘,原本有好多话要向她倾诉。他的梦毁了一个女孩,让她原本可以无忧无虑沉睡的世界乱成了死亡的阴谋。可悲的是,她竟然听话地亦步亦趋,心甘情愿变成他幕后一手操纵的乱世佳人。
唯一的一次探望,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沉睡和死亡不同。”
而后,开车到郊外的一座天桥上,连人带车坠入滚滚的海水……
王恬然吞下陈颂禾送她的蝴蝶项链,死了。
几个月后,一直朝前走的天气摆脱了困住它的严寒,温暖得不像话。